我一頓，理由早存於我的腦海，特刊會一連幾期宣傳電視臺的的相關節目，可以大大提高電視臺的收看率並且爲臺裡省下一大筆宣傳費用，然而所有的理由敵不過柏鳴濤輕輕的一句反詰。
我的眼眸和柏鳴濤漆黑的瞳子相凝，他的五官沉靜而深邃。
“你通知安訊傳媒安排訪問的時間吧，不過他們採訪的問題必須經過你的過目，包括最後的成稿也要你審定過後方能登出，你能做到嗎？”他溫和的說。
我感覺到血液內有一溪暖流緩緩滴落，無聲的旋於心湖。我抿脣靜了幾秒，很努力的才穩住呼吸，“謝謝你的信任。”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笑意和暖意：“一個連謊都不願意說的樊玲，有什麼理由讓我不信任。何況如果不信任你，我不會一開始就把電視臺的節目權限給你！不過，”柏鳴濤流露出幾分興味：“我接受了訪問，你也得接受我的一項工作，成立特別人力資源部，給唐向華和各個欄目組臻選人才，並且把你剛纔建議的廣告時段，特殊廣告形式擬出來，對他們進行培訓。”
我愕然的眼神對上他挑聳的眉峰，璇即，我忍不住綻放笑容，“前兩天我對我的一個員工說，知道老闆都是怎麼樣對員工的嗎，海綿，不停的擠，直到榨乾它的最後一滴水，所以聰明的人是會不斷吸取水分的，千萬別當被榨乾的海綿，我不知道，不知道，原來……我說的是……”清脆的笑聲溢出我的口中。
這話換來柏鳴濤低低的笑聲，他笑起來格外有一種儒雅氣質。
與宇陽的這一役，終因仰仗了柏銘濤的威儀而得以險勝。
直播間裡，燈光師在調整燈光，以免影響主持人上鏡的美感，兩側的攝像機在互對角度，中央的主機已經準備好，唐向華拿着新聞稿在不停的和周嘉兒交流，一旁的工作人員在佈置〈關注24小時〉的背景，直播節目出不得半點差錯，眼前烽煙火海的一片忙碌。
時間到，周嘉兒挺直身子目視鏡頭，臉上的表情立有凌然之勢，簡直就象條件反射一樣，再如何溝通，她的風格不可撼動。唐向華猛抓自己的頭髮，表情懊惱而沮喪，如果能叫卡，他早就跳起來了，我冷眼旁觀了這幾期，周嘉兒的主持風格已然定型，一句話她不適合做這檔的節目，然而她是臺柱，唐向華對她沒折。
我在一片窒悶的氣氛中，整理文案，擬定廣告播出表，從簡歷中剔選出需要的人才，適合這個節目的主持人我已經找到，中藝校，廣播學院的那些年輕漂亮風格清新的女孩簡直是數不勝數，她們可塑性強，而且對於這份工作充滿了榮耀感，在她們眼裡只要能上鏡頭，不拿工資都可以，動力往往會成爲爆發力。
而周嘉兒，她再霸道也霸不過幾千份的觀衆調查問卷，我只需在下一次的會議上把它亮出，任她再有通天之術也無法扭轉乾坤。市場遊戲規則是沒有特殊性的，任何領土都會失守，任何成績都不能擔保你享用一輩子，不進則退，沒有人是不可替換的！這就是物競天擇。
主持人競聘上崗的實施方案我都已整理好，用觀衆調查問卷來說明，最能令人信服。
畢竟是市電視臺強力推出的一檔主打節目，它傾注了很多人的心血，就算柏銘濤也不可能因一人而影響全局。
這一手是霹靂之腕，一擊必中，我沒有給周嘉兒留任何退路，除了接受和妥協她沒有選擇。無情，強硬是我對自己現今的評價，嬌媚，溫柔，離我似乎越來越遠，再度站立起來的我，其實已不太象女人了，我的嘴角譏誚的勾起。
“直接把我換掉吧。”唐向華在插播節目的當中，一頭癱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面上的表情痛不欲生。
“冰水還是溫熱，”我早就習慣了他的絕望。
“冰水，有冰塊最好，我直接嚼它。”唐向華乾脆的回答。
我轉身倒水去，相信只要周嘉兒一天不下節目，這冰水唐向華便得一天喝下去。
我站在飲水機旁，慢慢的給自己也倒了杯冰水，收視率在三個月內上不去，我更得嚼冰塊。
我所站的位置是一處四面孤棱的山尖，到處都是風口。
水漫過手背，我移開杯子，擡眼肖藍迎面向我走來，避無可避。昨天，揚霓已經被正式任命爲總編室主任，今天肖藍和我遇見，這盤棋是什麼局勢，我當然清楚，我噙着半彎的弧度，“肖藍，”我先出聲招呼。
“樊姐，她笑得如百花盛開，“我特意來謝謝你的，我之前誤會你了，你別見怪。”她一臉的誠摯，我一頭的霧水，“今天早上柏臺對我說了，你舉薦我做發行部主任一職，因爲我和影視公司非常熟悉，電視臺以後的節目交流更需要我這樣的人去做，我真的沒想到，我。”她的臉上泛出色，“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對不起樊姐。”
我沒有話說，某部分的神魂正處於極度的震盪之中，肖藍離開後，我仍舊呆立在飲水機前，心中的意念摸摸糊糊，我在思索某個似乎已經被我遺忘掉了的環節。
“你手上的冰水已經冰得不能再冰了。”一張立體深明的輪廓突現在我的眼前，瞳底深蘊莫測，我只哦了一聲，下意識的往直播間賺走到一半，我回過頭來，兩丸黑瞳瞪圓，喉間的輕呼被我硬生生的壓下。
柏銘濤身穿深灰色西裝，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天氣真好，是不是？”一雙黑眸滿含笑意。
我仰望天花板，幾秒過後，我確定我的身體非常健康，以至於我的心臟仍完整無缺的在工作着。
“柏臺什麼時候到的直播間？”我語氣清平。
柏銘濤嘴角上揚，“直播一開始的時候。”
“柏臺視察工作真有欽差之風，竟是不擾民的。” 我恭恭敬敬真心實意的讚歎，聲音拿捏得恰到好處，連嘴角的弧度都以標準的30度保持，一絲話外音的痕跡都揪不出來。
柏銘濤拒絕迴應我的讚美，“我在直播間看到你若有所思，是不對今天的直播有看法，說來聽聽。”
大BOSS佔先天優勢，當他把工作切入進來的時候，你的情緒要立刻收發自如。
“我不僅是對今天的直播有看法，我是對這幾期的直播都有看法，我本來……可是……”我絲絲縷縷的神思沒理清楚，我好象遺漏了什麼，我眉心困惑的輕蹙，淡蒙中柏銘濤眼神清淺彷彿早就瞭然於心。
他沉吟了幾秒，然後說：“樊玲，你喜歡喝咖啡，可是你知道如何才能煮出一杯好的咖啡嗎？首先，要了解咖啡特性，拉丁美洲的咖啡，渾厚平順，南美的咖啡口感清爽，阿拉比卡的咖啡醇和，餘韻綿長;瞭解了它們地性之後，還要掌握火候，火太大了，會焦，火太小了，會破壞咖啡的口感，而在這些都完成後。”柏銘濤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過濾出來的咖啡沫是不是隻有一種處理方式，至少你可以嘗試着考慮一下，是否能有其他的更好的方式？”
我眸光幽靜，光影下柏銘濤的峻容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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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兒，電視臺新聞節目的主播，一級播音員，20歲市電視臺，在12年的新聞主持工作中，始終保持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嚴謹務實的工作作風和良好的職業道德，在圍繞抗擊非典，重大洪水事件等等新聞報道中，堅持留在第一線爲新聞工作做出了卓越的貢獻，XXXX年初，圍繞市委提出的“建設創新型城市”這一發展戰略而組織的理論宣傳報道，受到市委主要領導的好評。多次獲得最佳主持人獎，優秀新聞工作者獎。
我合上周嘉兒的檔案，薄薄的兩張紙，記載了一個人最美好的青春歲月。12年，周嘉除了婚假，竟然沒有過一天遲到和早退。
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熱愛。
爲了堅持，耍什麼樣的手段來獲得，都是一定程度的不得已。
過濾出來的咖啡沫尚且不只一種處理方式，而人呢，人不是咖啡沫，不能有用時則用，無用時則棄，這纔是柏銘濤深藏在他言語下的真意吧！
我走到周嘉兒的辦公室，手勾扣門板，周嘉兒擡起頭來，看到我，她的眉宇之間流露出她特有的高傲，“有事嗎，樊總裁？”她語氣中充滿了拒我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聽若不聞，“有，我可以進來嗎？”
“電視臺裡有哪一處是對樊總設限的呢，自然是請進。”周嘉兒全身豎滿倒刺。
一個人惟有明白自己的處境，怕示弱於人，故而纔會處處先發制人，保護自己，張揚出獨斷霸道。
我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周嘉兒雙手交握，高度戒備“樊總，我10分鐘後還有一篇稿子要交，你就單刀直入吧。”
“好，我就直奔主題吧，我看過周主播在2年前的一個策劃方案，想做一檔以政論爲主的專欄，我覺得這個策劃正好和我不謀而合，新聞綜合頻道缺少一檔高質素的時事論壇節目，如果能做好肯定會有很大的轟動效應，而這檔節目要做出高格調，就必須省市領導的參與，縱談當今的經濟形式，國際概貌等等等，這檔節目除開周主播能壓得住陣，我沒有第二個人選，所以只能到這裡求助來了。”我一口氣說完，連氣都不帶喘的。
周嘉兒那雙美麗的眸子在望了我幾秒之後，突然報以苦笑，“我很霸道對吧，明知道自己不適合這檔節目還緊抓着不肯鬆手，大牌得從不參加直播後抵論會，我是沒有信心去面對大家失望的眼神，我不可以失去出鏡的機會，”周嘉兒的眼神迷濛，“我丈夫和我離婚了，他說我愛主播的位置比愛他更甚。”她用力的吸一口氣，紅脣帶起一抹驕傲的弧度，“我不可以在失去家庭之後，再沒有了賴以驕傲的資本，尤其在這個時候，我不能落魄到被他同情，我要在電視上依舊光彩照人，明媚出鏡！”
即使心裡軟弱如棉，也要扯起虎皮站直身子，唯有如此纔是生機！
即使骨子裡在滲血，即使身上已是傷痕累累，然，在人前依舊要硬撐着若無其事，談笑風生，不能失禮於人！
每一個在職場裡求存的的女性，要做出一點成績，要挺直的站在人前，哪一個沒有自己的苦處，有誰是單純的幸運兒，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爲什麼在站立之後，就忘記了物傷其類！
我的胸口象是被人一針扎入，驚痛！
“謝謝你樊玲，這個世界上要幫助一個人不難，但要維護一個人的自尊，令她不落痕跡受落下來，這需要很大的胸襟，我記下了。”周嘉兒一揚眉，她那種獨特的高傲半點不減。
我的臉，血液滾燙，又莫名的一陣陣冰涼，反覆的溫度令我強烈的不適。
“合作愉快周嘉兒，我們肯定會成功，因爲置於死地而後生，從來是自然規則。”我們的手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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