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振翼見姐姐讓自己一句話噎住了,雖然他心裡叫江婉瑩其實也是別的女人,這個時候面上卻不免洋洋得意,一挑眉頭,哼着小曲兒就出去了。
不說幾個孩子在府中等待孃親歸來,且說傅秋寧和金鳳舉,一出了院門,就有一頂轎子等着,待上了轎子,行了不到一刻鐘,便出了西角門,此時角門外早有一輛華麗的八寶香車在那裡等着,傅秋寧和金鳳舉上了車,馬車便轆轆轉動起來,直往皇宮駛去。
夫妻兩個對面坐着,金鳳舉仔細打量着傅秋寧,卻不料她正是在氣頭上,見對方這幅色迷迷的樣子,就忍不住哼了一聲道:“看什麼?難道不認識我了?我倒恨不得你從不認識我呢。
金鳳舉呵呵笑道:“什麼話?只是覺着你這樣比素日裡豔麗了不少,雖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又說人淡如菊,然而看慣了你素面朝天的樣子,冷不丁打扮起來,就讓人覺着多了那麼一股子風情韻味。”
傅秋寧冷笑道:“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侯爺身邊佳麗如雲,若說風情萬種的美人兒,還少嗎?婉二奶奶和幾位姨娘妾氏,可都是百裡挑一的,就算嫌她們老了,若是爺開口說想買豔麗的丫頭,那還不是人人都爭破了頭過來?這會子卻拿這話來說我,可見是寒磣我呢吧?”
金鳳舉展開摺扇,徐徐揮灑了幾下,笑道:“這話裡意思可是夾着刀子呢,怎麼了?因爲我讓你進宮獻藝,所以惱了?當日我記得也和你說過,若是需要的時候,必然要你一展所長的,你也沒反對,怎麼這會子卻惱成這樣兒?”
傅秋寧心想當初是爲了保命,再說當初我也不是你名符其實的妻子。因想到此處,越發氣不打一處來,扭過頭冷冷道:“原來爺也知道這是進宮獻藝,你把我當做了什麼人?那些跑江湖賣藝的下九流戲子麼?”她一邊說,心裡就一邊合十禱告,暗道天地良心,我這縷來自現代社會的靈魂可絲毫沒有瞧低藝人的意思,一切都是這吃人不眨眼的封建社會可恨。我不得不這麼說啊。
卻聽金鳳舉奇異道:“藝人?秋寧,你竟然這樣妄自菲薄的看自己?我說呢。怪道惱我到這個地步。原來如此。”他一邊說着,就又把摺扇閉合了,輕輕拍打着手心,一邊笑道:“什麼藝人?你這戲是開天闢地從沒有過的,如何能與那些不入流的戲子相提並論?這開創先河的。該當叫你大師纔對。更何況,如今是在御前,便是連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閒時得皇上召見,君臣同樂之時,可能還當着我們的面兒唱一兩曲,就連皇上皇后,在太后面前,母子開懷時。還唱一段呢,不要說你比那幾位老大人如何,就是我,比起那些老大人又如何?可恨我天生沒有好嗓子,也不會唱,不然閒暇時在皇上面前唱兩曲,只怕還不知得多少賞呢。”
納尼?就因爲是在皇上太后面前唱戲,便能有這麼大的臉?就能從不入流的戲子一躍成爲大師?這特麼是哪門子道理?吃人不吐骨頭的封建社會可也太勢利眼了吧?
傅秋寧在心中納悶,接着又想起這封建社會本來就是勢利眼。階級等級無比森嚴的一個時代。人人都把皇上看成了天。在他面前,無論是做什麼。能得一句誇獎都是天大的榮耀,不然那麼老的一個皇帝,卻還有許多女孩兒挖空心思的想陪王伴駕呢,在她們眼裡,那不是糟老頭,那是天,只要能入主後宮,便是天大的榮光。難怪乾隆時候,連和珅貴爲中堂,都時常給乾隆皇帝唱戲,甚至還要裝扮着唱,原來也都是這個原因。
因這樣想着,心裡倒是去了幾分火氣,用眼看着金鳳舉,卻見他正疑惑打量着自己,見自己看過去,他便失笑道:“秋寧你這也太出人意料了,你以爲在御前獻藝是什麼?那是榮耀,是天大的榮光,若是得了皇上的嘉獎,整個國公府都與有榮焉,日後更沒人敢和你過不去。怎麼,這道理三歲小兒都是知道的,你難道竟然不清楚?”
傅秋寧心裡猛然就是一驚,暗道是了,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卻生了惱怒,難怪金鳳舉這傢伙會如此疑惑。只不過我怎麼知道封建社會皇帝的地位高到這個程度啊?素日裡看小說,只知道戲子在古代是低賤的,一點兒地位都沒有,哪知道事情一沾染了皇家,就立刻鍍了金呢。
還好這種情況下倒讓她急中生智,想出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於是仍然沒好氣道:“給太后和皇上唱戲,自然是榮耀,但是以後呢?如今這戲曲只有我一人會,難道日後還要我和那些天下各地找出來的手藝人一樣,登臺獻藝給那些番邦蠻夷看嗎?你……你把我置於何地?”
金鳳舉這回卻是笑了起來,搖頭道:“我的天,若真是這樣兒,你可把我想成什麼樣豬狗不如的混賬東西了?莫說我現在心裡只有你,把你當做我終生摯愛的愛人,便是冷落了你那會兒,就衝着你是我正妻的這個名頭,也萬萬沒有讓你拋頭露面的道理,更別提在人前唱戲,不但我做不出這樣的混賬事,就是你父親和爺爺,再不把你放在心上,也斷斷不會讓你這樣做,這是連家門都蒙羞的事,怎麼可能發生?你能把那些平頭百姓和皇上太后相提並論嗎?”
傅秋寧皺眉道:“那若是這樣說,你還怎麼在那什麼文明大會上奪得頭籌?”
金鳳舉笑道:“這有何難?你自然是不能拋頭露面的,但是你可以親自在皇家的教坊司中挑一些你認爲有天分的,教了她們唱,現如今離那文明會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這些日子,排演一本戲也應該夠了,只這一本,就足以拔得頭籌。唉!也實在是禮部今年選的人才並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偏偏這麼多年來,邊境無戰火,各國都想在這文明會上出一出風頭,這一次咱們大寧若是輸了,只怕下一屆文明會就要挪到贏家的都城舉行,這等於是讓人在大寧臉上狠狠打了一耳光,還是反反覆覆把臉都打腫了的那一種,所以先前皇上就很不滿意,還對禮部官員發了火,我見他老人家憂愁,立刻就想起你的戲,這才稟明瞭,果然龍心大悅,逼着我趕緊回來接你,你瞅瞅,現在半下午了,竟是連明兒個都等不及,可見皇上他老人家把這件事多放在心上。”
傅秋寧皺眉道:“雖如此說,不用我拋頭露面,只是紙包不住火,到時別人還不知道是我傳的這戲?還不知把我說的怎麼不堪。”
金鳳舉笑着傲然道:“秋寧可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看誰敢說你一句是非試試,你是堂堂鎮江王府的庶女,是我堂堂侯爺的正妻,便是創了這戲曲,人人也只有贊你驚才絕豔,該是天上星宿下凡才對,你以爲你是那小門貧戶的女兒,讓那起子平民百姓可以在茶餘飯後拿來品頭論足?笑話一樣,你放心,到時天下人只會對你敬畏有加,萬萬不會有流言纔是。不然也不用你了,先前我說的那幾位老大人,誰還敢因爲他們在御前唱戲對他們有一絲輕視之心?連我也算在內,包括幾位皇子,哪個見了他們不是恭謹有禮?”
讓金鳳舉這樣一說,傅秋寧才慢慢放下心來,也不能怪她如此婆婆媽媽旁敲側擊,實在是宅鬥小說看多了,自己會這時代沒有的戲曲這件事一直都是傅秋寧心上的大石頭。如今若真能如金鳳舉所說,那她這塊大石頭,可就算能真的放到地上了。
“如何?這回放心了吧?”金鳳舉見她面色緩和下來,便微笑着道,想了想又感嘆道:“說來你莊子上的那個老媽子是個沒福的,不然今天這風光該讓她得了纔是,偏偏她死了,這才落在你頭上,否則這會兒這榮耀也輪不到你。”
傅秋寧不言語,心裡卻不禁撇了撇嘴,心想有什麼?不就是給皇上唱兩齣戲嗎?真沒想到金鳳舉這傢伙看着挺出色,竟也和普通大衆沒什麼兩樣,把皇帝看的這樣重。雖這樣想着,卻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忠君思想那是根深蒂固的,除非有心造反的人,不然都是把君王置於自己的性命親人之上,金家世受皇恩,金鳳舉會有這種糟粕思想也不足爲奇。
金鳳舉見她不說話,還以爲她在尋思着該在御前唱什麼曲目,因沉吟道:“我的意思,倒不必一下子就把黃梅戲和越劇都唱出來,以後還有萬國文明會呢,這一下子就把兩種戲曲都流傳出來,有些浪費,如今你只先唱一種,許三年後還能靠着另一種再建奇功,就是三年後有了別的人才,倒不妨將這一種保留下來,指不定哪一年,或許就能用上,你覺着呢?”
傅秋寧心想這種事情自然你說了算,於是答應下來,又聽金鳳舉道:“到底先唱哪一種呢?委實難選,秋寧你的意思如何?是先唱黃梅戲還是越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