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開到了殯儀館,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蘇陌和紀曉晴代表全班獻上花圈。
蘇陌在殯儀館又看見了李裕的母親,李裕的母親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頭髮灰白,面容枯槁。
她是認得蘇陌、尹琳琅和紀曉晴的,看到他們的時候,臉上強行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蘇陌記得上個星期見到她的時候,對方遠沒有這麼憔悴。
李裕的母親文化水平不高,平時在出租屋的附近找了一個飯店,在後面洗盤子。每次有同學去看李裕的時候總會找藉口離開,生怕打擾到他們。也有可能是怕自己不會說話,惹得李裕的同學不快。
蘇陌也第一次見到了李裕的父親,之前他去了幾次只看見了李裕媽媽。
對方在工地做些體力活,工資不高也不低。對方是八級傷殘,左手缺了兩根手指頭,曾經聽李裕說是以前做木匠的時候沒注意切下來的。
李裕躺在透明的棺材裡,在哀樂聲中,全班同學圍着棺材,看了他最後一面。
蘇陌看着棺材裡的李裕,對方骨瘦如柴,但是臉部卻比較紅潤,應該是被葬儀師精心化過妝了。
有些女生都捂着嘴哭了,她們和李裕沒有什麼交情,但是這一刻應該也是真情流露。
蘇陌心情有些壓抑,一個星期前,那個捧着筆記本,說好好學習,想要早點回學校的人,就這麼突然地去世了,還真是令人難過。
蘇陌看了一圈,突然發現尹琳琅不見了,便也悄悄地離開了。
在大巴上,蘇陌找到了尹琳琅,對方靠着座椅,無聲地哭着,沒有發出一絲動靜。
她應該是最害怕見到李裕屍體的人,對尹琳琅而言,有同學去世應該會讓她想起趙文倩。
“想什麼呢,不就死個人嗎?”蘇陌晃了晃她的肩膀,“李裕死了就死了吧,誰能不死呢,別太難過。”
尹琳琅猛然擡起頭,滿眼淚水,眼神無比悲憤:“你怎麼能這樣,李裕是我們朋友啊!他現在……不在了,你居然……這樣說風涼話!”
“你和誰都能是朋友,但我和他不熟。”蘇陌一屁股坐在了尹琳琅的身邊,冷淡地道。
尹琳琅咬着嘴脣:“是啊,你和他不熟,死的又不是你的……”
“不就死個人嘛,我爹媽也死了兩年了。”蘇陌說。
尹琳琅愣住了,一時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所以死個人有什麼大不了的。”蘇陌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世界上每秒就有1.8人死亡,每分鐘有106人,一小就是6360。就在我跟你說話的功夫已經又死掉幾十人了,生命真的有那麼貴重嗎?像李裕這樣的凡人,死了就死了,反正活着也是浪費醫藥費……”
“啪!”隨着一記響亮的耳光,尹琳琅氣得身體都在發抖,眼神滿是憤怒和不解,蘇陌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蘇陌輕輕摸着自己的臉,感覺火辣辣地疼:“你惱羞成怒也改變不了現實,李裕這種人,每秒死兩個,死了又有什麼可惜的……”
“你閉嘴啊!你,你混蛋!”尹琳琅不禁低吼着給了蘇陌一拳,一邊哭着,一邊在蘇陌的身上撕打。
尹琳琅的力氣不小,蘇陌抱着腦袋被一頓胖揍,然後扶着腰下了大巴車,只留尹琳琅在車裡不知所措地嚎啕大哭。
過了許久,尹琳琅也下車了。她走到蘇陌面前,咬着嘴脣:“對不起……”
“沒關係,發泄出來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對不起……我……”
蘇陌搖搖頭:“我說了沒關係,我剛剛說的話也的確欠扁……要是你真的過意不去,那就讓我打回來?”
尹琳琅先是一怔,然後閉上了眼睛,連連點頭:“誒……哦哦,可以可以。你,你來吧。”
蘇陌看着尹琳琅略帶緊張的神情、那微抿地嘴脣,不由得笑着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尹琳琅的臉蛋。又滑又軟,要是能親就好了,肯定比果凍美味。
“好了,打完了。”蘇陌放下手,笑眯眯地,“你以後也別隨便在男生面前閉上眼睛好不好,我是正人君子也就算了,別的男人肯定會趁機親你的!”
尹琳琅臉上一窘,都漲紅了,半晌才訥訥地開口:“……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過分,你之前還說我是好人的,現在又不是好人了。所以我這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尹琳琅沒有理會他的胡攪蠻纏,眼睛紅紅的,望着藍藍的天,半天,小聲地問:“……蘇陌,人爲什麼會死啊?”
蘇陌想了想:“有生就有死,任何事情在到了巔峰之後就會走下坡。就像宇宙起源於一次奇點爆炸,因爲爆炸的能量至今還在膨脹。但是當大爆炸的能量用盡的時候,宇宙就會坍縮且冰封。”
“……宇宙還會冰封嗎?”
“我是支持這一理論的,你看過煙花嗎?它竄上天的時候先是一個小小的點,然後炸裂開來,最後萎縮冷卻。我們的宇宙就正處於炸裂這一過程,終究都是要冷卻的。當然了,這得在無數億年之後纔有可能發生。”
“宇宙的冷卻還真有意思啊,可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尹琳琅扭頭看着蘇陌,眼眸微微眨動,悲傷從裡面溢出來,“人爲什麼要死呢?”
“我說了啊,有生就有死。人不會死就不會珍惜身邊的人,隨意地揮霍着時間,永遠停留在原始社會。正是因爲會死,纔要把握住現在。而且死也未必是件壞事,說不定死後的世界比我們現在的世界更加美好。”
“真要是這樣,就太好了。”尹琳琅無聲地笑了笑,輕聲說,“你也相信有天堂嗎?”
“我是無神論者……但是希望有天堂這種東西的存在。”
“不過即使真的有天堂,像我這樣的壞人,應該也進不去的吧……蘇陌,你是好人,你將來一定要進天堂哦。”
“什麼……爲什麼聽起來像是在咒我。再說連你都進不了天堂,那天堂肯定也不咋地。”蘇陌一頭黑線,然後聳聳肩,“不過我還是挺喜歡跟你待在一起的,你死後去哪我死後也去哪好了,彼此還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