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停下,凌傲雪和雲珊嚇到最後,都已經沒有了勝負。凌傲雪隱隱覺得這個女熱是故意讓着自己的。
這時候馬車外響起了一聲呼喚。
“夜側妃?”是寧楓那略帶驚訝的聲音。聽見聲音,凌傲雪有些疑惑地挑簾看去,竟是瞧見了那今日難得穿着白衣的夜凝丹,正站在路前擋住了馬車的去處。
“王爺,妾身一直想說些話,妾身是來贖罪的。”她擋着馬車的去路,卻是當着整條大街的人忽然跪下去了。這一幕,着實有些讓人驚呆了。
軒轅擎宇挑眉,凌傲雪更是懷疑眼前這一幕到底是演的哪齣戲。
“妾身之前喜歡了一個將軍,但是那將軍……在成親之前,妾身剛好和那將軍見了最後一面。”好好的,她怎麼忽然提起了這樣的事情來?
“當時正準備和那位將軍私奔,這個時候,卻有個聲音傳來,那聲音就從妾身的正前方傳來,說算了吧,軒轅擎宇很快就要離開,莫要辜負了她們。”
“那聲音很輕,很淡,也很儒雅,很溫和,與父親的聲音不同,與其他男人的聲音也不同,妾身聽着只覺得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怎麼會有說起話來這麼溫和的男人,等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說這話的,好像就是那位將軍。”
“父親他們馬上就勸將軍留下妾身幾人,沒等將軍說話,他們就讓我們擡起頭來。本來之前有人教導過妾身,將軍身份高,還是皇子,與將軍見面時,就算擡頭也要垂着眼,不許直視將軍,妾身明明謹記着,可那時不知怎地,妾身卻忘了。或許也是記得的,可就是忍不住,就是那麼那麼地想看一眼那聲音的主人,所以那天……妾身擡了眼睛,看了那位將軍。”
“他竟然,與妾身心裡想的完全不同,直到現在,妾身都還記得那天他的樣子。他穿着一聲灰白色的鎧甲,那鎧甲在帳蓬內燭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像藏了一顆一顆的星星在身上閃爍似的,他的眉毛不像其他男人那樣粗,那樣厚,而是不濃不淡,不長不短,眉峰不平,也不陡,生得好像剛剛好一樣;一雙眼睛很有神,很好看,眼眸裡面似乎有波光流動,像小溪在裡面流淌,高高的鼻樑,薄薄的嘴脣……那天,妾身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低下頭來的,好像一直在看,一直在看他,而他,也看到了妾身。”
“ 那天有五個女子一起站在帳篷中都是要獻給那位將軍的,可他只留下了妾身。妾身記得當時自己很開心,很開心,已經完全忘了最開始的不情願。”
“後來妾身便一直跟在將軍身邊,妾身覺得他待妾身很好很好,與別的女子都不同,雖然他身邊偶爾也會有別的女子,可只有妾身一人是一直跟着他的,甚至從邊關回京城,他都只帶了妾身一人。”
“有的時候,妾身也會傷心總有那麼多的美人在他身邊,也會想,如果妾身是他的正妻就好了,那樣妾身也許不會總覺得那麼不安……可不管怎麼樣,妾身都覺得這一輩子,妾身就是他的,無論他是將軍,還是王爺,是皇子,還是罪人,無論妾身是妻,還是妾,再或者只是像最開始一樣被父親獻給他的一個沒名沒份的人,妾身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妾身以爲,他的心裡也是這樣想。”
“可是直到知道他賞賜香料的真相,直到知道自己再不能有孕,再做不了母親,妾身才知道……三年的時間,不過是妾身自己一個人的臆想罷了。在他一輩子的打算裡,從來就沒有過妾身的位置,妾身以前還想,一定要給他生一個孩子,這樣他就不會被人傳言說身體有疾了……如今想來,竟是如此可笑。”
夜側妃擡眼看軒轅擎宇,淚水道道往下淌,從前的溫柔,從前的婉約,都已不見,只剩了慘白的臉與悽零的神色。
紅脣顫抖着,聲音也顫抖着,她再次開口:“王爺,王爺……你說在他心裡,妾身到底算作什麼呢?在他那三年的柔情裡,到底有沒有那麼一點,是真的呢?”
軒轅擎宇沉默着,許久纔回道:“你在本王身邊,本王只要有一天安穩榮華,便可保你一天安穩榮華,其他你想要的,本王,給不了。”
夜側妃流着淚的眼看着他,好久好久,悽然一笑:“王爺,牽若想,離開王府回家鄉,求王爺答應。”
“你可想好?”軒轅擎宇問。
夜側妃低着頭:“妾身已想好。”
“那,本王賜予你錢帛,派人送你回去吧,再給你父親一封信,他也不會敢爲難你。”
“謝王爺。”夜側妃擡眼看着他一笑,“王爺,總是待妾身好的。”一邊笑着,一邊卻是深深的痛楚,也正是這好,才讓她以爲她真的是不同的,以爲他的心裡,沒有那隱藏着的狠。
這個結果讓凌傲雪着實驚了一下,詫異萬分地看向軒轅擎宇。他今天出奇的冷靜反常,讓人覺得詭異。夜凝丹對軒轅擎宇是什麼感情,如今終於是看出來了。
春花着實吃了一驚,好久才道:“這……讓夜側妃去辦?”
雖然之前才見着夜側妃帶着淚出去,但她還是不敢確定心中的猜想。
軒轅擎宇回道:“以後府裡沒有側妃了,讓管事去辦吧。”
這話讓人着實聽不懂,什麼叫……以後這府中沒有側妃了?凌傲雪皺眉,她難道不是側妃?還是這個男人想通了什麼?
這樣大的消息,在皇宮中如炸彈般讓整個王府動盪起來。
丫環小悠匆匆跑到凌傲雪旁,不顧她正泡在浴桶中洗澡,慌不迭道:“太后太后,出大事了,王爺竟然下令把府裡所有女人都送回家,連夜側妃也要走了!”
驚歎,訝異,不解,以致她不能相信,問道:“真的?”
小悠雞啄米般猛地點頭:“真的真的,奴婢也不敢相信是真的,確認了好幾回,還跑去別的院子看了,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才發現好多院子裡的人都在哭呢,還有幾個人正往無憂閣那邊走,似乎要去找王爺求情!”
葉羽寒沉默着。
小悠繼續道:“王妃,你說,這所有人都走了,王府不就是隻剩王妃一個人了,那王妃不就是像別人說的,說的……獨寵?呀,那可怎麼辦啊!!”
葉羽寒皺眉,忽然問道:“都沒有側妃的話,那凌傲雪算什麼?”這是多麼奇怪的決定。
這話讓小丫鬟也愣了一下,她咦了一聲,“是啊,那醜女人呢?”
……
翌日,王府裡出事了。凌傲雪忽然不見了,整個王府都找瘋了。
不過兩天時間,寧楓就回到軒轅擎宇面前覆命。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間,軒轅擎宇坐在書桌後,看着寧楓。
“在車伕與丫環進屋後,王妃就被一個男人捂了嘴拖進了身後的巷子。”
寧楓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軒轅擎宇大驚,臉色雖是未變,可一雙眼睛馬上就冷洌起來。
寧楓接着說道:“那一行是兩個人,一個人駕着馬車等在巷子裡面接應,一個人負責將王妃帶上馬車,可後來卻被王妃逃了。王妃後來似乎是在逃跑過程中從一個小洞口鑽進了端王府,在端王府逗留之後出來,在門口向一箇中年婦人問了幾句有關端王府的話,然後便被車伕找到。”
軒轅擎宇緩緩問:“那兩個男人是什麼人?”
寧楓回道:“那兩人身形體貌都無明顯特徵,屬下並不能很快查清二人身份,便查問了那在街頭攔住王妃馬車的兩人,她們招認有人給了她們五十兩銀子來聽從吩咐做此事,找她們的是一個戴帷帽的年輕女子,那女子是宮中的宮女,叫鳴鶯,太后身邊的心腹。”
在聽到“宮中”時,軒轅擎宇便想到了葉羽寒,沒想到竟果然是她。
她爲什麼要抓凌傲雪?
細想下來,很快就能想到他們的上一次見面,她自然是經過刻意準備,纔會在那樣的時候以那樣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多年不碰琴的她絕不會在一心想着皇上時撫琴,她撫琴不過是給他看而已。
若他去細查,定然能知道一切始末,可那完全沒有必要。
葉羽寒意圖對青青不利是事實,青青在鳴瑤一事上與太后的博弈也是事實,她們的關係,似乎在她上次去宮中求救不久後就破裂。
天將暗時,軒轅擎宇卻進了皇宮。
葉羽寒自然疑惑。他向來不對他們的關係作刻意隱藏,所以什麼時候來都有可能,然而這樣晚來的時候卻也只有那麼一兩次,還是有正事在身的時候,現在這個時候他過來做什麼?
葉羽寒走到鏡前照了照,吩咐身邊宮女:“將那支牡丹花的步搖拿過來。”
不知道他爲何而來,但過來,總是好的……在上次她主動邀他過來後,這已經是第五日了。
軒轅擎宇直接到了她寢宮,聲音淡淡道:“都下去吧。”
宮女人早已習慣聽他的吩咐,紛紛退下,偌大的寢宮內,空寂無聲,葉羽寒站在窗邊靜靜看書的身影特別安寧靜好。
不聞他說話,她放了書,側過頭來看他:“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軒轅擎宇一步步朝她走近,然後看着她道:“你派人劫你妹妹,是想將她怎樣?”
葉羽寒一愣,心中猶如激起千層浪。
萬萬沒想到,這麼快,他竟這麼快就知道了這件事,這不過是一件只做了個開端就失敗的事。
一愣之後,她很快就平靜,似乎從來就沒有過那一瞬的震驚,只是神色平靜道:“什麼?妹妹,你是說舜英?”
軒轅擎宇走到窗子對面一把椅子旁,緩緩坐下,而後道:“你知道我說的什麼事,葉羽寒,我覺得依你現在的境況,你是沒權力動她的,她並不只是個地位比你低太多的庶妹,而是我的王妃。”
葉羽寒側過頭來看向他:“你的意思,我還是有些不懂。你是以攝政王的身份來警告我這個太后,不要動你的王妃?”
軒轅擎宇一笑,“算是,還有,應該也算是以一個丈夫來身份來警告你,不要動我的妻子。”
葉羽寒不由將手中的書抓緊,尖利指甲幾乎要將紙張劃破。
十多年的時間,他從來沒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更何況爲的還是另一個女人。
第一次,他承認他有妻子,是凌傲雪。
怎麼會是她呢?
好久好久,葉羽寒才一笑,“她上次過來求我,說讓我向你說說情,不要怪她,我看她那可憐的樣子心裡疼得很,奈何你根本就是個不聽勸的人,說了也沒用。沒想到這纔沒多久,你就對她好起來了,如此也好,我也就放心了。四姨娘若知道,也會心安的。”
軒轅擎宇沒作聲,只是淡淡笑着。
葉羽寒又說道:“上午我開封了一罈冬天掃的雪水來煮茶,味道清洌甘醇,還隱隱帶了些花梅香,你要不要嘗一嘗?”
“不用。”軒轅擎宇站起身來:“今日的話,我便當你記住了。”說完,轉身離去。
天色晴好,黃昏太陽的光芒從窗外投進,照出一圈一圈的金黃。
從窗口看過去能看到朵朵盛放的牡丹,豔麗嬌貴,哪怕生在百花叢中那是那般奪目。
葉羽寒站在窗邊,將手上的書捏緊,再捏緊,直到書發皺,青蔥般的手指陣陣泛白。“啪”的一聲,書本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鳴鶯聞聲從外進來,在遠處站了許久才慢慢走近,撿了書道:“太后,王爺過來說了什麼?”
葉羽寒遲遲不開口,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後看向窗外,臉上漸漸又恢復平靜,緩緩問:“鳴鶯,你說,從姚家到皇宮,從姚家掌上明珠到宮中的貴妃、太后,十多年的時間,哀家一直不曾在他心中消失,這是爲什麼呢?”
鳴鶯笑道:“自然是王爺深愛着太后,太后不正是因爲這一點,才從貴妃做上太后,然後又在宮中、朝中深具威信嗎?支持王爺的人,都會支持太后,不支持王爺,支持皇上的人,也支持着太后。”
葉羽寒輕笑,又問:“那你說,王爺他喜歡着哀家的哪一點?”
“自然是全部。”鳴鶯很快就回。
見葉羽寒不出聲,她又繼續道:“太后國色天香,又才驚京城,不只能寫一手好字,作一手好詩,還能彈一首好琴,這世間,太后不是第一女子麼?”
“有貌又有才的女人太多太多,真沒有,他也能找十個有貌的,十個有才的,二十個女人,總能比過一個女人。”
鳴鶯想了想,隨後十分篤定道:“奴婢知道了,還有一樣,是別的女人都沒有的。只有太后,纔是王爺得不到的女人。他曾經是太后的未婚丈夫,曾經與太后兩情相悅過,後來又是太后情人,與太后有過肌膚之親,可不管他得到了太后多少,他都從來沒真正掌控過太后。太后就是那花中之後的魏紫,美麗,高貴,他偶爾能賞玩,能觸摸,卻永遠都不曾真正得到。”
葉羽寒笑意深了起來,“不錯,這話,哀家喜歡。獨一無二的花中之後,能賞玩,能觸摸,卻永遠都不會真正得到。哪怕多年後哀家容顏逝去,哀家也依然是那高貴優雅的花後,也依然不會匍匐任何男人腳下。哀傢什麼時候,按別人的意願行事過呢?”
微笑着,她緩緩道:“之前的任務,再進行一次吧。這一次不急,你們慢慢等機會,等一個最好的機會,若成功,封賞,若失敗,死。”
“是。”
攝政王府中,軒轅擎宇彷彿聽到了宮中的對話一般,朝身邊人吩咐:“王妃近日常外出,找人暗中保護,不到萬不得已,不得現身。”
……
其實凌傲雪之所以消失,只是因爲得到了消息,風涯的腿斷了。若不是因爲這樣,她也不會急着離開,她的心中還是非常擔心。
凌傲雪一個人,帶了春花,往東街客棧前轉了轉,到下午,累了,便又上了飛鴻樓,坐在了靠東的位置。
這遠處的宅子遙遙能見,一大片的花草樹木,一大片的蔭鬱,看上去的確像那日小二所說了陰暗,像鬼宅子。這宅子就是風涯的家,以前她還不知道風涯的身份,剛剛纔打探過,原來風涯竟是富公子。
誰也不會見她,報出,卻要讓人猜測, 也會讓軒轅擎宇猜測。
她能做的,真的只是這樣看着。
三樓今日來了幾位紈褲,說是過來對詩,對的卻都是些打油詩,有的還帶着點**味,聽得她身邊的丫環面紅耳赤,幾次都想勸她離開。
凌傲雪無動於衷,她沒純潔到聽幾句話就受不了地步,也確信他們不會過來對她做點什麼?光天化日下,他們頂多在說那些打油詩時有意多帶兩個字眼,說的時候還有意瞟她一眼。
那幾個故作有才學的紈褲果然沒對幾首詩就轉到他們感興趣的地方了,先是說起來鳥兒,後來又說起了酒,最後就很興奮地說到了他們那圈子裡的人在青樓那些事兒。
誰誰喜歡乖巧的,誰誰喜歡冷豔的,誰喜歡經驗豐富厲害的,誰又專愛挑處|女開|苞,砸了不少銀子等等,終於在凌傲雪自己也有些受不了想提前回去時,他們又笑說,誰誰還喜歡男人。
有人十分調笑道:“你還說別人,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不也去過嗎?別人可是指名道信告訴我的,聽說你小子回去還被你娘罵了,怕你光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決定要快點給你娶個老婆好快點傳宗接代呢!”
那個被說的人立刻就回:“我就是去看看稀奇,坐坐就回來了,男人有什麼好,自己身上又不是沒有!”
衆人一羣哈哈大笑,有人笑問:“那你都看見了什麼稀奇?聽說那是個戲園子,裡面都是長得好看的小男人,他們真的在裡面唱戲?該不會唱着葷段子吧?”
那人“嗤”了一聲:“什麼葷段子,你們去青樓人家姑娘還不是彈琴的彈琴唱曲的唱曲?有唱戲的,我聽了兩段,還行,主要是坐我身邊給我倒酒那人,總往我身上靠,我心裡有點噁心。不過,那天,我倒真遇見個稀奇事兒。”
“什麼事?”衆人對這種很感興趣,立刻就問。
那人發出輕笑,壓低了聲音道:“還有太監過去呢!”
“這有什麼稀奇的,那青樓裡,還不是有太監偷偷去。”
“可這太監不是普通的太監啊,你們猜他是誰,他是那端王府裡看守端王的那個老太監,這是當天拉我去的朋友告訴我的,說這太監每隔段時間都要去一次,還算是常客呢!”
衆人一陣驚歎,隨後一人笑道:“太監,太監去幹什麼呢,還是個老太監。有機會真想去偷偷看一看,既然他要去,不如我們給點錢那戲園子的老闆,在那老太監隔壁的房間打個小洞,偷偷觀摩觀摩,長點見識?”
“對對對,這個好玩,我同意,我同意,哥兒幾個好久沒找到什麼樂子了!”
“那我們去找那老闆問問,看他下次什麼時候過去,我們就守在那裡?”
“老闆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過去,我們先和老闆商量好,等他一去,就讓老闆派人通知我們。”
“那怎麼成,萬一我們當時自己在找別的樂子呢,那不是壞了好事?”
又一陣鬨笑中,之前話說那人慢悠悠道:“我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去。”
凌傲雪已經離了凳子的身子再次坐下來,暗暗拽了手,緊張地張大耳朵聽他後面的話。如果知道那太監什麼時候離開,那她就能進去了,雖然無法救他出來,可哪怕是見他一面也好。
那人知道衆人着急,有意不緊不慢地說道:“上次我那朋友正好和我說起,那老太監最近看上了裡面一個新去的小花旦,他也看上了,說那小花旦過兩天開|苞他一定要贏個頭彩,還讓我過去給他助興,這樣的日子,那老太監當然會去。”
衆人一陣興奮,“那我們就挑那天去,別說看老太監找小倌,就是看看那小花旦也好啊,我倒看看,到底喜歡男人的男人們都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那到底是哪天?凌傲雪急得幾乎要衝過去抓着那人的領子問,下一刻便有人替她問出這個問題:“那過兩天是過幾天呢?我家裡可是在準備爺爺的壽宴,我要是在壽宴上跑出去逛花樓,我爹準打死我!”
“就是過兩天嘛——”那個算了算道:“今天,明天,後天,就是後天。”
話吧悅得。凌傲雪最後看一眼遠處陰暗處的宅子,起身下樓去。
兩天的時間,度日如年。
第三天的一早,凌傲雪便等在了風府前。
雖然她知道不管是賣男人的青樓還是賣女人的青樓,接客這樣的事肯定還是放在晚上的,所以在它之前的拍賣會大概要到下午纔開場,可她還是忍不住早早過來,早早守在這裡。
太陽漸漸西行,她一點點數着太陽划行的速度,從來沒像這樣盼望時間快一點,再快一點。
正午,下午,終至黃昏,她站在雜貨鋪旁的樹陰下,眼大眼睛看着端王府的方向。
大門卻久久沒有動靜。
那一瞬,她猛然想到這附近的人都說那老太監從來不出門,連雜貨攤上的老闆也是如此說的,如果老太監經常偷偷出去找男人,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對……他的職責是看守風涯,怎麼敢隨便離開,就算離開也是偷偷離開,又怎麼會從大門走?
她是傻瓜,真是傻瓜,興許她之前進去的那個洞是爲他自己準備的都未可知!
想到這兒,她立刻往巷子裡跑去,卻在跑進幾步時正好看到一個身穿灰衣的人往另一條巷子拐了過去。
凌傲雪忙追過去,遠遠看他的背影,果然是當天見到的那個老太監!
他真的出去了!
凌傲雪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大喜,在他終於離開她視線時幾乎忍不住笑出來,又在端王府後院處轉了轉,忙去外面叫來那雜貨攤的老闆。
雜貨攤的老闆是她一早就談好了的,給他錢,讓他幫她爬一個大戶人家的院牆,那雜貨攤老闆一見着端王府的院牆,便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進的是這地方,都在這兒轉悠多少天了!”
凌傲雪“嘿嘿”一笑,解釋道:“我遠房的叔公在這裡面做事,我聽說這兒誰也不能進來,就只能翻|牆了,見過叔公一面我就走。”
雜貨攤老闆瞭然道:“原來是那……那公公的親戚啊,他也是夠可憐的,一個人守着這院子這麼久。被關的明明是端王,他也被算是被關啊。”
凌傲雪一笑,不再和他閒扯,先給了二兩銀子他,然後他蹲下身去她小心翼翼踩上他的肩,一邊扶着牆一邊待他慢慢站起,等抓到牆上,俯身又給了他三兩。
雜貨攤老闆看了看銀子,然後道:“姑娘小心着啊,下去時別摔了,下次要進去再找我。”
凌傲雪朝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往琉璃瓦下爬了爬,然後跳了下去。
仍然是摔着了,可地上不過是鬆軟的土壤,並沒有摔疼了,她連忙爬起,連身上的塵土都來不及拍就往他的房間跑去。
園中仍是那樣荒涼雜亂,她踩過片片落葉、鳥糞,以最快的速度站在了他房間的門前……
那天第一次見他的情形猛然浮現在腦海,他的樣子也在隨後出現,那麼清晰,好像已經見了他無數次一樣。
懷着緊張、喜悅,與不安,她輕輕敲了兩下門。
裡面沒有任何聲響。
她推門,一步一步緩緩往裡面走去,然後站在最初站在的地方,與他隔着六七步的距離。
仍然是一身白衣,仍然是坐於書桌前,仍然是頭也不擡,執筆寫字的模樣,連桌上、地上散落的被撕碎的紙張都與那天相似。
她終於知道,一天天,一年年,他就是這樣一直寫,一直撕,再一直寫,一直撕,也許這樣他能有事做,也許這樣他才能在這破敗的命運裡找到那麼一絲寧靜。
她緩緩上前,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能聽見他的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能清晰地看見他露出的那一小半側臉。
風吹來,拂動他的發,也拂動紙張響,發出“嘩嘩”的聲音。
他知道有人過來,可無論誰過來,對他來說似乎都沒什麼影響。兩年的囚禁,已讓他沒有悲喜,沒有好奇,甚至……連恐懼都不再有。
凌傲雪看着他白得失常的臉,又看看外面才步入西天的太陽,緩緩開口道:“今天的陽光很好,我推你去外面曬曬太陽可好?”
屋中暗沉陰冷,連響起“陽光”這個詞都覺得暖了那麼一絲絲。
這個時候,他擡起了頭來。
凌傲雪朝他一笑,走到他坐着的椅子後,才捱到後面的扶手,他便開口道:“出去。”
凌傲雪在他身後又是一笑,“怎麼可能,我可是等了好幾天纔等到那個守你的人出門,出了五兩銀子才讓人幫我翻進來,又差點摔傷纔到這裡,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出去?而且我不出去,你也沒辦法!”說着,推了那椅子就往外走。
沒想到這椅子笨重得很,推起來完全不靈活,又似乎推動得太少,部件不夠潤滑,行走起來很艱難。凌傲雪不禁蹙眉:“這是什麼輪椅,一點也不好用!”
風涯沉默着,沒理她,自然也沒有作出任何行動上的反抗。連話都說得少,又怎麼會常動手?對於任何事,他都養成了一種聽之任之的態度吧。
他忽然道:“你爲什麼來看我?”他知道她是誰,甚至這個人也一直刻在心上,卻從來沒有去靠近,因爲不敢……
凌傲雪的手頓住了,擡頭來看向他,覺得今天的他和以前認識的不一樣,“風大俠……”
“我已經這副樣子了,還有什麼大俠可言?”風涯無奈笑笑,有些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