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到神農谷的距離雖遠,但是八極舟全速行駛,不到兩日也就能夠抵達。這一日正是清晨,遙遙東望,只見萬道霞光瀰漫浩浩長空,光怪陸離。令狐玉兒着一身淡綠長裙,坐在樹丫上遠望,碎金般的陽光穿破密密的樹葉,點點落在她身上。那一身綠色幾乎同周圍的綠葉融作一體。幾名巡衛從樹下過,也都並未察覺樹上竟還有個人。
七彩的霞光慢慢的被淡金色的陽光掩映下去,半個時辰過去了。她還是這樣一動不動,眼中空無一物,似乎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任何美景都難以在她眼中映成畫面。
“今天是第...十一天了。”她喃喃道。兩手緊握,手心處,一片葉子已被捏皺成了團。她看了一眼雲海那一邊的神農谷出口,平平靜靜,一切似乎都還沒有影蹤。
“還不回來嗎?相公,你在哪?你快回來啊,你快回來。”她口中念着,心不禁覺得鼻子一陣發酸,眼角默默的就要流下淚來。
令狐玉兒輕嘆幾聲,看來今天又是不會有人回來的了。她有些失望,臉上透着強烈的沮喪。
自從韓侖率軍走後,她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會在這個地方看着日升日落,不知不覺,十一個日頭也便很快過去了。以往不管有多麼兇險,他們都能走在一起,即便是始皇陵中機關弩箭,水銀江河,他們也從不曾分散過。即便在靈界,他們也不曾分散過。就算有過分離,她也都沒有太多的記憶。以前看到史雲揚和冉傾珞兩人分分合合,他們雖然同情,但除了可憐之外,她並不能真正體會到離別的相思之苦。而這一次,他終於知道了以前他們倆人是一種怎樣的心情。那樣的時日,他們竟然能夠走過來,一直到如今,現在想想,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小姑娘,你又在這兒看日出啊。”令狐玉兒回過神來,擡起袖子揉了揉眼角,一回頭,只見一個個子不高的長鬍子小老頭慢慢的飛了過來,在其腳下踩着一道氣劍,劍身青綠,十分醒目。
“日頭已經高了,再看也無甚美景,不如你我對弈一局,以遣時光。”小老頭撫了撫長鬚,笑道。令狐玉兒搖頭,道:“我連我相公都下不贏,怎麼能下贏你。已經下了四十多局了,我可一局都沒贏過。棋聖老前輩還是找其他人下吧。”
說着又撇過頭去,那小老頭身形一縱,也跳上樹枝,道:“你之所以會輸,是因爲你心中有事。難以一心一意。不說是我,怕是隨便一個臭棋簍子都能破你的局。”
令狐玉兒嘆氣道:“前輩既然看出來了,那我跟您下就更沒意思了。”
小老頭笑笑,道:“人生如棋,黑白兩合,人世間的事雖然紛繁複雜,可是卻無不在這一陰一陽之中。世上沒有絕對讓人沮喪難過的事,只要你願意,都可以向好處想。不就是出去打個仗嗎,過不了幾日自會回來。”
令狐玉兒搖搖頭,小老頭嘴一歪,叉着腰道:“我讓你先。”
令狐玉兒不答,只是看着遠方。
“我讓你兩子...讓三子...算了,我讓你四子。這總行了吧。”老頭一股大度的樣子,忽然,令狐玉兒從樹枝上坐直了身子,身形一躍便落下了樹去。
小老頭笑道:“這纔對嘛,縱橫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好好地下一盤棋纔是...哎哎,錯了,這邊,你去哪兒啊!”原來令狐玉兒一落下樹枝,身形輕靈一點,便飛上了雲海,身下青鳥一顯,立馬向着那遠處的神農谷出口飛去。
因爲她看到朝陽中出現了一大片光斑,仔細辨認,方知那竟是一艘艘戰艦。令狐玉兒一陣狂喜,頓時全速飛了過去。
“太好了,相公你終於回來了。”令狐玉兒欣喜地直掉眼淚,她身形到了那出口之前,卻早已經被遠遠地攔住。她便在這附近隔着十幾丈的距離遠遠地看着。
小老頭氣惱的道:“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回來,真是的,今天又下不成棋了。”他無聊的轉身,就要離開。忽然間眼睛一轉,心想道:“若是她丈夫回來了,那豈不是可以同他們兩個一起下,這小姑娘心情一好,定然水平不錯。不急不急,我得先等等再說。”他一轉身,也往令狐玉兒那方去了。
約麼半柱香的時間過去,門口的結界處開始有部隊進來,這些人走之前身上還穿着整潔的衣甲,然而現在走進來的,雖然也行伍儼然,但是每個人身上、臉上都髒亂不堪,血與泥沙混在一起,形成一種強烈的鐵血的味道。他們身上有一種異乎尋常部隊的氣息,那是歷經過生死大戰之後鍛煉出來的剛毅。這種威壓不亞於一名空境強者的氣息,卻更爲真實,更加讓人敬畏。
隊伍陸陸續續的從她身邊走過,然而卻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過了好久,前隊似乎已經全部進來了。剩下的便是一些傷員,此時也不斷的被擡進來。這些人中,有的斷手斷腳,有的頭破血流,有的身體中還插着不曾被拔出的斷箭。有人半邊臉都似乎被直接撕了去。
令狐玉兒一直等,一直等,心中越來越忐忑不安。然而直到最後一刻,最後一批傷員被運了進來。之後再進來的便是戰死者的屍體了。令狐玉兒駭然大驚,她身形退了幾步,她實在不想在這樣的隊伍中見到韓侖的身影。
然而她卻又捨不得離去,雖然不忍,她還是一個個打量着被送進來的板車之上那些屍體相貌。心裡不住祈禱着千萬不要有韓侖。一個又一個屍體從她眼前過去,她心裡一陣陣悚然,又一陣陣釋然。心情不斷地從頂端滑到低谷,又從低谷升到期待的高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