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寧就知道江婉瑩這裡是沒什麼話好說的。因此也沒怎麼生氣。她心裡自有計較,只要金鳳舉回來知道了這件事,到時候做什麼決定可就不是江婉瑩能說了算的。因此她只想將這磨牙的女人丟給金鳳舉自己去解決。因此便只是淡淡一笑,看着江婉瑩氣鼓鼓的,言語間越發聲高,明顯是要尋茬兒打仗的。她便喝了幾口茶,更加的心平氣和,笑道:“妹妹想怎樣就怎樣吧。”
“我知道,姐姐如今仗着爺的寵愛,在這府裡是橫行的。我這會子說的再硬,回頭你在爺身邊吹幾句枕頭風,就能哄得爺發落了我。只是這次的事,再沒有委屈到這個份兒的,就是爺面前我也有話說。”
江婉瑩見傅秋寧不爲所動的樣子,不由“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氣狠狠地道,話音未落,就見傅秋寧將茶杯向桌子上重重一放,擡眼看着她,沉聲道:“妹妹說話放尊重些,怎麼說也是國公府裡出來的大家子小姐。這滿嘴裡說的是什麼?丫鬟們可都還在呢。你管家管了這麼長時間,這會兒怎麼連這點子輕重都拎不清了?雨階,送婉二奶奶回去,她願意怎麼樣,就由得她。”
江婉瑩過來的本意就是要和傅秋寧吵一場,讓昨晚已經搬進來的那戶人家聽一聽,最好再灰溜溜的滾出去,連帶着別的人家也別搬進來最好。卻不料傅秋寧根本不接她的招。竟是直接就下了逐客令。便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被奚落了一頓。這隻把她恨得怒火中燒,卻又沒有辦法。眼看傅秋寧已經轉進了內堂,自己若真的追過去吵,可真是半點當家奶奶的顏面也不要了。因此只好又氣又恨的出了門。
這裡傅秋寧來到內間,卻見幾個孩子都聚在一起,幾隻小貓也被他們堆放在一塊兒,那隻老貓趴在孩子們面前,似乎也是十分滿足的樣子。她嘆了口氣。心想做孩子就是好啊,可以無憂無慮的。因此就悄悄兒退出來。
原本只是想隨處走走,誰知剛出了後門,就見金振軒坐在廊檐下,雙手託着腮幫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嚴格說起來,這幾個孩子當中,傅秋寧最不想親近的應該就是金振軒和金繡貞了。不僅因爲他們的母親,也因爲這兩個孩子平日裡就是一幅陰沉有心計的樣子。又驕縱。
只不過孩子就是孩子。再怎麼有機心,他們如今還不滿十歲,也未必就是定了性。因此此時看見金振軒獨自坐在那裡。傅秋寧心裡倒有一絲不忍,便上前拍了拍金振軒的小肩膀道:“怎麼坐在這風地裡?雖說是夏日,只這時氣不好。別讓風吹了,夏日裡傷風最難治的,豈不是讓你們母親擔心。”
金振軒回過頭來,看見是傅秋寧,忙站起身行了禮,叫了一聲大娘。接着怔怔看着他,俊秀的小臉蛋上竟似是滿腹心事。看的傅秋寧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在他腦門上戳了一指頭道:“你擔心什麼?二姑娘不過是那樣一說罷了,你們和婉妹妹一起這麼長時間,哪是能離得開的。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就把小貓放在你大哥哥這裡,保管替你們照顧好,等下我就說二姑娘幾句,你們回去給你們母親陪個不是,這事兒也就算完了。”
金振軒臉上毫無興奮之色,反而垂下眼睛,好半晌才輕聲道:“剛剛孃親來找大娘,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傅秋寧一愣,沒想到剛纔情景竟然都落進了這小傢伙眼中,不過她旋即就笑道:“那又如何?你娘她出身富貴,從小兒就沒受過委屈,如今驟然來到這麼個地方,又偏偏遇上這些事,心裡有氣也難免。這只是她和我之間的事,萬萬沒有因爲這個而把氣撒到你們兄妹倆頭上的道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聽我的話,等下和你姐姐去跟你娘陪個不是,也就完了。”
金振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呆呆看着傅秋寧。只不過一會兒之後,他便收了這些神色,淡淡道:“大娘不用爲我們操心,這些日子和大哥哥在一起,我也覺着功課進益了許多,孃親如今正生氣,姐姐的脾氣又倔強,倒是兩下里分開一陣子,各自冷靜冷靜還好。大娘剛剛說得對,我這就進屋去,您也別在這風口上站着了,今兒只怕還有許多人要搬過來,也許會有人來拜見呢。”
金振軒說完就走了,剩下傅秋寧站在原地和剪楓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剪楓才輕輕吐了一口氣道:“我的天爺,這是軒哥兒說的話?他才幾歲?難怪奶奶素日裡總說若不論才學的話,這幾個哥兒當中,倒是軒哥兒最機敏深沉的。”
傅秋寧看着那小小背影消失在後門處,眉頭微微一皺,暗道這軒哥兒的心機是最深沉不過。如今因何竟說出這番話來?看他的樣子,竟像是有什麼化不開的心事,莫非……江婉瑩的那些勾當,竟是被他察覺了一二?想到此處,不由得悚然而驚,忍不住再看向那後門,自然是連人影都沒有了。
“奶奶……”聽見剪楓叫自己,傅秋寧方回過神來,輕聲道:“沒什麼,四處轉轉吧,也順便看看昨晚兒趁着夜色搬過來的那家人是誰。”說完當先向前走去。心中卻還是琢磨着金振軒剛剛的表現。暗道若真是像自己猜測的那樣,這軒哥兒是因爲察覺了孃親的一些行爲,而決定趁此機會劃清界限。那……那這孩子的心機和冷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這還是大早上,太陽從雲層後露出臉來,懶洋洋散發着並不強烈的光芒。傅秋寧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原本空閒着的一個院落裡,已經有衣服晾起來,她剛想上前去仔細看看,就聽到一個大嗓門傳了出來:“快,把這點心撿好的盛兩盤,給侯爺夫人送過去,就說這是咱們這裡的時鮮點心,京城裡未必有,給她們嚐個鮮兒。”
饒是傅秋寧穿越後一直都以大家閨秀的舉止行動來要求自己,以免做出什麼不合規格的舉動惹人疑心。但這個時候卻也情不自禁的向天翻了個白眼,咕噥了一句:“竟然是她。”因當下也沒什麼心情了,便對剪楓道:“回去吧,我也走乏了。”
剪楓也忍不住低頭笑道:“奴婢就說,怎麼能有那樣不懂事的人,奶奶剛剛發了話,就巴巴的趁夜搬了進來,原來竟是這一位。可不是,在咱們門前撒潑的事兒都能幹出來,還有什麼是她幹不出的?只是這會子倒記着給咱們送點心,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兩盤子點心便能抹乾淨了?”
傅秋寧搖頭道:“這就是個粗鄙婦人,許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這才跑了來鬧。且不用和她一般見識,俗語說,不看僧面看佛面,衝着的不過是她家那位大人的面子罷了。”
主僕兩個回到屋裡,不一會兒,果然就有個小丫鬟帶着個食盒過來,只說是當家主母請秋寧嚐嚐這時鮮點心。傅秋寧也還罷了,只是剪楓雨階都厭那婦人粗鄙潑辣,因此十分鄙夷。倒還是傅秋寧見這小丫鬟瘦弱可憐,給了她五百錢,只把這小女孩兒喜得什麼似的,不由分說便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那小丫鬟前腳出門,金鳳舉後腳就回來了。一向風流倜儻的小侯爺這會兒卻是有些狼狽,身上發上全是污泥,一進屋就對傅秋寧道:“昨兒那場雨雖然時間短,卻是好大一場,我們本來都在回來路上了,恰巧被澆了個正着。沒奈何只好在一戶人家歇下來。誰知半夜又是一場大雨,那山上竟然又是水又是泥的流了下來,淹了兩戶房子,好在不算厲害,總算全村人使力,將那兩家人給救了出來,唉!我也算是行過萬里路讀過萬卷書的,卻還不知道這世間竟有這樣的事。”
金鳳舉不知道,傅秋寧心裡卻清楚得很。這想必就是半夜發生的泥石流了。只不過這個時代砍伐還不是很厲害,所以泥石流的規模也小。若是後世裡那樣亂砍亂伐,發生了泥石流的話,那一個村子恐怕都要被淹了,金鳳舉到時候別說救人,只怕就是有通天本事,也要被活埋下來,一念及此,不由得後怕不已。連忙上前查看他全身上下,見雖然髒的像個泥猴子,卻是隻有幾處擦傷,顯然是救人時弄出來的,倒不嚴重。
因就命小廝們擡熱水來,金鳳舉也餓得很了。先淨了手,見桌上有兩盤點心,就拿起吃了一塊,旋即笑道:“這花樣兒先前沒見你做過,想來是人送的吧?如何?這兩日接待只怕也苦了你。”
傅秋寧便道:“爺先去洗浴,回來我可有重要的話要和你說。”說完見金鳳舉擡起頭來,詫異道:“什麼重要的話,就現在說吧,不然吊得難受。”
“不過是洗個澡,能用多長時間,這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完的,你快去洗了,不然等下讓孩子們看到了,成什麼話。”傅秋寧一邊說着,到底將金鳳舉推進了後面專門洗浴的屋子,這裡回來前廳坐下,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就見金鳳舉換了一套衣服,神清氣爽的出來,只是頭髮還沒怎麼幹,仍是向下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