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醫院蘇長柏的病房外。
蘇婷的脊背挺得溜直，坐在休息椅上，冷着臉一言不發，十根纖細的手指不停絞結着手包的包帶。
很顯然，她此刻的心情分外的緊張。
“蘇婷，別怕，蘇叔叔那麼好的人，老天爺不會太殘忍的。這一次醫院請來的都是國內知名的專家，相信一定會找到一線生機。”
看着蘇婷已經這樣子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卻還是一句話不說，旁邊的方若楠不覺再也沉不住氣了。
“我知道。”
但是她的迴應，卻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可是與此同時，兩行珠淚，卻已經沿着臉頰紛繁落下。
“哭出來也好。蘇婷，你知道嗎？你這樣子坐着一動不動，也不說話，讓我心裡好害怕。來，擦擦眼淚，先吃點東西，你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吃一點東西呢。”
看見蘇婷終於有了反應，方若楠這心裡終於好受了一些，急忙從身旁的食品袋裡面，拿出紙巾和一隻麪包，遞到她的面前。
可是她卻怎麼能有胃口？
想到病房中親愛的爸爸，正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的心簡直痛如刀割。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必須吃，否則恐怕會無力承受等會兒要面對的最終結果，一口一口艱難的下嚥，平常美味的麪包此刻卻味同嚼蠟。
“咯吱——”
病房一直緊閉的門突然打開了，隨着一羣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蘇婷和方若楠立刻明白，專家會診已經結束了。
“醫生，我爸爸的情況……”
蘇婷急忙扔下手中的麪包，大步跟上領頭的醫生。
“蘇小姐，請您先稍安勿躁，半個小時之後，您再到我的辦公室來好嗎？有些問題我們需要在商討一下。”
“好的，好的……”
蘇婷點頭如同搗蒜，纖細的手指，在胸前早已經絞結得沒有絲毫的血色。
目送着醫生們離開，她這才轉身撲進病房，病牀上爸爸的安靜讓她吃了一驚，急忙伸手拉住旁邊一名還在收拾儀器的護士。
“護士，我爸爸怎麼會這樣？”
“蘇小姐，您不要着急。病人因爲剛纔做檢查的時候用了麻醉劑，因爲他的身體太過虛弱，因此對麻醉劑的反應比較敏感一些，所以要想醒過來的話，估計還要等上一陣子。您放心好了。”
護士解釋終於讓蘇婷心中稍微安靜了一些，不過這樣也好，她終於可以看着爸爸的容顏，放心的大哭一場，將心中的難過都表達出來。
這麼多天來，每次見到爸爸她都是強顏歡笑，即使難過，也都是強忍着到了病房外面，纔敢偷偷的掉幾顆眼淚。
“嗚嗚嗚……”
但是她的聲音依然壓得很低，她還是生怕會吵醒了他，從而讓他不開心。
“蘇婷……”
一隻溫軟的手掌，輕輕的撫上她的背，不用說，是好朋友方若楠。
就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似的，她猛的一個轉身，抱住方若楠的腰身，淚水合着低低的嗚咽，如同海潮
般洶涌。
“蘇婷，哭吧，哭出來，你心裡就會好受的多。一直憋着，早晚會把你也給憋得受不了的。”
方若楠低低的聲音，軟軟的，如水一般滑過她的心田，引導着她心裡憋漲已久的痛苦，一波波的從喉嚨中發散出來。
終於哭得累了，她這才擡起頭來，在她的攙扶下走進洗手間，仔仔細細的清理乾淨臉上的每一滴淚痕。
簡單的補妝之後，現在的她，除了眼圈有些紅腫之外，依然是光芒萬丈。
“若楠，請你先幫我照顧一下爸爸，我去一趟醫生的辦公室。”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卻透着堅強。
方若楠點點頭，無言的目送着她出了病房，這纔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盯着牀上才幾天的功夫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的蘇長柏，眼中忍不住也是淚光閃閃。
很多時候，她這個局外人，反倒是還沒有蘇婷堅強。
醫生辦公室。
聽到裡面的迴應，蘇婷這才推門而入。
辦公室內，七八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正團團圍坐在兩張並在一起的辦公桌旁，看樣子，仍然在繼續討論着蘇長柏的病情。
看到蘇婷進來，領頭的那名醫生從座位上起身，表情嚴肅的將蘇婷讓到一旁的沙發上。
蘇婷的心一下子揪扯到了極點。
“蘇小姐，你父親的情況，雖然醫院已經請來國內知名的腫瘤專家會診，但是我仍然不得不遺憾的通知您：您父親的狀況依然不容樂觀。”
“那，意思是……沒救了嗎？”
蘇婷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人給狠狠的掐住了似的，每發出一點聲音，都變得無比的艱難。
“也不盡然。但是您父親的狀況，是在肺癌發現之前，腎臟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所以……”
但是醫生接下來的話，卻讓蘇婷剛剛沮喪下去的心，再次鼓起希望的風帆。
“所以什麼？醫生您的意思，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
這突然而來的大轉折，讓蘇婷立刻從沙發上彈跳了起來，喉嚨也不窒息了，連珠炮似的向着那名醫生急急的詢問。
“是的，只是這樣的生機也非常的冒險，並且成功的機率很可能只有一半，而且費用，也非常的高昂。”
醫生的口氣突然變得有些艱澀，似乎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向蘇婷說出這樣的方案。
“費用高昂我不怕，我會想辦法的。醫生，您也看見了，前幾天我纔剛剛籌到八萬塊交到醫院，而且，我今天還能再交兩萬。所以，只要有可能，請您一定要告訴我，只要能換回我爸爸的生命，錢不是問題。”
蘇婷急得臉都漲紅了，爲了表白自己不怕花錢，急忙從手包中掏出兩萬塊錢來，“啪”的扔到了桌子上。
“其實，也不單單是錢的問題。蘇小姐，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商討過，給你父親換腎？”
領頭醫生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朝着桌子上的錢看上一眼，反倒是另外幾名圍在辦公桌旁邊的醫生回過來頭來，看了一眼蘇婷仍在桌子上的
錢，臉上露出一些錯愕和敬佩之意來。
“換腎？”蘇婷下意識的重複，突然明白了醫生的意思，“醫生，您的意思是，只要給我父親換上一個健康的腎，您們就有辦法控制我父親體內的腫瘤？”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但是蘇小姐，雖然說這樣我們會有辦法，可是成功的機率依然不高，就像我剛纔說的那樣，最多百分之五十。因爲換腎是把一個新的器官植入病人的體內，所以，在病人的身體和新器官融合的過程中，激發你父親體內腫瘤加速擴散的可能性，也還是有的。”
“啊？怎麼會這樣？”
蘇婷的臉色頓時宛若死灰，兩條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神情一時木然。
“蘇小姐，您沒事吧？”
她的反應可把領頭的醫生嚇了一大跳，雖然像蘇長柏這樣的情況，他從醫幾十年也遇到過不少，但是像蘇婷這樣執着的家屬，他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是擱到平常，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孩子，短期之內弄到一大筆錢，一定會讓人覺得非常鄙視，認爲她一定是從事了某些不法的勾當。
可是當如今這樣的事情，發生放在蘇婷的身上，現在他所產生的感覺，卻只有欽佩，和對一個女孩子拼命救父的讚賞。
“我沒事。醫生，您的話我明白了。我回去考慮一下可以嗎？不過在這之前，能否請您告訴我，大概需要的費用。”
“這個……如果是給您父親換腎然後在治療的話，我想大概近期需要六十萬吧。”
領頭醫生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一個大概的數字。
其實在他的心裡，大概的數字遠遠要超過六十萬，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女孩子，他竟然情不自禁的選擇了打折扣。
因爲他竟然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子拼命救父的決心，被高昂的醫療費打沉痛的打擊，甚至於在他的心中，還產生了一個幫她向慈善機構申請援助的想法。
“我明白了。謝謝您，醫生，我回去考慮一下，最近幾天給您答覆。”
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向着領頭的醫生，還有其他幾位醫生，各自鞠了深深的一躬。
機械的直起身子，將桌子上的兩萬塊錢默默的塞進手包，轉身疾步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剛一出門，蘇婷強忍着的淚水，就如同決堤的海水一般狂瀉而出。
她並沒有直接回病房，而是跌跌撞撞的走向走廊盡頭的平臺。
平臺上並沒有什麼人，當然即使有人，他們也和蘇婷沒有一點關係。
一頭撲倒在欄杆上，壓抑着的哭聲，終於如同火山般爆發。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哭得聲嘶力竭的蘇婷，終於從欄杆上擡起頭來，呆呆的遙望着這個繁華都市的萬家燈火。
耳畔，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打電話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立刻引起了蘇婷的注意。
她下意識的豎起耳朵，同時身子悄悄的朝着那個女人站立的地方，緩緩的移動過去，生怕漏掉了她電話中的每一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