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小九停下的時候,顧思田的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了。
沒有從馬上摔下來,全靠着本能死命扣着馬脖子,胳膊已經僵硬到不能動彈。
顧思田晃晃腦袋讓自己儘量清醒。
依舊是荒郊野外,不知道身處何地,但四周的靜膩讓顧思田知道此刻是安全的。
硬撐着從馬上起來,一個不穩直接一頭栽了下來。
胳膊呈半彎曲狀不能動彈,只能一點點的適應。
屁股,大腿都疼痛無比,五臟六五也是顛簸的快要散了一般。
小九跟衛陵之間是有靈犀的,既然馬在這裡停了,自然也是衛陵的意思。
慢慢活動着胳膊,看看四周無人,顧思田將裙子拉起來。
都不用脫褲子,那大腿內側暈染開來的血跡完全就能知道內裡是個什麼樣的慘狀。
吸溜着將褲子跟血肉分離,儘量不讓它們乾涸黏連。
小九睜着圓圓的大眼睛看着她,打了兩個向鼻之後悶回頭繼續吃草,狂奔一路,它也又累又餓。
靠在一棵樹上歇息了片刻,讓全身的僵硬痠痛能得以緩解。
等身子能動了,才慢慢的坐起身,從小九背上取了水壺乾糧來補充體力。
此刻是寅時剛過,距離天亮也沒多少時間了,但顧思田不敢放鬆,只敢靠着樹幹歇息,更不敢讓自己睡着了。
等天矇矇亮起的時候。顧思田隱約聽到了腳步聲。
若驚弓之鳥一般猛然起身,抓過小九咬着牙翻身坐了上去,然後警惕的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準備隨時跑。
但小九卻很安靜,聽到腳步聲之後更有着一股躍躍欲試,跟先前緊張的情緒完全相反。
顧思田立刻明白了,這是主人在靠近的信號。
再度翻下馬,顧思田向聲音的方向跑去。
沒幾步便看到了衛陵的身影,雖然身上血跡斑斑,但腳步沉穩沒有打晃。看上去人沒什麼大事。
直到衛陵走到她面前,顧思田才發現衛陵臉色蒼白的厲害。心中鄒然一緊,這是失血過多的表現。
“傷哪了?”
也顧不上許多,顧思田焦急的問着,並上去前後的翻看。
衛陵急忙推開她。口中忙道:“無礙的,小傷。”
“小傷?你是當我瞎的還是傻的?”
一把拍開他的手,顧思田凝眉繼續翻看,但他渾身的血,也看不出哪受傷了,不管摁哪掐哪都不聽他吭一聲的。
“你是木頭啊,吱一聲能死?”
顧思田急了,凝眉瞪眼的看着衛陵。
那目光烏黑澈亮,卻難掩焦急。就連眨眼的頻率都少了很多。
身上疼,但這種疼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作爲侍衛他早已習慣如此。甚至到了麻木,他可以本能的排斥掉這種痛覺。
可看着顧思田這副發自真心的模樣,衛陵忽然發現,原來傷口真的可以這麼痛,痛的他想軟下身來讓她更着急一些。
“傷到了後腰,已經包紮過了。沒事。”
不管心中如何想,衛陵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更是輕描淡寫的帶過後腰上深可見骨的傷口。
這人是南域王的妻,現如今更是他的當家主母,這一點衛陵時刻記在心頭。
腰上更痛了,似鑽心一般。
光看着那張沒有血色的臉,顧思田就能猜到這傷到底有多嚴重。
但衛陵擺明了不想讓她擔心,只是擺脫了她的糾纏,徑直向小九走去。
輕輕的在它的脖子上抓了抓又拍了拍,讚許的在小九耳邊嘟囔了一句:“乾的好。”
然後便牽着它來到顧思田面前:“走吧,再行三日便可到了。”
兩個人準備再度上馬,忽然從樹叢中穿出一衆人影。
人數不多,也就四個人,而且個個身形潦倒,一看便知是經過奮戰的。
“陰魂不散。”衛陵狠狠的啐了一聲,一步跨到顧思田面前,將其護到身後。
爲首的依舊是那綠衣男子,臉上縱貫的傷疤由於見了血,更是顯的獰惡兇殘起來。
那人目光冷漠陰狠,一身血衣更是讓他周身都縈繞着揮之不去的血腥殺氣。
一柄長劍提在手中,行動間劍尖劃過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若不是天邊泛起的微弱亮光證明現在已到日出時分,光看着眼前的人,會讓人誤以爲是厲鬼前來索命。
“娘子,我勸你交出家主所要之物,否則一旦此人毒發,你也不會有活路。”
冷漠尖銳的話語似利劍一般穿透顧思田的耳膜,她愣愣的看着眼前這人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後腦,腦子有些懵。
“別聽他的,就是傷口深了些,哪裡有什麼毒。”
似是感覺到了身後灼熱的視線,衛陵頭也不回的解釋。
視線下移,顧思田一把攥上了衛陵的手臂:“他說的是真的。”
隨着天色的明亮,衛陵後腰上那暗黑色的血漬也越發明顯刺目起來。
“他說的是真的。”
許是真被嚇到了,顧思田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大片血漬,似強調一般又嘟囔了一次。
“娘子……娘子……思田!”
叫了兩聲都沒有反應的顧思田,被最後一聲喚回了些思緒,擡頭看到衛陵原本淡漠的眼神中夾雜了一股不安。
顧思田掃過衛陵的臉直接看向那綠衣人,同那雙如陰毒的眼神對視着,似要將那人看穿一般。
“我要解藥。”
顧思田的目光帶上了痛恨和狠戾,即便是跟一個渾身鮮血殺氣凝重的猙獰之人對視。顧思田仍不落下風。
“娘子,莫聽他胡言。”衛陵口吻嚴肅,並帶着一種不認同般的置氣。
“衛陵。賬本給他。”
“你……”衛陵意外的看着顧思田,他沒想到顧思田竟然爲了救他要交出賬本。
“給他,我不能讓你出事,給他!”
顧思田的眼神一直沒有從那綠衣人身上離開,說完這句,她直接衝那人道:“十哥,解藥交出來。”
那綠衣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原本陰寒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你怎麼知道我叫十哥?”
顧思田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她是蒙的。
隨即勾脣冷笑道:“我現在知道的。”
十哥一聽也知道自己被匡了。明顯看到他握劍的手又緊了幾分。
“解藥。”
“賬本。”
兩個人再度沉默對峙,隨後顧思田輕聲對衛陵道:“他根本沒有解藥。”
猙獰的傷疤讓十哥的眼睛尤其顯眼,在她索要解藥的時候,明顯看到了十哥眼神的顧盼。
原沒有十分把握。但經過方纔那陣沉默,十哥身後那幾個不夠沉穩的傢伙明顯露出了急躁的殺意。
他是來殺人的,又何故會有解藥。
“你有幾分把握?”
顧思田微微傾身貼近衛陵後背低聲的問。
“不到五成,那十哥身手不一般,若不是他起初顧忌着要追你,無心與我對戰,我不可能活到現在。”
觀察了一下目前的局勢,雖說他們只有兩個人,但對方的人也都到了極限。
除了十哥。剩下那幾個人根本不足畏懼。
但衛陵中毒,不能再耽擱了。
顧思田從身後悄悄扥了扥衛陵的衣角。
“跑吧。”
“……”
剛剛很老城很大拿的顧思田還頗當回事的問了幾成勝算,衛陵都做好拼死一戰的準備了。這會兒顧思田一縮脖跟他說跑吧……
衛陵皺皺眉。
顧思田又扥了扥他。
衛陵猶豫了一下,最終輕微的點了點頭,悶悶的嗯了一聲。
“你們說夠了沒有,交不交,不交的話你就看着他死吧。”
十哥耐不住了,畢竟真沒有解藥。心裡沒底,自然就沉不住氣。
“我給你賬本。你果真給我解藥?”顧思田裝出一副爲難的樣子問道。
“那是自然。”
“那……你接着。”
話音剛落,衛陵自懷中取出一物順勢扔了過去。
待到半空,只聽轟然一聲,頓時白色煙霧瞬間瀰漫開來,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他/媽/的,快給我追!”
自知中計,十哥口中謾罵命手下人追捕,但他看不見,手下人自然也是看不見的。
在迷霧中揮舞了半晌,待煙霧散盡,對面早已沒了身影。
衛陵將顧思田護在身前騎着小九繼續狂奔,直到天色大亮,隱約見到了行人,顧思田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了下來。
等她回頭看衛陵的時候,卻發現衛陵原本蒼白的臉色此刻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紅,紅到發紫。
“衛陵!衛陵!”
顧思田知道事情嚴重了,十哥那裡沒有解藥,又折騰了一天,雖不是見血封喉的毒,卻也逐漸顯現了毒性。
“衛陵,你別睡,千萬別睡。”
顧思田轉身反手使勁在他臉上拍了拍。
衛陵沒有暈,只是泛着迷糊,整個人也是懵懵懂懂的。
被她這麼一打倒是清醒了幾分。
“放心,這毒一時半會兒不致命,別進村子,找個有水的地方,我需要清洗一下傷口。”
前面不遠處是一個小村莊,顧思田也知道他倆這幅樣子進村,村名膽小,定然是無人幫扶的。
“那我也得進村一趟,你得在外面等我一下。”
說着,顧思田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將衛陵放下,自己策馬進了村莊。
顧思田從來是有銀子傍身的,花錢跟村民家買了棉布,衣裳,吃喝燒酒和一口小鍋便急忙趕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