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尤萊亞!”金髮綠眸的男人冷聲低斥,“你爲什麼要留在這裡?留在這個你毫不瞭解的,陌生的,甚至之前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他平淡而帶着嘲弄的口吻能讓人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就爲了那個男人嗎?緒方精次?還是塔矢亮?!”
“夠了!這跟他們沒關係!”進藤光猛地從牀邊站起來。他大睜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兄長,雙拳緊握,身體緊繃,胸脯劇烈起伏着,就像一頭極富攻擊性的獅子。
然而,幼獅畢竟只是幼獅。在真正的成年公獅面前,它也許可以偶爾試探着稍稍亮出自己的牙齒和爪子,從喉嚨裡發出稚嫩的咆哮,卻永遠不被允許真正挑戰地位更高者的權威,尤其當它面對的是一頭真正的獅王。
靜靜對視半晌,進藤光頹然地跌坐回牀上。
“這不是什麼陌生的地方……”他低聲呢喃着,稍長的額發垂下掩住了他的眼睛。
修看着這個一改平日的活潑開朗渾身散發着無助迷茫氣息的孩子,閉了閉眼。
“尤萊亞。”他睜開眼睛,聲音微不可察地柔軟了一些,“你還記得三年前,你剛剛從昏迷中醒來時,我說的話嗎?”
進藤光身體顫了顫,小幅度地輕輕點了點腦袋。
他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那是他對這個世界的第一份記憶。
“他醒了嗎?”
低沉帶着一絲磁性的聲線,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語氣,帶給人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質感,讓人不自覺升起敬畏的同時也十分的迷人。可以想象到,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意志堅定沉穩強硬的人,或許還是久居上位慣於發號施令的那種。
這是進藤光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在他還未睜開眼睛的時候。
“還沒,不過就快了。”另一個聲音響起,“你要進去看看他嗎?”第二個聲音的主人似乎更……有人氣一點。
安靜了一會,就在昏沉中的男孩迷迷糊糊地猜測那兩人是不是已經離開的時候,最開始的聲音又出現了。
“我獨自進去就可以。”
‘咔嗒’
伴隨着門被關上的輕微聲響,‘嗒嗒’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逐漸接近,就像他的嗓音一般,給人堅定毫不遲疑的穩定感。
進藤光就快重新陷入沉睡中的意識被這樣的聲音稍稍喚醒了一些。
‘是誰?’他突然生出了一絲好奇,想要看看有着這樣聲音的主人的樣子。
然而,眼皮卻彷彿突然有了千斤重,上下眼皮就像被強力膠粘在了一起,任憑他如何焦急地努力,都無法睜開。
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襲擊了他。
他的意識蜷縮在身體內一個小小的角落裡,彷彿被無形的牢籠所囚禁着,周圍是灰白陰沉的茫茫霧氣,無論他怎樣掙扎着反抗着,卻無法前進一絲一毫,看清一分一寸。相反的是,那濃重的霧氣愈加緊逼,侵蝕着他僅存的立足之地。
‘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睜開眼睛……’他心急如焚地一遍遍說着,以爲自己嘶啞着聲音大聲嘶吼出來,一晃神卻發現他其實連嘴皮子都沒有張開。
身體彷彿沉淵在深不可測的海底,巨大的水壓讓他的每一寸皮膚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重量。沉甸甸的手腳已經喪失了主導權,胸口似乎被大力擠壓着,痛苦的窒息感瀰漫了上來。腦子裡似乎有人在拿着錘子‘邦邦’地敲擊着,一陣陣潮水般的鈍痛迴響着。
就在男孩身體內部正在進行着一場痛苦艱難的戰役的時候,腳步聲停在了他的身邊。進藤光能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帶一絲感情意味的,淡漠的,安靜的視線。
視線的主人在看着他,卻只是看着他。沒有惡意,沒有審視,甚至不含關切。
這樣的視線卻莫名地讓進藤光掙扎翻騰的意識安靜了下來。從視線主人的身上,一股讓他安心的氣息傳達了過來,彷彿磐石一般,毫不動搖,永不迷惑,無懼,也無畏。
修·阿爾弗雷德站在病牀邊,翠綠的眼睛平靜地打量着病牀上的男孩。
非常漂亮的孩子。
這是他心中跳出的第一個念頭。
即使已經在照片上見過,但此刻,修依然爲面前的男孩而驚歎。
他也許是一個連造物主都沒有預料到的奇蹟。
優美流暢的線條,兼具東方細膩和西方立體的輪廓,精緻到毫無瑕疵的五官,還有仿若正午陽光所化的燦爛額發。
儘管見過的美人不少,其中甚至不乏名媛佳麗和世界知名巨星,但這個尚未完全長開稍帶稚氣的孩子,還是美得讓他一瞬間無法言語。
那是超出了性別界限,主觀審美,言語難繪,丹青難描的美麗,在第一眼的震撼衝擊之後,留下的,只有‘美’這樣一個凌駕在個人偏好之上的概念。
修閉上了眼睛,想要從腦海中抹去那撼動心神的一眼,卻又彷彿想讓那樣的美麗永遠停留在記憶中。
強大的意志力帶回了他的理智。
他重新睜開眼睛,終於能夠像以往一般,摒棄個人感情干擾地看向那個孩子。
也許是生病的緣故,男孩白皙的肌膚蒼白得有些病態,在西方人眼中過分纖瘦的身材在純白的病牀上顯得更加瘦小,漂亮的臉蛋也似乎有些消瘦。
與資料中相比,現在的男孩少了照片中的生氣勃勃,陽光活力,卻多了幾分讓人憐愛的病弱柔軟。
修將視線轉移到他的臉上,細細打量着。抿着的脣是清淡的粉紅,似乎有些缺水,脣瓣微微乾癟着,就像在祈求着水的滋潤,也,彷彿無聲地誘惑着……他強迫自己將視線上移。
男孩纖長英挺的眉此刻輕輕蹙起,似乎它們的主人在睡夢中並不愉快。羽扇般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緊閉的眼睛讓他看起來乖巧可愛。修不禁想到了照片上男孩清澈靈動的綠色眼眸,或灑滿陽光,或靈氣逼人,或凜然凌厲……
而現在,如果這雙眼睛睜開,裡面呈現的,會是怎樣的風景呢?
就在修盯着男孩神思不屬的時候,病牀上男孩小扇子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然後下一秒,兩雙同樣綠色系卻給人完全不同感覺的眼睛正正相視。
修·阿爾弗雷德怔了怔,很快回過神來,“你……”他剛出口一個字,就被男孩臉上突然出現的難受神色打斷了。
進藤光在意識放棄掙扎放鬆下來之後,就發現自己似乎被‘釋放’了,重新取得了身體的調動權。幾次小小的失敗之後,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居高臨下低頭俯視着他的高大男人。
他很高,起碼在進藤光看來,大概要比他站起來高一個頭有餘。金屬般冷銳的沙金色頭髮,沉靜的翠綠眼睛,高挺的鼻樑,緊抿的脣角,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嚴肅冷淡的神情,就像一尊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塑,莊重、深刻、完美。
‘跟他的聲音很相符的樣子……’
剛從漫長的‘睡眠’中醒來的男孩,還不能很好地集中起精神,漫無邊際地發散着思維。
‘然後要做什麼?哦,好像是應該打招呼吧~’
進藤光張了張嘴,還未發出一個音節,喉嚨裡灼燒撕裂般的疼痛就讓他痛苦地皺起眉,一團咳嗽梗在了咽喉間。
“別說話!”下一瞬,他就落在一個寬大的懷抱裡。
男人將他從牀上半擡起來,讓他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胸口,一手環着他,一手在他的背部輕輕拍打着。
‘這個胸膛有點硬……’
難受稍稍緩和的進藤光,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念頭。
不得不說,雖然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但男人手下的動作卻是輕緩柔和的很。男人身上清淡冷冽的味道,也讓他脹痛的腦子舒緩了不少。就像是,炎炎夏日裡的一座透着絲絲冷氣的冰山?
進藤光忍不住舒服地在身後人身上蹭了蹭,身下的感覺又繃緊了幾分。
‘就是太硬了啊~’
修僵硬地任男孩的腦袋在他的胸前動了動,隔着幾層衣物,都彷彿能感覺到,他的頭髮拂過他的胸前,細膩白皙的臉頰在整潔的西服外套上蹭了蹭。
“我給你拿點水。”他硬邦邦地說着,將男孩放回枕頭上,將牀頭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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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他爲什麼要親自動手做這些事,而不是按鈴叫個護士過來?!
細心地用棉籤沾上水,一點點潤溼男孩乾燥的脣瓣。修一臉嚴肅地拿着水杯和棉籤,彷彿面對的是公司的重大決策文件。
似乎男孩也覺得這個場景很有趣,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好了,你說話試試。”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他才放下手中的工具,乾巴巴地開口。
眨了眨眼睛,進藤光試探着清了清嗓子,沒有感覺到難受,才遲疑着發出聲音,“這裡……是什麼地方?”在喝水的時候,他打量了下週圍的環境。這是一個十分乾淨整潔的房間,甚至過分乾淨,純白是這裡出現的最多的顏色。
“醫院。”修抿了抿脣,“這裡是醫院。”
“哦。”並不爲這個答案感到意外,進藤光茫然地環顧了下,才猶豫着看向男人的眼睛,“那麼,我……是誰?”
看來還是我把大叔寫崩了,原本的想象裡大叔魅力爆棚,堪可比各大‘天涼王破’的總裁^_^
大叔你前途似乎不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