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仍點着燈,一男一女的身影投影在窗格子上,相互依偎着,望着從漆黑無際的夜幕傾落園中的殘雨。
“千洛,爲難你了,爲了照顧我,卻要你面對那個人,讓你難堪,咳咳……”
“凌雁,你爲何還對我說這種話,你明知道我不會在意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愧疚。你和千汐,自幼天資聰慧,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這些年來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可我卻沒有讓你們過上一天好日子,千汐她,就這樣便……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的。”
“凌雁,你現在什麼也別想,先把身子調理好再說。我現在只願朔麒雲能不計前嫌,再幫我們一把,熬過這個難關……”
這兩個不懂武功的人,對我的到來完全沒有知覺,仍在自顧說着話,可我已聽不下去了,心中有如千萬巨浪翻滾。當我的身體將陰暗的燭光遮擋,兩人才差異地轉身,愕然地望着我。
“是你……”北凌雁那張醜陋的臉呆滯地望着我,似是弄不懂我這個朔麒雲的舞姬,孤身一人三更半夜地來到他屋裡所爲何事。
“真是郎情妾意,好一對落難鴛鴦。”我朝他笑了笑,“只是不知遠在晉陽大牢裡的三皇子妃和她的孩子,現在可安好?”
“你……?你不是失憶了嗎?”北凌雁醜陋的臉先是一陣詫異,繼而渾濁的眼中有一絲掩不住的怒意,“哼,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我?你背叛北凌羽,投靠朔麒雲,卻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真是可笑。”
一股烈火在我心中燃起,長劍錚然出鞘,抵在他的喉尖,“你爲一己私慾,逼宮篡位,事敗後利用聖焰教,荼毒國人,妄想用神仙散控制教衆,引起墨淵內亂,身爲墨淵人。你不惜聯合外敵侵佔自己的國家,甘願讓墨淵成爲赤霞的屬國,讓墨淵子民對赤霞俯首稱臣。曾經與你情投意合。爲了你的春秋大夢犧牲自己的妻子仍在牢中煎熬,你卻在這裡摟着別的女人風花雪月。你對自己的家人無情,對自己的國家無義,對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卑鄙小人,任何一個墨淵人。都有資格指着你的鼻子辱罵,往你臉上啐唾沫!”
北凌雁正要反駁,嗤嗤兩聲,碧雲劍已挽起兩個劍花,將他胸前的衣襟挑破,劍尖在他上身劃出一個大大的交叉。鮮血往外涌出,形成一個血紅的大叉。
“這一劍,是替你牢中的妻兒教訓你的寡情薄意。”
我將劍尖緩緩往上移。一抖手腕,又在北凌雁那張佈滿痘皮的兩邊臉上各劃出一個十字。
“這一劍,是替所有墨淵人教訓你通敵叛國之罪。”
北凌雁的臉上霎時全是血,讓他那張本就凹凸不平的醜陋痘皮,此時看着像厲鬼般恐怖。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要殺就殺,何必這麼多廢話!”
我冷笑了一下。劍尖再次下移,抵在他的胸膛上,“如你所願……”
“不……別殺他!”千洛尖叫着,將北凌雁摟緊,用自己的身體擋着他。“你沒有資格殺他!”
“資格?殺一個十惡不赦的叛國之徒,還需要什麼資格?所有墨淵人都有資格。”
千洛扭頭,豔麗的臉上一片狠厲之色,帶着點鄙夷,“所有墨淵人,哈哈哈……你或許說得對,可惜這所有墨淵人,唯獨不包括你!你身爲北凌羽的未婚妻,先是跟着天魔教的教主跑了,背棄婚約,再是背叛墨淵,投身赤霞,甘願做朔麒雲身旁一個小小的舞姬。如今全天下誰不知道,昔日墨淵的靈珏郡主,自甘墮落,寧願做赤霞太子身邊一個卑微的舞姬,諂媚討好,贏得太子的寵愛,專門爲她修建霽月宮,每日在宮中酣歌醉舞……”
啪啪兩聲,沒等她說完,碧雲劍一抖,劍背在她兩臉頰各拍了一下,千洛嬌美白皙的臉頰,霎時出現兩道殷紅的印子。
千洛臉上毫無懼色,揚起一抹譏諷的笑,繼續道:“怎麼?被我說中了,無法反駁嗎?你口口聲聲罵我們通敵叛國,可你自己呢?你連自己的義兄蕭劍揚也一箭穿心,哈哈哈……你這個無恥的女人,居然還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誰才該是那個寡情薄意、十惡不赦的人?”
心潮澎湃,我的心一下一下地刺痛,她說的都是事實,讓我無從反駁。
“閉嘴!你這個無知的女人,你知道什麼?” 盛怒之下,我飛起一腳將她踢開,劍尖再次抵在北凌雁的胸膛上,“若不是你,這一切怎麼會發生?若不是北凌飛死了,這一切怎麼會發生?北凌雁,你正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蒼天有眼,今日讓你撞在我手中,讓我可以爲北凌飛報仇雪恨!”
劍下的人臉上沒有驚懼之色,卻一臉驚愕,隨即眼中一陣恍惚,“爲北凌飛報仇……?哼,我倒是巴不得他死,只可惜功敗垂成,讓他逃過一劫。天不長眼,每次他都運氣好,不是他有多利害,他只是運氣好,他只是運氣好而已,躲過一次又一次,我只是差了一個機會,就差那一點點,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必定會殺了他……”
他仍在喋喋不休,口中不停呢喃,看着他這憤恨不甘的神色,我恍然,原來他還不知道當初自己交給悅妍的雪玲瓏已讓北凌飛舊毒復發,還不知道北凌飛已因此而喪命,他一直以爲現在的北凌羽便是北凌飛,不過是登基後改了名字而已。
真是諷刺,一心害人的人,卻不知道他要加害的人早已死了,還猶自憤憤不平,怨自己的運氣不濟。
“哈哈哈……”我禁不住仰天大笑,“你說錯了,正是因爲蒼天有眼,纔不讓你的陰謀詭計得逞,他是上天派下凡間守護墨淵的神衹。又豈容你這骯髒污穢的小人玷污。你竟然妄想用蓂草毒害他,罪不可恕!”
長劍正要刺穿他的胸膛,被我踢倒在地的千洛,跌跌撞撞地爬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北凌雁。
“不,別殺他……爲了研究蓂草的毒性,他已被蓂草毀去容顏,況且北凌飛又沒死,求你,別殺他……”
“千洛。別求她!”北凌雁欲將千洛推開,可千洛卻緊摟着他不放手。
原來他的臉弄成這樣,正是因爲研究蓂草的毒性。這可真是報應。富公公曾說過,蓂草本身及稀有,當年皓帝曾暗中高價收購蓂草,然後盡數毀去,爲何北凌雁還有會蓂草?
“你爲何會知道北凌飛忌蓂草?那蓂草你又是如何得來的?”
北凌雁狠狠望了我一眼。將臉扭到一邊,默不做聲。嗤,我將長劍一抖,在千洛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不說嗎?”我朝千洛笑了笑,“想不想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
再一抖。又是一道血痕出現在她臉上,鮮紅的血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滴落,嗒的一聲落在地上。那鮮紅的顏色和淡淡的血腥刺激着我的感觀。我只感覺我的心此時怦怦亂跳,一股燥熱在胸腔內猛烈地燃燒。
“千洛……”北凌雁抱着千洛,急切痛苦的神色表露無疑,繼而扭頭望着我,眼中有惡毒的恨意。“好,我說。你要殺就殺我,她們姐妹倆只是聽我差遣,所有的事都是我這個教主所做,與她們無關。你已經殺了千汐,放過千洛。”
“你最好不要和我討價還價,我的耐心不多。”
或許是聽出我的語氣已開始不耐煩,北凌雁咬咬牙,狠聲道:“我沒有已成形的蓂草,只有一顆種子而已,是我母妃留給我的。”
我皺起眉,疑惑地望着他,他接着道:“十多年前,我母妃和已故皇后在宮中還算說得上話,我母妃家族是醫道世家,皇后曾藉助我母妃幫她尋蓂草,當時母妃並不知道她要蓂草有何用,只是本着討好她的心,爲她尋了幾株,可是後來父皇暗中下令,要所有醫家交出蓂草,我母妃才感覺這蓂草不簡單,可也不敢私藏,正巧有一顆種子,便偷偷將種子留下。”他陰狠地望了我一眼,憤恨地道:“若不是北凌飛要逼死我,我也不會想着要除掉他,可惜他身邊總有飛羽幫的人護着,我的人下不了手。朔麒雲逃往赤霞前,我曾向他討教除掉北凌飛的辦法,是他告訴我北凌飛忌蓂草的。可我只有一粒種子,而一株蓂草要長成,要上百年時間。後來我尋來一條雪玲瓏,將它和那粒種子浸泡在一起,養了幾個月後交給悅妍郡主,騙她那蛇若咬了女人,可致使她變成癡呆兒……”
隨着那殘忍的語句從他嘴裡吐出,北凌飛中毒後的種種再次涌上我心頭,如一把尖利的錐子,在我心頭肆意刺插。
“夠了!給我閉嘴!”
見我忽然如此大反應,北凌雁有點不明所以,閉了嘴疑惑地望着我。
“那粒種子呢?這麼珍貴的東西,想必你還留着,若你交出來,我或許可饒千洛一命。”
北凌雁有點遲疑,也有點不相信,我將劍抵在千洛頸上,“既然她的命還不如一粒蓂草種子,那我現在就殺了她。”
北凌雁不再遲疑,摸索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遞了給我,“記住你剛纔說的話。”
我冷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莫名的燥動,長劍一抖,穿過北凌雁的胸膛,“你可以去死了,記住,這一劍,是替北凌飛刺入你胸膛的!”
冰冷鋒利的劍穿過他的身體,如刺入一塊豆腐一般。他的種種惡行,在這一劍之下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北凌雁沒有任何掙扎,嘴角甚至盪漾着一絲笑意,或許,到了現在,死對於他來說,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