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院。
姬陵川的桌面上,此時正放置著一封信,信的封面用漂亮的行楷寫着“靈機先生親啓”幾個字。
看到桌面上的這封回信,姬陵川感覺自己呼吸都要停滯了。
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拿起手中的信,手指輕輕拂過封面上的字跡。
這手行楷與之前的簪花小楷和教宋意軒的隸書截然不同,若是仔細看着,筆勢走向能夠看得出帶着幾分他的字跡的影子,但比起他的張狂與鋒利不同的是,她的字跡隨性之中藏着秀美。
讓他想到了在齊磊那裡曾短暫見過的俏皮又動人的“柔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拆開,取出了信封裡那厚厚的信箋,放在鼻前聞了聞。杏花初綻時的清淺香氣鑽入鼻翼中,讓他恍然以爲時光倒流,自己又回到了四年前初次拿到她的信件的那一刻。
太初元年,邊關起了戰事,姬陵川臨危受命率軍前往邊關禦敵,與那位小友徹底斷了聯繫。
到了邊關後,他一直掛念著信上的杏花香氣,無事的時候就會鑽入杏林中喝酒放鬆,漸漸的便能分得清楚杏花不同階段的香氣。
而他確認,紙上的杏花香,和當年的杏花香,一模一樣。
他逐字逐句品讀著信上的內容,她絕口不提從前的事,就像是初次認識“靈機先生”那般,字裡行間充滿了對靈機先生崇敬和對邊關十二城的好奇,還在信中問了她何時會再出第二冊《陽山雜記》。
姬陵川在第一冊的《陽山雜記》中只寫了碩陽城,還有餘下十五城未寫,看着“柔歡敬上”這個落款,姬陵川眼前浮現出一張充滿了好奇的嬌美臉龐。
眉梢眼角的冰雪漸漸消融,他將手中的信妥善的放回了黑木匣子中,隨後尋了一張空白信箋,拿起筆蘸了蘸墨水,提筆給她寫了回信。
他們之間因種種變故生生錯過了四年,四年後物是人非,無法相認。
從現在開始重新再次認識,也不遲。
寫完回信,將信嚴嚴實實的封好,書房的門就被人敲響。
“爺,屬下將人給帶回來了,府中無人察覺。”
沒多久,書房的門被姬陵川打開,他垂眸看着身着黑衣鬼鬼祟祟的浮舟:“做得好。”
跟隨浮舟來到驚濤院一間空置的廂房中,姬陵川推開門走了進去。
白芍閉着眼睛躺倒在椅子上,屋中有浮星守着,還有一個浮舟尋來的老婦人。
姬陵川走到熟睡的白芍面前,朝浮舟看了一眼,浮舟便會意的上前來摸了摸白芍的臉頰邊緣。將臉摸了個遍,浮舟回頭搖搖頭。
“爺,她的臉是真的。”
姬陵川眉頭微凝,隨後低下頭朝女子的手看去,在她右手上,赫然有三道已經結痂的傷痕,看上去就知道是被什麼東西抓出來的。
姬陵川沉思了片刻,對浮舟道:“去尋個人來,給她驗明正身。記住,莫讓任何人察覺。”
不一會兒浮舟就把一個老嬤嬤給帶了回來,那嬤嬤是府裡的老人,拿了銀子再三保證不會亂說,便在浮舟的暗示下去摸熟睡的白芍的身子。
片刻後,那老嬤嬤道:“世子,這丫頭確是女子無誤。”
姬陵川揮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姬陵川掃了昏睡不醒的人一眼,朝浮舟道:“把人送回去。”
回到書房中,姬陵川回想着方纔的一切,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今日他從宮裡出來後,便尋去了瓊璃班,親眼看了一出那“崔臺柱”的戲。
從身形上看,這崔臺柱的身量與那個白芍的丫頭確實十分接近,只是不同的是,那崔臺柱的手上沒有任何傷口。
難道是他想錯了?那個叫白芍的丫頭當真沒有問題?
可他從不會質疑自己的直覺。
倘若他沒有猜錯,那麼,便是他之前打草驚蛇了。
宋意歡隔日就從酉陽書肆的盛老闆手中拿到了“靈機先生”的回信,對方的回信甚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
給他回信時,她用的是“柔歡”的姓名,因此拆開回信時,她心臟砰砰直跳,不住在心中猜想他會回些什麼?
會義正辭嚴的斥責她不擇手段的想方設法攀附他嗎?
深呼吸一口氣,宋意歡展開了手中的信箋,只一眼,她就綻開了笑容。
“不想《陽山雜記》的書寫者竟是女子,某深感意外,同時被姑娘之才情所折服,不知姑娘是如何做到將某的字跡抄寫得如此相似?”
“姑娘問某何時寫出《陽山雜記》第二冊,不巧,某不日後將要前往邢州,此事恐怕要耽擱些時日。若姑娘有興趣,這第二冊的內容,某便以邢州爲主……”
邢州。
宋意歡握緊了手中的信箋,第一次對邢州之行如此期待。
……
秋獵祭天大典出行的聖旨一下,京都城各家各戶都變得忙碌起來,不僅僅是寧親王府收到了聖旨,定安侯府、蔣國公府、孟府、曹府……凡是有爵位又或是在宮中有官職在身的,均能帶領家眷隨行,一時間“秋獵之行”成了極爲熱門的話題。
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宴席上酒桌上的話題都是秋獵大典,能不能跟隨帝駕前往邢州,成了一種榮耀的象徵。
寧親王府爲了這一次的秋獵之行,亦是忙得焦頭爛額。宋南歆每日都會被寧親王妃叫到身邊學着處理府務,此行前往邢州沒有兩至三月回不來,需要安排好這三個月府裡的各項開支和人員調配,忙得她沒空去尋宋意歡的麻煩。
不過宋意歡也並不清閒,這幾日她也忙着收拾出行的行李,沒有功夫想其他的事。
這一次不僅僅是她和宋意軒要去,茯苓和春杏兩個丫頭也要隨行伺候,主僕四人的東西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收拾了四五個箱子,這還是宋意歡刻意控制的情況下才整理出來的。
收拾行李的時候,宋意歡又翻到了那件被她壓在箱底的杏花裙,她微微一怔,動作頓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