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只顧着找東西,沒有注意一個極反常的現象,按說,死者爲大,入土爲安,不管是大人物或是小百姓,死了之後好生安葬就是,但鼻祖似乎被葬的有些過份,屍體胸部兩旁的棺壁上各深深嵌着一個鐵環,上面有條一寸粗細的鐵鏈,而鐵鏈的另一端,竟然是穿在屍體的琵琶骨上。
琵琶骨,就是雙肩上橫長的那兩根骨頭,也叫鎖骨。用鐵鏈穿琵琶骨,是古代官府對付一些重犯的酷刑,傳說被穿骨後的人,任他本領通天也再難施展半分一毫,武俠小說中也有類似情節,總之鎖骨受制,就等於武功全廢,老鼻祖死後還被人整的如此悽慘,到底爲的那般?
我猜測這說不定與類傣族的宗教風俗有關,人死了被糟踐的也不是他這一個,木乃伊,全都這樣,連內臟都被掏出來,老鼻祖比着他們,還算是優待了。不過,仍是有些不對,做木乃伊是爲了完好保存屍體,鎖琵琶骨?怎麼看也不象是好意。
“要是資料上記的不錯,這具屍體就是類傣族鼻祖了。”龐老二指了指屍骨的頭部說道:“不過,他死的卻是慘極。”
“哦?此話怎講?”
“他是被活活悶死的。你看,不但頭骨猙獰,而且連手指上的指甲也全都脫落,這位鼻祖是被人活放進棺材的,窒息前死命掙扎,抓撓棺蓋。”
還有這事?我記得類傣族領在部落內地位尊崇,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誰敢這麼對他?難道是造反不成?
“這位鼻祖想必勇猛的很,害他的人惟恐棺材困他不住,還特意打造鐵鏈鎖了他的琵琶骨,猛然間受這樣的苦楚,他心裡必定悲憤之極,這人性子剛烈,你看,還掙斷了一根琵琶骨。八成是他們內部出了反叛的人,否則,不會有人用這麼毒的法子。”
慘!老鼻祖叫造反分子活活塞進棺材,還鎖了他的琵琶骨,他不會神照經,無法脫困,結果被悶死在棺材裡。幾千人個小部落,還鬧來鬧去的不消停,看來權力真是個好東西。
不對不對,有點不對,我摸摸腦袋想,造反者殺了鼻祖取而代之,怎麼還會將他放置在祭壇上,供歷代子民祭祀?還有,類傣族部落領乃是一脈相傳,造反者殺了他爹,會不連他子孫後代一起斬草除根?天下間那有這樣的道理,造反成功,自己不坐寶座,再把被殺者的兒子請出來君臨天下,腦袋沒讓驢踢壞的人是萬萬不會這麼做的。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造反的人,就是老鼻祖自己的兒子。
爲了無上的權力,父殺子,子弒父的慘劇在古代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場,算不得罕見。只不過能親手這樣對待親生父親的兒子,心腸忒狠毒了些。
我皺着眉頭唏噓感慨了一會兒,便又想到了正題,這趟看來仍是白跑,除了件一千多年前的冤案,其餘什麼也沒得到。這裡也不必費心再找,整個遺址中,唯一有可能存放九龍樽的地方,就是扎郎山的類傣神殿。我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悲哀的感覺,萬一在扎郎山的神殿中再找不到九龍樽,我們這幫人該何去何從?遺址這麼大,去漫無邊際的尋找兩個小杯子,與大海撈針也沒有區別。找不到九龍樽,自然換不到韓老頭手中那塊墨玉,八成希望都握在手中,惟獨這一塊搞不定,日子久了把人急吐血也說不定。
我們三個人又在石屋內細細轉了一圈,其實連我都不抱希望,只是儘儘人事而已。
從石屋內出來,三人盤算着下一步怎麼走。祭壇緊挨着扎郎山,路程不算遠,不過瞧眼前的天色,到地方估計也黑透了,我只帶了一天的乾糧,這時候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倘若接着連軸幹,明天就得在扎郎山上餓肚子,龐老二自己想了想,然後問穆連山道:“連山,咱們是忍一忍接着找,還是回去歇了明天再來?”
“怎麼都成,你拿主意。”
“二哥。”我插嘴說道:“到了扎郎山,只怕也都累了,再說揹包裡可沒多少吃的了,依我看,咱們還是連夜趕回去好好睡一覺,等養足精神,再帶夠乾糧,纔好利利索索往下走。”
我一心想趕着回去,其實只是顧念蕭月,怕她在外面沒人說話,加之心境不好,憋出什麼毛病來。這點心思自然瞞不過龐老二,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說道:“好,那咱們就回。”
路都是熟路,走起來不費什麼事,類傣遺址倘若只是個野跡,景緻倒還不錯,身披着月光,走在山野之間,和龐老二交談些趣聞,滿寫意的。
走着走着,我就忍不住把心裡所想的那個最壞打算說了出來,龐老二淡然一笑,說道:“若是咱們盡了全力,仍找不到九龍樽,那也是命數所定,強求不得。”
“話雖這麼說啊,二哥,韓老頭當初把話說的很清楚,天下間的東西,除了這兩隻九龍樽,再沒他能瞧上眼的,找不到九龍樽,想必他是不會把墨玉交給咱們的,四塊墨玉,咱們已得其三,缺了這一塊,弄不成事,那該多可惜啊,二哥,你說,萬一真到了扎郎山,也找不到九龍樽,咱們該怎麼應付韓老頭?”
“倘若找不到九龍樽,也說服不了韓慕亭,那這件事,也只有到此爲止。”
“什麼?!到此爲止?先前那麼多事都白乾拉?還搭進去幾條人命啊!”我實在想不到龐老二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他對我一直都是坦誠的,我疑心是不是因爲穆連山在場,他才故意說給姓穆的聽?要知道穆大俠來此可不是善心做好事,而是純爲利益。找不來九龍樽,自然尋不到聖師寶藏,我們拿什麼去給穆連山工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還是不對,但既然想到了這一點,多餘的話,便沒敢再說出來。
“小陳,有的道理你需得明白,有的結果,也需得提早在心裡做好準備面對。咱們尋找聖師寶藏,原本就是件沒譜的事,誰敢打保票一定就能找到呢?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照顧,叫咱們如願以償,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此趟無功而返,只要盡了力,也就沒什麼可遺憾的。我們手上有三塊墨玉,尚且找不到寶藏,別人,便更沒指望。實在找不到也是好的,免得這些奇珍異寶遭人來回折騰。”
即將走進密道的時候,我看了看錶,已經十二點多,這時候,營地的人除了放哨的,大概都睡了。蕭月這一天想必仍是過的不開心,說實話,聽了龐老二今天的一番言語,我的心多少有點懈了,實在不行,就由別人跟着龐穆二人去折騰吧,我留在上面好好陪蕭月度過她生命裡最灰暗的這段時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若是心死了,那比人死還要可悲,丫頭如此年輕善良,不該遭受如此的折磨。
總算快到終點了,我把肩上的揹包取下來提在手上,準備上去弄碗熱湯,然後好好睡一覺。熱湯美夢總還現實一點,比着虛無縹緲的理想容易實現的多。
穆連山耳力極好,離着密道出口還有段距離,他便微微皺了下眉頭,黑燈瞎火的空間裡,只有手電筒直射出去的光,我和龐老二都未看到他的表情。穆連山放緩腳步,又凝神側耳聽了聽,突然對龐老二說道:“上邊出事了!”
龐老二反映極快,此時也不及多問,隨即和穆連山兩人飛奔到出口處,出手一搭石拱,便翻身躍到地面。我等兩人跑的沒影了,才慌忙丟了揹包,伸手掏出手槍追趕過去,但身手畢竟和他倆差的遠,等我出了密道,龐老二和穆連山已經奔出去好遠。
營地顯然是遭人襲擊了,在場的人幾乎個個帶傷,卻獨獨不見蕭月的蹤影。我心中一緊,若是丫頭受我們連累,有個好歹,我怎麼對的起她!急忙叫道:“妹子!你在那裡?”
“別叫了。”鬆爺躺在地上,不知道傷在什麼地方,疼的直咧嘴,“在帳篷裡,好好的。真他孃的倒了八輩子血黴!前兩天剛開玩笑說把這條好腿也敲瘸,眼下就他孃的應驗了。”
“撐着些撐着些。”我聽到蕭月無恙,高懸的心才落下了。蕭月聽到我的叫聲,這時已經從帳篷裡鑽了出來。恩,丫頭果真好好的,連根頭也沒少。
我們倆人翻出帶來的藥,對傷員一一救治包紮。一看他們的傷口,我就知道偷襲者還是那幫獵人,因爲小六子和鐵柱都中了強弩射出的竹箭。衛攀、大賓、還有他另外一個夥計受的是刀傷,雖然傷不在要害,全在腿上,但刀口極深,皮開肉綻,幾乎見骨,鬆爺實在倒黴,斷腿還未復原,這時又被人一刀砍在那條好腿上,徹底成了雙柺。
我有些擔憂,這麼重的刀傷,龐老二的傷藥也派不上太大用場,可着勁兒的往上倒,最多減緩流血,傷口不縫針是萬萬不行的。
正在我躊躇間,穆連山和龐老二從遠處的草叢中鑽了出來,他們中間還多了個人,被龐穆一人按着一條膀子。看樣子,是抓了個俘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