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冥·卡修斯可以聽到自己拳頭緊緊收攏，指骨發出的細碎聲響，他眼前的男人，幾乎就像是從血水中淌出來的一樣，他已經沒辦法從這個殘損的軀體上，辨別出凱林·希爾原來的樣子，血水幾乎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衣服，冥·卡修斯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可以在這招之下，還能活下來的，凱林希爾雖然活着，卻已經遍體鱗傷，但是，他的話語卻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
冥·卡修斯眯起了眸子，他凝視着躺在血泊中的少年，緩緩合攏了背後的墨色羽翼，墨色的瞳孔眨了下，漸漸淡化到藍色的光澤，而那一頭墨色的髮梢，也漸漸恢復了金黃。
“我不跟受傷的人對戰，你還是讓開吧，這女人，我無論如何也要取她的性命。”說話間，墨色的衣袍不知何時被他再度遮掩在軀體上，冷冷的目光從兜帽下投擲了過來，“不想起就讓開。”
“嗤嗤，你不是……不是不跟受傷的人對戰嗎？”凱林·希爾的脣角流淌着血跡，他伸手憐愛的撫摸了下冰層下的女子，“她受了多重的傷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更不用說，她還是個柔弱的女子……”
“柔弱嗎？”冥·卡修斯的脣角泛起一絲冷笑，“我可看不出來她哪裡柔弱，如果我沒有捨棄了誓言，放出了雙翼，我看，現在躺在樹樁前等死的不是她而是我。”
“唰！！！”
墨色的刀刃從冥·卡修斯指尖探出，冥·卡修斯盯着那個擋在他面前的男子，那雙藍色的眸子，“你當真，不打算讓開？”
“我不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凱林·希爾的眼眸裡透露着堅決，“碰她？你想都別想！”
“你這傢伙……”冥·卡修斯眼底閃過一抹煩躁，墨色的刀刃想也不想的朝少年背後落下！
“咔嚓……”
刀刃與冰層發生了刺耳的摩擦聲，在刀刃落下的瞬間，冰藍色的冰層自發地蔓延到了凱林·希爾身後，藍色的藤蔓包裹着燃燒着的藍色冰花，一寸寸的纏繞在刀刃之上，硬生生的阻止了刀鋒的去向，而凱林·希爾身體上的傷口也在快速的癒合，他的眉頭動了動，並不爲這一切感到慶幸。
卷軸，這些……是你說的記憶體搞的鬼嗎？
凱林·希爾凝視着那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着的傷口，心底浮現起深深的不安，他的身體在之間恢復癒合的能力就異於常人，但是這次的癒合速度，未免有些過了。
“被你發現了嗎？其實對你也沒什麼壞處，莫若洛林的記憶體，存在的目的，本來就是爲了讓你完成任務，在你沒有完成之前，他是不會放任你死去的，換句話來說，有他在，你的生命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可是……與其被守護，我更不喜歡生活在別人的控制之下，”凱林希爾咬了咬牙，“喂，我問你，你知道怎麼將我體內的記憶體抹去嗎？”
“凱林，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卷軸沉默了下，幽幽道，“你沒有發現，你經歷的只是莫若洛林所經歷過的嗎？你，去找過他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腦海裡有些東西若隱若現，凱林希爾有點頭緒，卻怎麼也抓不住。
明明已經觸摸到真相的衣角，卻又怎麼也看不真切。
卷軸沒有理會凱林希爾的問話，它自顧自地說着，“是不是，關於唯拉小鎮跟莫若洛林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呢？彷彿重來沒有出現過。”
“……”
“仔細低頭看看你懷中的女人吧，你難道從來沒有發現過，她有些眼熟嗎？”
卷軸的話語，看似輕描淡寫卻在少年腦海中形成了一道霹靂。
是啊……
仔細想想的話……
唯拉小鎮，跟在那亞倫薩成立的唯拉，性質完全一樣，包括那個被喊做唯拉的老女人，她所找尋的替身仔細想想，竟是跟貝蒂絲有那麼幾分相像。
“想起來了嗎？你在冰封雪原深處，唯拉小鎮見到的唯拉，不過是貝蒂絲百年後的化身。”
“我不信，”凱林·希爾緊緊抱緊了懷中的女孩子，像是在下一刻她就會像冰雕一樣在陽光的照射下化成一灘毫無生氣的**。
“這不是你信不信的問題，凱林，這是命，上輩子就決定好的命數，你的命數。”
凱林希爾低着頭，良久他緩緩將懷中陷入昏厥的少女抱在了懷裡，“我從來不信命。”
身體傷口的快速癒合，令凱林希爾恢復了原來的體力，像是完全換新了一般，除了那身被血跡浸透的白色衣袍外，根本無法看出他曾經收到過怎樣致命的傷勢。
在冥·卡修斯的注視之下，那名本該躺在血泊中等死的傢伙，竟然像是沒事人一樣披着血淋淋的衣袍，背對着他，沒事人一樣，擁抱着懷裡的少女站了起來。
“你這傢伙。”冥·卡修斯咬了咬牙，他想狠狠地
教訓一下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那少年突然回頭朝他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從來，不認命。
他藍色的瞳孔中，閃爍的冷漠跟決然，一如當年的那個自己。
冥·卡修斯停下了步伐，他注視着少年擁抱着懷中受傷的少女，一路踏着鮮紅的腳印離開。
鮮紅的**從他衣袍上墜落，那張清秀的面容籠罩在血色之下，冥·卡修斯注視着那個漸漸遠去的少年，他望着少年金色的髮梢以及從一開始就該留意到的藍色眸子，心頭涌過幾絲複雜的情緒。
“這不像你啊，竟然讓敵人從手中溜走了。”克洛維亞扶着一邊的樹幹站了起來，藍色的瞳孔同樣目送着金髮的少年離開。
“這不是……你希望的結果嗎？”冥·卡修斯深深的看着克洛維亞，“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曾經發生了什麼，但是，你不希望我殺了他。”
冥·卡修斯挑了挑眉頭，“你的眼神是這麼寫的。”
“跟以前一樣什麼東西也藏不住。”
“不愧是聖子，這麼久了，還是可以明察秋毫。”克洛維亞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笑的沒有任何情緒包含在其中。
“克洛維亞，我不想……再聽到聖子，這個稱謂，尤其不想它從你嘴巴里說出來。”
“這樣啊……我明白了……”克洛維亞的神色有些落寞，無論冥·卡修斯如何違背光明女神的意願，不管他如何的叛逆，甚至放棄聖子的身份，甘心墮落成死神的亡靈使徒，不管他怎麼胡鬧，那個人從來都不曾對他下過手，她一次次對他的出格全然當做沒有看見……
冥·卡修斯一定不會明白，自己事事做的儘量完美合光明女神的心意，他想要得到的不過是那麼一個遲來的肯定。
可不管他怎麼努力，不管他爲此付出了多少，不管他怎樣不惜一切的去完成任務，差距就是差距，那個人永遠不會多看上他一眼，他知道，她討厭他，像是討厭一隻蒼蠅。
或許看到他，就會將她好不容易癒合起來的傷口揭開吧？
“克洛維亞，我們該走了，我問你，你讓你的赤送露茜亞去了哪裡？”冥·卡修斯的眉頭緊鎖。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既然已經知道的事情，再聽到一次答覆又能改變什麼呢？”
“我只想知道爲什麼？你爲什麼放心凱林·希爾，他對我們而言敵友不明，你怎麼可以讓赤帶着露茜亞去投靠他？”
“原因嗎？”克洛維亞眨了下眼睛，伸出手指點了點頭，“或許，只是因爲直覺吧。”
……
“對了，冥，你帶露茜亞一起出現在這裡，難道不擔心她會解除掉封印，記起前世嗎？”
冥·卡修斯的步子頓了頓，墨色的兜帽下看不出他的表情，“我不會，把她交給他的，露茜亞，只能，是我的。”
克洛維亞微微皺眉，光明女神擔心的事情終是要發生了嗎？
“冥，你老實告訴我，你不會一直都，喜歡着露茜亞吧？你明知道，你們之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又是光明女神那傢伙說的吧？”冥·卡修斯將克洛維亞放了下來，力道之大，令克洛維亞皺了皺眉頭。
“我告訴你，克洛維亞，我當初就是因爲這件事才離開光明殿，纔打算永遠的離開她，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前世不管露茜亞她是誰，都已經過去了，她現在不是什麼人的未婚妻，也不是什麼魔族殘存的血脈，她是我冥·卡修斯會拼近一切守護的女人！！”
“不明白的人是你，露茜亞不過，是被封印了記憶，她並非是重生，也不是轉生，她不會愛上你的，在她恢復記憶之後，她甚至可能會爲了記憶被剝奪的事情，朝你發難。”
“你既然知道，你既然知道莫若洛林的記憶體就在那傢伙體內，爲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讓露茜亞靠近他？你是何居心？！！！”
“冥，你簡直要失去理智了，神跟魔是根本沒有可能的……”
“沒有可能？哈，克洛維亞你是要笑死我嗎？沒有可能，你是怎麼來的？雖然那女人對你很兇，甚至很反感，但是她卻不能不承認，你曾經是她身上的一塊兒肉……”
克洛維亞扶着樹幹的手臂顫了顫，“聖子，你在說什麼傻話？那個不該降生的孽種，已經在數百面前化爲虛無了……”
“是嗎？可是據我所知，當初那女人生下來的可是兩個孩子，而她扔掉的只有一個，另外一個，雖然看着就會讓她想起不堪回首的記憶，雖然她恨不得早早將那孩子掐死，但是她終究是放過了他，讓他揹負着自己父親的罪責，承擔所有的一切……”
“冥，你給我閉嘴。”克洛維亞的面色有些難看，他扶在樹幹上的手指在樹幹上留下了深深的劃痕。
“怎麼，難道被我說中了？別裝傻了，克洛維亞，你就是當年那個僥倖活下來的孩子，從
出生就揹負着罪孽的傢伙，或許從某種角度而言，你那個死去的弟弟，纔是最幸運的，至少他沒有從小生活在被母親討厭甚至厭惡的童年之中，他沒有痛苦的記憶，這點，你真的，不如你弟弟幸運！”
“閉嘴……”克洛維亞的拳頭緊緊的攥着，面前總是一副冰冷神色的男子頭一次讓他有種將其碎屍萬段的衝動。
“怎麼？這受不了了了？”冥·卡修斯冷冷的開口道:“克洛維亞，剛剛那些話我也並非想要說出來，沒有半點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體會一下，你喊我聖子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
“上來吧。”冥·卡修斯在克洛維亞的面前蹲了下來，“你相信那傢伙，並不代表我就會相信他，我是不會放心露茜亞跟他在一起的，你的傷不輕，新傷舊傷，沒有我，你是跟不上我的步子的。”
“我不需要。”克洛維亞扶着樹幹，拖着沉重的步伐，緩慢的越過了冥·卡修斯蹲下來的身影，“如果你着急，你儘管去，不過，從現在開始，我不再需要你的任何幫助。”
聽着克洛維亞路人千里之外的語氣，冥·卡修斯愣了愣，他快步跟了上去，“克洛維亞，你不會真打算拖着傷殘的身軀，前去那亞倫薩吧？你這樣的速度，走到晚上都到不了。”
“不放心他的人是你，我相信他的爲人，雖然是作爲敵人，你既然擔心露茜亞，那麼，你完全可以先走一步。”
“克洛維亞，”冥卡修斯皺起了眉頭:“你一定要這樣嗎？你明知道，剛剛我說的話……”
“都是真的。”克洛維亞凝視着指尖下粗裂的樹幹，幽幽道:“你說的全都是對的，所以，我現在不需要你的幫助，沒有你，我一樣能做到任何事。”
“克洛維亞……”
“你走吧，怎麼，你不擔心，露茜亞會在那亞倫薩遇到什麼不測嗎？”克洛維亞冷冷的說着，移動着緩慢的步伐慢卻堅定的朝前走着。
冥·卡修斯注視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有些後悔，他不過是不滿克洛維亞總是站在光明女神一邊，一時口快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出來，可他沒有想到從來都似乎不會生氣，總是微笑着面對別人的指責的克洛維亞，這次竟然，真的生氣了……
冥·卡修斯猶豫了一下，終是頭也不回的朝那亞倫薩飛奔而去，“克洛維亞等我帶着露茜亞回來後，我再回來找你。”
微冷的風刃吹弗在面上，冥·卡修斯的目光帶着抹複雜之色。
在師傅手中修行了數載，他才能做到對一切都冷眼旁觀，很少言語，平時惜字如金……
老頭子說過，死神的氣息是冰冷的，他看待世人的目光是淡漠的。
可他現在越來越沉不住氣，想來也距離師傅說的道路越來越遠。
“真是的，我怎麼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全部說出來了呢？”
冥·卡修斯有些懊惱，而這一路的懊惱眼看就到了盡頭。
像是預料到他會到來那亞倫薩一般，高高的城牆上，一身血跡的男子冷冷地注視着他。
事情發生的太多太倉促，短短的幾個小時的經歷，卻足以抹去凱林希爾眼中剩餘的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青澀，那雙藍色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城牆下方的冥·卡修斯，從那眸子中透露出的目光，冰冷的防若會結冰。
“凱林……”沙摩爾擔憂地站在凱林希爾的身後，單單是看着少年的一身完全覆蓋了白色衣服的血跡，沙摩爾也猜測的到，他在之前經歷了一番怎樣的苦戰。
他甚至想不明白，凱林希爾怎麼可以做到拖着這麼嚴重的傷勢，還沒事人一樣回來那亞倫薩，他更想不明白的是，少年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在將懷中的女子放到牀榻上之後，沒有跟他們的其中一個說上哪怕一句話，就那麼呆呆的站立在城牆上，藍色的眸子，像是在遠眺着些什麼。
而現在看來，城牆下方的人影，就是這一切的原因。
“他是誰？”沙摩爾自言自語了一句，根本沒有指望從回來到現在一言不發的凱林希爾會出聲回答。
然而那雙薄薄的脣瓣卻是動了動，“露茜亞的哥哥。”
“露茜亞的哥哥……”被凱林希爾這麼一說，沙摩爾回憶起前幾日幫盧西亞尋找哥哥的時候，她所描述出來的特徵，“金色的髮梢，藍色的眸子。”
雖然那人的眸子遮掩在斗篷之下，但幾縷躍出兜帽的髮梢，卻是呈現着金色的色澤。
雖然他有些不解，對方既然是盧西亞的哥哥，那麼氛圍爲什麼會變得這麼僵硬，沙摩爾卻沒有多說什麼。他從來沒有見過凱林希爾這幅模樣，不過既然是凱林希爾決定的事情，那麼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要做的就是聽清楚自己的任務罷了。
“沙摩爾，”凱林希爾的目光盯着城牆下方，語速有些僵硬，“你，去把露茜亞帶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