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進藤。”和谷手肘撞了撞走在身邊的進藤光,低聲提醒了一句。
進藤光順着他下巴示意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覺得額頭突突地跳着疼。
身子斜簽在接待臺邊的男人,看過來的眼睛瞬間亮如燈泡,毫不猶豫地衝了過來。
“shindou,遇上你真巧!”短短十來天,外國友人的日語有了飛躍般的進步。
而進藤光,抽搐着嘴角無視了被捧在眼前的火紅玫瑰,和捧着玫瑰的主人傻氣兮兮的大大笑臉,敷衍地點點頭,就要徑直走過去。
[誒,等等等等!]埃裡克急了,腳下一閃攔住人。
“喂,你想幹什麼?!”和谷皺眉吼了起來。他早就看這個整天纏着進藤的傢伙不滿了,本來進藤光身上亂七八糟的傳言就夠多了,這人再摻一腳,是嫌進藤光這個名字不夠黑嗎!
要他不是外國棋手,和谷早下手揍人了。
“我警告你,離進藤遠點!”
埃裡克雖然聽不大懂,但也從和谷義高臉上看出滿滿的敵意,收斂了笑容,豎起眉。
一時間,大廳一角劍拔弩張。
進藤光眼看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拉了拉和谷,皺眉,“算了,我們上去吧。”
說罷看向埃裡克,冷淡道,“實在抱歉,我們趕時間。”
進入下半年以來,隨着在各大頭銜賽還有電視新聞賽上的順利,他的賽程表陡然密集了很多,加上一些賽事還要花費兩三天到東京以外的地區去下,厚厚的一疊賽程表讓他忙得頭昏腦脹。
進藤光站在電梯裡,看着代表樓層的數字一下下上升,疲倦地閉眼揉了揉鼻樑。
“你還好吧?”和谷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擔心地小聲問。他也打進了王座和小棋聖的本賽,雖然比進藤光多了一些棋院安排的活動,但還應付得來。反倒是進藤光,這兩個月以來,接連不斷的高強度對弈,還包括了重大的世界賽事,真真每一場都輸不得。
“還挺得住。”有氣無力的聲音,連額前的金髮都彷彿黯淡了光澤。
和谷知道,在職業棋手中,有一些心照不宣的小默契。比如在賽事密集棋手精力顧及不過來的時候,一般就會選擇放棄稍微不那麼重要的比賽。有的棋手甚至會無聲地達成交換的協議。
這樣的做法說出去當然是不那麼光彩的,也違背了競技精神,然而人的精力到底有限,適當的取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和谷張張口,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進藤光還是精力最盛的年齡,若在這裡就已經疲累喪失氣勢,待到真正不得不面對日下的身體的時候,他還能走多遠。而且這是進藤光重入職業棋壇的第一年,曾經反對的人並非因妥協而沉默,他們只是在觀望、等待、挑剔進藤光的每一絲錯處。更關鍵的原因是,即使勸說進藤光也是不會答應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用玷污一盤棋的代價去獲取!’
他至今記得進藤光說出這句話時的眼神,凌厲堅定同時帶着無法揮去的慘烈痛楚。
電梯門打開,兩人整了整面色,走向了休息室。
“你們來了。”兩人一進門,休息室角落裡的伊角慎一郎就看見了,“怎麼了嗎?你們面色不是很好?”
“別提了,在下面又見到了那個纏着進藤不放的外國人。”和谷提起就一肚子氣,“他比賽都輸了怎麼還不回老家?!”
伊角頓了頓,沒說話。和谷看見他勉強的笑了笑,才反應過來,“呃,伊角,我、我不是說你……”急得抓耳撓腮卻好像怎麼說都不合適。
“我知道,和谷,我沒在意。”
日本10名選手,在第一輪就刷下去了6個,僅進藤光、塔矢亮、緒方精次還有另一名非日本籍的棋手晉了級。伊角不幸遇上老熟人楊海,雖然力戰至最後,依然以兩目半飲恨而歸。
之後另一名晉級的棋手在第二輪也被刷下。而緒方精次遭遇了高永夏僅堅持到了第三輪。
“好歹日本還有兩個進入四強的選手,比之上屆的一個四強都沒有好太多了。”伊角移開了話題,“進藤,我那裡有一些陸力的棋譜,晚上我上網傳給你吧。”
倒是挺有趣,最後的四強竟然都是曾經‘北斗杯’的大將。
“好啊,真是幫了大忙了,伊角桑。”
陸力以計算精準,棋風兇悍,力量巨大聞名,在中國棋迷間有‘陸大力’之稱。同時卻也因爲棋路過分剛猛,過剛易折,一直是阻礙他成爲中國棋院領軍人物的短板。
然而,今天這一局裡,進藤光卻看到了他展露的‘超一流’高手的風采。
在被進藤光圍剿‘大龍’的瀕危關頭,他臨危不亂,冷靜判斷形勢後,憑藉精準的計算、超人的膽量,上演了“割須棄袍”一幕,轉眼間便華麗轉身,果斷棄掉“大龍”尾巴,從而完成生死逆轉。儘管最終惜敗半目,然而棋局裡展露的對局勢爐火純青的掌控,張弛有度、取捨自如的境界,讓人讚歎。
‘他的未來,將會成長爲雄獅,或是化作巨龍!’
曾經藤原佐爲給予年幼的塔矢亮的評價,卻更先在陸力身上實現。以一局華麗的生死逆轉,陸力完成了他的華麗蛻變。
“很精彩的一局。”陸力伸出手,爽朗一笑,“我輸得可是有點不甘心啊~”
“我贏得也不容易。”進藤光與他握手,也笑了,“期待下次與你的對局!”
另一邊,決賽的另一位人選也已經決出。高永夏以悍然之姿,從塔矢亮手中奪下一目半的勝利。
‘豐丹杯’爲期一個月的前四輪賽事全部完結,只待明年一月的最終決賽。
進藤光邁入了21歲的一年。
過去的一年時間似乎非常短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過去;又彷彿漫長得無法想象,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多的改變,都在這一年裡發生了。
一些樹木已經早早感覺到秋天的腳步聲,在夏日裡蔥蔥郁郁的葉子開始變化出豐富的色彩,拉開了油畫一般漂亮的風景線。
進藤光快跑兩步,進入熟悉的街道,遠遠能見到進藤家的屋頂。他心底突然就充滿了安心的氣息,那是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的記憶。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的路,他在這裡成長,從蹣跚學步的嬰兒,到揹着書包的幼童,再到肆意揮灑的青蔥少年。
急切的腳步在路過小公園的時候慢了下來,一個熟悉的落寞身影在鞦韆上垂頭靜靜而坐。
進藤光停了一下,悄悄從後面繞了過去。
“啊——”鞦韆突然輕輕往前蕩了起來,藤崎明猝不及防,大驚失色,連忙抓緊繩索。
“哈哈哈!”進藤光大笑起來,推着鞦韆的力道更大了幾分。
在夕陽下,鞦韆盪出高高的弧度,少女的長髮在空中飄揚。
身後熟悉的笑聲讓藤崎明在最開始的驚慌之後迅速反應了過來,風從耳邊悠悠而過,飛起的感覺暢快肆意,嘴角輕輕揚起,所有的憂愁煩悶彷彿都隨着蕩起的鞦韆一同揚灑在空氣中。
好一會,鞦韆才一點點晃悠着停了下來。
進藤光細細地喘着氣,眼睛裡亮晶晶的,“啊,明明你是不是重了啊,我推得好累啊。”
從鞦韆上下來的女孩聞言,佯怒地插着腰瞪着男孩,“我纔不重,明明是小光你自己太弱了。”說罷,還伸手捏了把男孩的手臂,嫌棄狀,“連點肌肉都沒有,真是弱爆了!”
“呀呀呀,疼疼疼!”進藤光跳腳彈開,“你小點力氣,這是我的手,不是橡皮泥!”
“哼!活該!”耍寶的男孩讓藤崎明忍俊不禁。
“我的藤崎大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要你管!”
“好好,我不管,可是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家填飽肚子了。”
大概是一句‘我們’讓藤崎明心底觸動了下,她微不可察地小小紅了下臉頰,“那,我們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男孩背影已經有了讓女孩子安心的沉穩成熟,藤崎明需要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腦袋。她走在他身後,低頭悄悄地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都踩在腦袋上。這樣幼稚的舉動讓女孩自己都有點小臉紅,卻又忍不住偷偷笑了,就像每一個揹着大人坐了壞事的孩子。
‘咦!’再次邁開的步子沒有如願以償地踩到男孩影子腦袋上,而是踩在了身子裡。藤崎明愣愣地擡頭,正正被男孩抓了個正着。
進藤光努力擺出生氣的表情,眼睛裡卻滿滿的都是無奈的寵溺。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藤崎明收回要踩下去的腳,若無其事地移開放到旁邊。
女孩擺明了死不認賬的態度讓進藤光‘噗嗤’一下笑開了,“呀,你真是……”他走近一步,利用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揉了揉女孩的頭髮,“還是個小孩子一樣!”
藤崎明不幹了,拍掉他的手,“不許摸我的頭。”她氣呼呼地,“誰是小孩子,你還比我小几個月呢!”
“是是,我的藤崎明大小姐~”進藤光順着她說,然而語氣卻明顯是敷衍,這讓藤崎明臉更紅了,氣的。
“那麼,我的大小姐,我們再拖下去可就要天黑趕不上晚飯了。”
“還不是都怪你。”
“嗯嗯,是我的錯我的錯。”
我絕對給日本棋院開了掛。
不知所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