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陽一個不起眼的客棧內,昏暗的燈光將兩個人的影子拉的細長。
偶爾晃動的燭火讓影子出現了詭異的扭曲。
屋內的氣氛壓抑緊張,透着一股窒息的難捱。
坐着的女子正是那日見霍安的人,她身旁站立着一個身量不高的男人,那男人卑躬屈膝的縮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你說的可是真的?”
女子的聲音軟綿綿的,聽的人骨子裡都帶着一陣酥麻,但音調卻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
“回娘子,千真萬確。”
墨黑錦緞之內只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一隻胳膊輕輕撣在桌旁,一根手指快速的叩擊着桌面說明這人有些煩躁。
“一個兩個的全都是廢物,那女的腦子太活,叛也就叛了,沒想到男的又是個死腦經,活該沒命,霍安那邊怎麼樣?”
女子聲音不高,但因爲蒙着面紗所以聽在耳朵裡的聲音有些飄渺。
沒什麼音調的口吻卻讓男人不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男人先是搖了搖頭,唯唯諾諾的道了一句:“沒成。”
“廢物!”女人“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又憤怒的低吼了一聲:“全都是一幫廢物!”
“娘子息怒。”
男人似本能一般立刻跪在女子腳邊,戰戰兢兢的安撫女子情緒。
女子壓根不理她。只是思量了片刻吩咐道:“遞我的貼子去拜會候武,告訴他,我有辦法可以讓他心想事成。”
***
趙博文還沒走進屋內呢。第六感就告訴他這門邁不得。
果不其然,一進門就看到一屋子的人個個就跟被欠了錢的一樣,一臉的蕭殺嚴肅。
“我說……這……”
話剛開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這場面太冷了,就算他想緩和,依着自己的分量,估麼着夠嗆。
“正好你來了。我有事交待給你。”
說着顧思田也不管這一屋子的人對她橫眉冷對的,轉身從書閣上取了一疊紙下來。
在裡面翻找了一下。取出一張交給趙博文,又從另一個盒子裡取了一張銀票和一個印章一併給了他。
“從你那找個穩妥的人帶着我的契印去綿城接手萬柳莊,然後將這東西交給霍泉生,他兒子不長進我也無能爲力。就說我已經仁至義盡了,讓他們父子好自爲之。”
趙博文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就被劈頭蓋臉的扔了一手東西。
大致掃了一眼,一張賣身契,一方契印和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明擺着這是準備攆人了。
顧思田此刻心裡跟明鏡一樣,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她也基本摸明白了。
先是秀兒,然後是趙麻子,再後來是霍安。只要是身邊不穩定的因素全部都被人利用了。
第一,這絕對是一個人乾的,出不了第二個人。
第二。這個人很瞭解自己的情況,很可能她身邊還有眼線。
第三,秀兒曾經說過那是個女子,雖然不確定這一定就是幕後主謀,但既然是女子,並且見過自己。又蒙了面。那這人她肯定認識,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南域王府出逃的姬妾之一。
周瑜文當初有九個姬妾,丹青在頭一天就上吊了,除了自己還有七個。
顧思田當初跟這些人的關係雖說不上差,但也沒多親密。所以七個人的目標太大了,還真不好排查,更何況如今都不知道活着的還有幾個。
候武來找茬這件事趙博文也是來之前才聽說的,他有些擔心顧思田的安危,但在心底也害怕這件事會牽連到自己。
“不是,姑奶奶,現在哪裡是管這個的時候,你得想想怎麼應付候武啊。”
顧思田連頭都沒擡,直接將取出的東西都歸置好之後放了回去。
“我這不是應付着呢麼,你着哪門子急,放心,禍害不到你。”
她也就是隨口一說,卻沒料到說了趙博文心縫裡去了。
好歹也是個大男人,臉上有些掛不住,尷尬的咳了兩聲也不敢再插話了。
“大家聽着。”顧思田站在書案之後,在所有人的身上都逡巡了一圈,表情嚴肅。
“候武這個人不是個善茬,我在他眼裡如今就是一塊肥肉,我不相信他就能自此安分守己了。”
說着先是轉向了趙博文:“將我安排給你的事情辦好了,今天出了這個門,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你再不可踏進一步。”
看趙博文很是正經的點頭應了,顧思田又轉向秀兒:“秀兒,趙麻子和霍安我不會再留,但是你,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想走,我不攔着。但你要是想留,我提前告訴你,即便我活着也不會爲你報仇,你只能跟枝兒一樣安安分分的呆在我身邊,如果我死了,你也一定活不了。”
秀兒壓根想都沒想,直接給顧思田跪下了,篤定的說道:“主子,秀兒跟着您,生死都跟着您。”
她這麼一說,顧思田反而皺了皺眉頭,頓了片刻纔有些無奈道:“算了,隨你。”
剩下柳枝兒和衛陵,顧思田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排了。
讓他倆走?可能性不大。
可留下來?一旦出了事就是白白送死。
柳枝兒淚眼婆娑的瞪着顧思田,一臉的“你要是趕我走,我就死給你看”的決心。
衛陵也是擰着眉,一副不認同的架勢。
顧思田揉揉眉心,思量了半天才道:“衛陵,柳枝兒我就交給你了,幫我看好了她。”
聽到她這麼安排。兩個人似乎一下子鬆了口氣。
“知道了。”
雖然依舊是冷漠的口氣,但卻能聽出幾分安心。
最後就剩下廖神醫了,這老爺子此刻已經有了要發火的預兆。
“義父。您別勸了,我都想好了。”
看他還要張嘴,顧思田先開口說話。
“如果不這麼做,我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了事,那就是一屍兩命,難倒這就是義父您的行醫之道?這就是您願意看到的?”
顧思田的這句反問。直接將廖神醫所有的話都硬生生堵了回去。
“可是……”還想說什麼,但老爺子卻想不出什麼詞來反駁。
顧思田走過去拉着老人的手緊緊握着。那力道重的自己都感覺到疼了。
“義父,孩子就是希望,沒了什麼,都不能沒了希望。”
這句話是顧思田打心底裡想的。這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她的動力。
如果孩子沒了,她就算活下來又有什麼意思。
更何況這更是周瑜文唯一留存一絲血脈,如果斷了,那就真斷的乾乾淨淨了。
老爺子的嘴脣在微微顫抖,手也不住的抖着,原本強硬的態度,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出現了龜裂。軟化。
將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之後,顧思田下了最後一道令。
從今天開始,所有人不得出門。更不能放外人進來,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她覺的候武狗急跳牆,八成會玩陰的。
栽贓陷害這種事情,他不是做不出來。
顧思田自己更是關門閉戶守在自己的小院裡,誰都不見。
只要不給候武栽贓的機會,到最後逼急了他只會直接闖門。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對簿公堂,她也能進行下一步計劃。
如今她早已顧不得自己了。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能保住這個孩子。
要想將脈象改正八個月倒不難,廖神醫說在太淵穴下針,只要力道掌握好了,改正幾個月都問題不大。
只不過這催產藥是個麻煩事,一般來說催產藥都是立竿見影的。
但顧思田定然沒辦法當下服用,所以只能延長催產藥的發作時間,更會加劇產婦的痛苦。
廖神醫爲了減輕顧思田的痛苦,只能連夜研製藥方,以求母子平安。
果不出顧思田所料,候武早已派人將束陽圍了個水泄不通,他沒有明目張膽的派人封了院子,但卻把束陽的各個出口都堵了。
很明顯,他這是要斷了顧思田出去的路,更要擋了白季辰進來的路。
唯一讓顧思田意外的是衛陵。
之前衛陵從始至終都沒有表態,但事後他卻單獨來找了顧思田。
說出的話更是讓顧思田沒想到。
“要不要等白季辰回來?”
這話確實是衛陵說的,顧思田一直以爲他們兩個人始終看不對眼,卻沒想到這種時刻衛陵會這麼說。
“爲什麼要等他回來?”
顧思田本能的問着,她也想知道爲什麼衛陵會想要讓他回來。
但衛陵的表情有些猶豫,看樣子似乎不太想說,但又不得不說。
“我覺得……他應該能護得住你,更能……勸得動你。”
臉上難得一見的有了些表情,但卻是一種力不從心的挫敗。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衛陵在擔心顧思田的安危。
顧思田搖搖頭:“且不說白季辰能不能進的束陽,單說他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巡檢使,即便他有白王氏撐腰,你就敢保證白叔辰不會趁機落井下石?”
衛陵默了聲,顧思田說的沒錯,這種事情別人躲都來不及,更何況白季辰如今根基未穩,他多半也會有心無力。
顧思田低頭輕柔的撫摸着肚子,微微談了口氣,語氣中多有無奈。
“當初因爲我的懈怠連累了連窪村那麼多條性命,我不能一錯再錯,這種罪過我擔不起,我想爲孩子多積些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