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插嘴，沙摩爾沉默的離去，一如來時的速度。
“冥·卡修斯。”冷冷的聲音像是被冰封的寒霜，“你終於……過來了。”藍色的瞳孔中，盪漾着幾絲冥·卡修斯說不出來的東西，面前的少年僅僅是短暫的離開，這瞬間的時間，竟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冥·卡修斯挑了挑眉頭，一想到露茜亞的未婚夫莫若洛林的靈魂體寄宿這個小子體內，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說話帶刺。
“你恢復的挺快的啊，沒想到剛剛還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現在又迴歸那亞倫薩公爵應有的氣魄了？”
凱林·希爾皺了皺眉頭，前者的話，顯然是出於挑釁，不知情的人甚至可能會認爲，凱林·希爾之所以能回來，完全是在當時說了軟話，求了饒。
“託你的福還活着。”微涼的風吹拂着凱林·希爾周身被鮮血染紅的衣袍，那樣的刺目的紅，在微風中散發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也沒時間跟你廢話，我是來接露茜亞的。”冥·卡修斯略帶要挾道：“那女人的事情我且先不追究，但是，如果我發現露茜亞少了一根汗毛，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汗毛嗎？”凱林·希爾皮笑肉不笑道：“敢問露茜亞小姐有多少汗毛呢？這麼仔細而隱秘的事情我可不清楚，我想，冥·卡修斯，你雖然身爲露茜亞的哥哥，這種事情，也不該清楚太多的好，對吧？”
“淫賊！你果然知道露茜亞是女兒身！”冥·卡修斯緊咬着牙關，想要將站在城牆上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樣子的傢伙生吞活剝。
“我不想知道也不行啊……”凱林·希爾幽幽道：“雖然那會我已經離開了，但是，你們的對話，我卻聽到了……呵呵，你是怕露茜亞恢復記憶對吧？更擔心露茜亞會跟了我對吧？或者說跟了我體內的靈魂體……莫若洛林？”
藍色的瞳孔驟然緊縮，他跟克洛維亞交談甚至鬧得不愉快的時候，凱林·希爾這小子應該已經遠遠的走開了纔是，難道他當時並沒有離開？而是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種種的疑點襲上冥·卡修斯的心頭，他倒沒有認爲少年是在這裡探聽到的，能距離這麼遠，聽到詳細的事情，怎麼看也不是凱林·希爾這種毛頭小子可以辦到的。
“不用想了，是我聽到的，”凱林·希爾的表情冷漠，他指了指腳下的城牆：“是我在這裡，聽到的。”
“你說謊也有點技術含量好嗎？”冥·卡修斯聞言卻是忍不住揚起嘲諷的笑容：“那，還真不是我看不起你，能從這裡聽到百里外，指定的人的對話，擁有這種能力的人不是沒有，但是，絕對不是你。”
冥·卡修斯揚起下巴，金色的碎髮盪漾在藍色的瞳孔上，他一字一頓道：“你，太弱了。”
凱林·希爾沒有生氣的意思，甚至應該說，從開始到現在，凱林一直都是一副表情，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
面部僵硬冰冷的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冥·卡修斯收起了笑容，顯然他也覺察到了有哪裡不對勁，“你到底是誰？”他皺着眉頭思索，難道從剛剛凱林·希爾離開的時候，遍體鱗傷的少年就已經被莫若洛林的靈魂體所取代了嗎？
“你可以喊我凱林·希爾……”少年頓了頓，眼底浮現出一抹茫然：“當然，你也可以喊我……莫若洛林。”
“……難道被你附體的少年已經死掉了嗎？”豆大的汗珠從冥·卡修斯的額頭上滾落，一股莫名的壓力衝擊着他的心臟，他下意思的後退了一步，做出防禦的準備。
如果說，他之前只是跟露茜亞解決沉睡在凱林·希爾體內的莫若洛林的靈魂體的話，只要將凱林·希爾制服，將二人的靈魂體同時封鎖在體內，殺了凱林·希爾就可以了，可是……
如果說，他們要面對的，是取代了宿主，完盛時期的莫若洛林……
那個憑藉一己之力，顛覆了數個種族的命運的男人，他心裡十分清楚，這戰根本就沒有必要開始，他根本就不是莫若洛林的對手，甚至根本不會被對方看在眼裡，千百年前的那一戰，他還是個少年，用人類的年歲來算，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他只見過莫若洛林一面，那個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歲數的傢伙，竟然將神族的士兵打的潰不成軍，數萬的神族士兵，對戰的，只有他一個人。
冥·卡修斯無法忘卻那場戰役，雖然後來男子在戰後銷聲匿跡，但是留給他的印象卻是無法磨滅的。
“你不用膽怯……”凱林·希爾站在城牆上，藍色的瞳孔亮卻沒有絲毫情感，“他說他記得你，嗯，從他的反應來看，你們應該見過纔對。”
認識……我？冥·卡修斯不由得一滯，他怎麼會不記得，當年的神族在莫若洛林的
重創之下死傷無數，他當時爲了存活，做了這輩子都面上無光的一件事。
他躲在了死人堆中，用死人的鮮血塗抹在了臉上，當時他的心臟跳動的很快，男人的步伐踏在遍佈鮮血的荒原上，輕卻又是那般的刺耳，獨獨，停留在了他所處的方位。
他記不得過了多久，久到以爲自己肯定是死定了，或者已經緊張到認爲自己已經死掉了，在對方簡單的揮手之中，化作灰塵了。
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任何動靜，等他出來後，才發覺，所有的神族都被堆積在了一起，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屍首上，燃燒着沒有熄滅的火焰，唯獨……他躲藏的這堆屍首，被對方僥倖放過了。
他當時一直認爲自己是幸運，到如今，才驚覺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你們剛剛有交談，這次的任務的目的，是消滅掉莫若洛林的靈魂體對吧？”凱林·希爾歪了歪頭：“真是不好意思，恐怕讓你白跑一趟了，我體內的，並不是什麼莫若洛林的靈魂體，只是他留下的記憶體罷了，一道……會改變我人生軌跡的記憶體……”
凱林·希爾伸手按住了心口：“我說了，我不認命，雖然在被你重創之下，他爲了讓我的肉身存活着，而擅自跟我進行了融合，但是，我有說過吧？我凱林·希爾，從來不肯認命……”
凱林·希爾的聲音越來越小，隨着他痛苦的揪扯着胸口垂下頭，再到他猛地擡頭，那雙瑩藍色的眸子，驟然變化成了金色的瞳孔！！
“這是……”冥·卡修斯失魂落魄的看着城牆上方的少年，這雙眸子他記得比誰都清楚，那是一雙跟光明女神的眸子一樣顏色的眸子，不同的是，前者充斥着的是憐憫跟慈愛，而後者則充斥着冰冷跟殺戮。
“呼呼……聖子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呢？”‘凱林·希爾’擡起了頭，金色的瞳孔在碎髮的遮掩之下，散發着詭異的光芒，“那，真是沒有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場景見面，克洛維亞哥哥他……還好嗎？哦，對了，他一定很不好受，你在他面前重傷了他的心，”‘凱林·希爾’點了點自己的胸口：“你爲什麼往後退呢？你不是……說我走的很幸運嗎？”
“不……不可能……”望着擁有着凱林·希爾容貌的少年，一團無法理清楚的頭緒在冥·卡修斯腦海裡亂成一團，“你，你到底是誰？！”
金髮少年有些歇斯底里，那城牆上的凱林·希爾卻是遙望着暮光叢林的方向，微微的輕嘆：“我真是，不該放了你，如果當年沒有念親情，我想，克洛維亞哥哥就不會變的像現在這麼傷心了吧？”
“你……”冥·卡修斯咬了咬牙，淡淡的血色從他脣角涌出，夾雜着些許的金色，“你不用玩這麼幼稚的把戲，就算被你聽到了，你也不可能是克洛維亞的弟弟，他的弟弟，早已經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你是騙不了我的！！”
“爲什麼呢？因爲當時，你目睹了全部的過程……是不是呢？”玩味的眼神令冥·卡修斯有種被人看透了所有秘密的慌亂。
“胡說八道！！！就算你是年幼的洛林，但是那麼小小年紀的你，又怎麼可能會記下這一切？更不用說，你根本不可能會站在這裡！！”
“我能站在這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的失手，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你，感謝你在匆忙的落下刀刃的時候，沒有切斷我的生命。”
“……不會的……”雖然當時的記憶有些混亂，但是，冥·卡修斯記得很清楚，他眼神定了定：“洛林不可能還活着，我明明已經……”
“已經剪斷了他的羽翼是嗎？”凱林·希爾笑了起來，金色的眸子帶着嘲弄的神色：“果然，你是忘記了，洛林爲什麼要被處死的原因？”
“他是……”話到嘴邊又被嚥了下去，那件事是神族的禁忌，也是神族的恥辱。
“他的一半血統來自神族，而另外一半則來自……魔族。”凱林·希爾幽幽的看着對面的少年：“那，克洛維亞大哥哥的血統則有一半來自精靈族，那個被光明婊子欺騙，幾乎屠殺待盡的種族，所以他纔會不被光明女神所喜愛吧？畢竟血脈裡流淌着半數異族的血液，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自己曾經醜陋的嘴臉吧？也只有你，聖子，纔是地地道道的神族血脈，雖然你的母親，光明女神，我爲了上位才嫁給當時的神族統治者，有了你後穩定了權利，不惜殺掉你父親爲自己開路，但是，因爲你的血液正統，她也只有對你，纔會流露出那麼點點的母性。”
“你給我閉嘴！！！”
冥·卡修斯揪扯着自己的頭髮：“假的假的！你只是想要激怒我！！”
“激怒你？有這個必要嗎？再說，真真假假，你自己……心裡有數。”
冷冷的話語冰冷而不夾雜任何情感，“人，是你殺的。”
“你！！！你！！滿口胡言！！！”
“……冥……哥哥。”遲疑的聲音從城牆上方響起，一身黑色斗篷加身的少女，用怯弱而陌生的眼神注視着城牆下方的冥·卡修斯。
“冥……哥哥？”露茜亞用陌生的眼神注視着陷入癲狂中的冥·卡修斯，一雙粉嫩的小手攥着凱林·希爾的衣服，半個身子躲在凱林·希爾身後，只留下一雙眼睛，帶着陌生的神色，注視着冥·卡修斯。
“……露茜亞……”城牆下方的少年愣了愣：“露茜亞你快過來，那個傢伙就是莫若洛林！！凱林·希爾已經被他給吞噬了，你快過來！！”
冥·卡修斯焦急的叫嚷着，卻終是不敢上前一步。
“……莫若洛林？”露茜亞擡起小小的臉蛋對上凱林·希爾低垂下來的眼睛，“哥哥……就是莫若洛林嗎？那個……大魔頭？”
淡淡的弧度在凱林·希爾脣角蔓延開來，他在少女臉頰旁邊埋下了嘴巴：“哥哥，只是想嚇唬一下他，他欺負了一個對哥哥很重要的人……露茜亞乖，哥哥不會傷害你的……”
冥·卡修斯焦急的站在城牆外朝上仰望着，他能看到凱林·希爾將頭埋在了露茜亞的脖子上，他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強烈的不安襲上了他的心頭，但凱林·希爾剛剛的那一番話，卻令他動彈不得。
“哥哥，原來冥哥哥做了錯事啊？”露茜亞糾結的皺了皺眉頭，她把弄着自己斗篷上的細帶：“可是，露茜亞從來沒有見過冥哥哥這個樣子呢？如果是冥哥哥有什麼做錯了，露茜亞替他向大哥哥道歉……”
“希望大哥哥可以……”
“夠了，你沒有看到大哥哥什麼都沒做嗎？”凱林·希爾望着面前的少女，他蹲了下來，伸手穿過少女遮掩在斗篷之下的那抹柔順的秀髮，目光越過少女，像是在看另外的一個身影，“露茜亞……”他的聲音帶着某種誘惑，“應該喊你茜亞纔對，如果你還有之前的記憶，你肯定不會爲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道歉的……是他，爲了自己的私慾，親手封印了你的一切記憶，”凱林·希爾溫柔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淡淡的痛苦，“你這裡，本該只有我一個人的……”他凝視着那雙黑色的瞳孔，像是要將其融入到自己的記憶深處。
“大哥哥？”柔嫩的指尖輕輕的掠過凱林·希爾的眼角，“你……哭了？”
露茜亞盯着自己指尖上沾染上的淚珠，目光中帶着點茫然：“爲什麼？你受那麼重的傷都沒有落下過眼淚，露茜亞還從來沒有見過大哥哥爲了什麼而哭泣，大哥哥，爲什麼？你會對着露茜亞哭泣呢？”
“因爲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啊……”喉嚨裡有些哽咽，少年留戀的撫摸着露茜亞的頭頂，“可是……我很快也會消失了……畢竟，我只是一道記憶……真希望能永遠這樣看着你，不知道……這傢伙能不能彌補你所受的罪呢？你爲他受的一切，真可惜，我一旦消失，他什麼都不會記得，也罷，命運總是這樣，該有的結局總會到來的。”
“凱林……哥哥？”沒有對上少女迷惑的目光，凱林·希爾徑直站了起來，他看向城牆下方的男子，目光再度恢復寒霜般的冷然。
“你不是要帶你妹妹離開嗎？最好快一點，不然拖得太久，我可不敢保證我還是不是會讓你帶走。”凱林·希爾金色的瞳孔，瀰漫的是露茜亞從未見過的冰涼，連同口中的話語，也讓她感到異樣的陌生。
“還不快走？”凱林·希爾背對着露茜亞，他揮手令人將城門打開，既然冥·卡修斯沒有膽量飛到城牆上，跟他面對面，也沒有膽量從他身後拉走少女，那麼，讓他的人去送就好，現在的他還不能打草驚蛇，這個沒有覺醒的身軀，現在還承受不了，光明女神的怒火。
他金色的眼睛眨了眨，見二人停在城牆下方沒有離去的打算，幽幽道：“你們的任務可以說已經完成了，你重傷了凱林·希爾，爲了保住他的性命，我不得不透資稀薄的記憶體中夾雜的稀少的靈魂力量，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消失了，不過，如果你們沒有在我消失之前離開的話，等凱林·希爾醒過來，他想到你對他女人所作所爲，你覺得，他會輕易讓你離開這裡嗎？”強忍着不去看遮掩在斗篷下的少女一眼，凱林·希爾幽幽道：“必要的時候，連這女孩子都跑不了……”
“凱林哥哥的……女人？”少女的眼神變了變，她清楚這幾個字的含義，她本該爲他高興纔是，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口堵得難受，她望着站立在城牆上方的男人，那道孤寂的身影，彷彿這一別，就永遠不會再見。
“凱林……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