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洶涌的眼淚讓齊磊慌得手足無措。
“這是怎麼了?怎麼就去了這麼一小會兒,回來就哭得這樣厲害?是誰欺負了你,你告訴齊伯伯,齊伯伯替你討回公道!”
宋意歡心中確實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然而喉嚨像是被硬物堵住,什麼話語都說不出來。
即便能說,她又該如何向齊伯伯提起呢?
說,她被長姐設計爬上了姐夫的牀與姐夫有了肌膚之親?
說,長姐捏著軒兒的性命,要借她的肚子生個孩子?
說,她爲了讓顧雲箏死心,故意將自己說得極爲不堪,還被姐夫姬陵川抓了個正著,還親口認下了這一切?
沒用的,從她莫名其妙與姬陵川那一夜荒唐開始,便註定了會有今日。
宋意歡死死咬著脣,搖了搖頭,任憑眼淚洶涌流着。
齊磊看着心疼,長嘆一聲,尋了一張乾淨的帕子塞到她手裡,語重心長道:
“歡丫頭,要記得,不論發生了什麼,齊伯伯永遠站在你身後。你不願開口,齊伯伯就不問,我會等到你願意開口的那一日。”
宋意歡並不是個脆弱的性子,她無聲發泄了好一會兒就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用帕子抹去眼淚,她擡起頭來,又恢復成了那副倔強的模樣。
“齊伯伯,你誤會了,我方纔只是在街邊看到一個人與阿孃有些相似,心中有感而發罷了,無人欺負我的。”她扯著脣角笑道。
齊磊戳了戳她的眉心說:“不想笑可以不笑,還不如方纔哭呢。”
宋意歡沒忍住,噗嗤一聲被他給逗笑了。
看到她臉上陰轉晴,齊磊也放心了:“這樣纔對嘛,你小娘若在世,不會願意看到你一直愁眉苦臉的。”
提到這個,宋意歡眼睫毛顫了顫,她問道:
“齊伯伯,我託您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麼?”
齊磊斂住笑意,輕輕搖了搖頭:“暫時沒有找到與你小娘有着同樣症狀的孕婦。歡丫頭,別急,再等等,只要我們不放棄,就一定能查到你小娘的死因。”
宋意歡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齊磊忽而道:“歡丫頭你等等,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他轉身走到後方蹲下身來翻了翻,沒一會兒就站起身,提着一大串油紙包向宋意歡走來。
宋意歡:“這是……”
“你難得出來一趟,我怎能讓你空手回去?所以剛纔在你離去時,我讓人去附近買了一些糕點小食。拿着,都是你和軒兒愛吃的,足夠你們姐弟二人吃上好一陣了。”
齊磊的關切讓宋意歡又酸了鼻子,心尖兒流淌的暖流沖淡了那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知道,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棄了她,還有一個齊伯伯在給她撐腰。
齊磊咧嘴大笑,擡手揉了揉宋意歡的發頂:“好了,開心些,沒什麼大不了的,天還沒塌不是?你小娘當初死時沒能擊垮你,如今也沒有什麼可以難得倒你的。就算天塌了,如今也有齊伯伯給你先頂着。”
是啊,天還沒塌呢。
小娘的死沒有擊垮她,軒兒的心疾也沒有讓她喪失鬥志,她不會就此倒下的。
收下齊磊送來的東西,宋意歡目光堅定:“謝謝齊伯伯。”
出了攬芳園,姬陵川護送姬子桓回宮。
馬車行進時正巧經過畫舫碼頭,坐在窗邊的姬子桓忽道:“堂兄,那邊那姑娘,不正是方纔的那位宋四姑娘麼?”
姬陵川心尖兒像是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他不受控制順着姬子桓所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縮了縮,下意識握住了放在身側的拳頭。
繁華的街頭,那道熟悉的纖細中又帶着幾分嫵媚的身影站在河岸旁的一個鋪子內,她面前站着一個身穿藍布衫的人,鋪子的篷布遮住了那人的面容,可看身形也知道是個男子。
而那男子,此時正擡手親暱地撫着她的發頂,而她竟是不閃不避,接受了他人的觸碰。
馬車前行的速度很快,轉瞬間眼前便沒了宋意歡的身影。
姬子桓落下窗格,“嘖嘖”嘆道:“這位宋四姑娘倒是好本事,一面吊著顧榜眼,一面又對堂兄有所圖謀,轉眼又與其他男子如此親暱,朕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的女子,當真是歎爲觀止。”
姬子桓一邊說著,一邊細細觀察著姬陵川的反應。
坐在他面前的姬陵川垂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仍舊是姬子桓最熟悉的冷肅凝沉的模樣,但姬子桓不知道,此刻,姬陵川雙拳攥得很緊,力道大得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裡。
宋意歡絲毫不知自己與齊磊相處的一幕無意中被姬陵川看了去,她重新尋了個帷帽戴在頭上,在茯苓身側坐下,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在茯苓鼻子前晃了晃。
嗆鼻的味道喚醒了沉睡了許久的茯苓,她倒吸一口氣,撐著抽痛不已的腦袋坐直起身,一臉茫然:“這是哪裡?我這是怎麼了?”
眼角餘光看到宋意歡坐在身側,茯苓猛地回過神來,終於想起自己今日的任務和使命。
“四、四小姐,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着了,沒有耽擱四小姐的事吧?”茯苓小心翼翼問道。
宋意歡透過帷帽看着她,道:“我剛纔怎麼也叫不醒你,只能自己去把事情給辦了。”
茯苓臉色一變,驚惶地攥住了衣袖。
完了完了,大小姐讓她跟着四小姐,就是讓她監視四小姐的,回去之後大小姐還會向她問起四小姐的一言一行,她不小心睡着誤了事,若被大小姐知道了,她定會受責罰的!
宋意歡像是沒有看到她驚慌的神情,起身道:“好了,事情已辦好,日頭也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去吧,以免讓大姐姐等急了。”
說完,便提着手中的東西起身走了出去。
茯苓慌忙追上去,緊緊跟在宋意歡身邊。主僕二人沿着原路步行返回,走到一處無人的小巷,茯苓上前兩步,壓低聲音問道:
“四小姐當真把事情都辦好了?您與那顧大人把話都說清楚了?保證日後不會再因爲顧大人出什麼差錯?”
宋意歡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打量著茯苓。
不知爲何,她的目光讓茯苓莫名感到心慌。
宋意歡說道:“茯苓,你在害怕,對不對?”
茯苓驚訝擡起頭,帽檐的輕紗讓她看不清宋意歡的神情,只能看到她那又尖又白的下巴。
四小姐,怎麼和平時不一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