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九月的陽光照進血巷裡,爲血巷平添了幾分暖意,就連地面上那些猶如血跡的紅色斑塊,看起來也沒那麼刺眼了,枯黃的落葉被秋風捲起,從巷口奔向巷尾,末路的寒蟬在樹梢上嘶鳴,竭盡全力唱出生命最後的樂章。
又是安逸的一天,血巷平靜的一如既往。
隨着“嗤”的一聲,爆蔥花的香味在巷口彌散,急促的切菜聲和熟悉的熱油翻炒聲,不斷的拉扯着路人的目光。
臨近森林大街的巷口一側,古舊大門內昏暗的飯館漸漸熱鬧起來,門口和平飯店的招牌下,巷內巷外生客熟客來來往往,寒暄聲和吵鬧聲從店裡傳向店外,讓血巷籠罩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嘎嘎嘎”,好事的客人扔出石子,驚飛了一羣在院牆上嬉戲的烏鴉,驚慌失措的鴉羣繞着飯店上空盤旋,刺耳的叫聲讓來往的客人都忍不住皺起了。
“晦氣,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烏鴉。”
“誰說不是呢,可不止這裡,街上到處都是烏鴉,足有好幾百只。”
“今天一早就這樣了,災星上門,誰知道又要出什麼事。”
“出什麼事也和咱們無關,大不了一會不出門就行了,走,咱們……”
“轟”,劇烈的爆炸聲打斷了兩人的閒談,擡頭看去,一道黑色的煙柱從血巷中段某個店鋪的後院裡升起,就連地面似乎都隨着爆炸微微震動。
然而往來的行人們反應卻異乎尋常,就連從那家店鋪門口經過的人都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停下腳步擺出看好戲的架勢,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指指點點,甚至有人哈哈大笑,一副見怪不怪習以爲常的樣子。情況也正如他們所料,沒過一分鐘,店鋪的大門被撞開,一個渾身漆黑灰頭土臉的人逃了出來,連連咳嗽大口喘息,伸手在臉上一抹,本就骯髒的臉上又多了幾道油污的指印。透過店外的玻璃櫥窗隱約可以看到後院的一角,幾個機甲的部件散落在地上冒着黑煙,偶爾還有明亮的電弧閃過。
“嘎嘎嘎”,店鋪的屋頂上,一羣烏鴉一樣齊聲大叫,如同幸災樂禍一般,傳說中會招來災禍的叫聲,和周圍行人的鬨笑混在一起,讓安逸的血巷變得更加熱鬧。
血巷的東半熱熱鬧鬧的,但西半邊卻異乎尋常的安靜,蛋糕一樣的房子窗簾緊閉,粉紅色建築的櫥窗裡吊在半空蠕動的模特有點眼熟,紅色十字的招牌上絲襪依舊掛在那裡,不僅街上沒有行人,就連今天隨處可見的烏鴉羣,都像是被氣氛影響了一樣,安安靜靜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唯一有一點活人跡象的,也就只有血巷另一側臨街的一棟三層小樓了,小樓被包裹在一片茂密的玫瑰花田之中,外壁上爬滿了藤蔓,讓小樓包裹在一片綠色之中。明明已經九月了,遍地的玫瑰依舊違反常理的盛開着,紅色,粉色,藍色,怒放的玫瑰連成了一片。濃郁的花香吸引下,無數彩蝶在花叢中飛舞,安度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
除了花和蝶之外,還有貓,哦不,還有人,人就蜷縮着躺在小樓的屋頂,像極了一隻曬太陽的大貓。
那是被稱爲雌豹的女孩,今天穿着一身清涼的背心熱褲,黑色的熱褲下,渾圓的大腿結實有力,小麥色的皮膚上掛着幾滴汗水,在正午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閉着眼睛的雌豹打了個的哈欠,弓着脊背盡情伸展腰肢,讓渾身骨節啪啪作響,似乎還沒盡興,又在被曬得熱乎乎的屋頂上滾了幾圈,帶着長長疤痕的臉上滿是愜意。
“嗷嗚喵。”然而就在此時,趴在屋頂上的大貓突然暴起,跳起十多米揮爪抓向正低空掠過的幾隻無辜的烏鴉,蒙受無妄之災的烏鴉們驚叫着飛向高處,堪堪躲過雌豹的手指,只留下了一篷羽毛和幾點鮮血,飛撲落空的雌豹蹲在屋頂上,舔舔帶血跡的指尖,滿臉遺憾的看着逃走的鴉羣。
“你在上面折騰什麼呢,不會又撲鳥玩呢吧。”帶着眼罩的玫瑰從小樓的窗戶裡探出了頭,黑色的長髮瀑布般垂下,白皙的臉頰在陽光下猶如白玉般晶瑩,“跟你說了多少次,要剋制自己靈魂深處的獸性本能,否則萬一被獸魂反過來控制了,就真變成野貓了。”
“我是豹子,嗷嗚喵,熔岩豹,纔不是野貓呢,而且撲鳥真的很好玩呀。”脫口而出之後雌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擺着手慌慌張張的解釋道,“不是,不是,我沒有撲鳥玩,真的沒有。”
“嗯?”
“我,我,好吧,我只撲了一下,真的就一下。”眼珠亂轉的雌豹突然精神一振,“對了,剛纔那是一羣烏鴉,看見烏鴉我就想起昨天那個狗x……那個混蛋了,這才忍不住撲了一下,真的,玫瑰,相信我,你看我眼神多真誠。”
“嗤,鬼才信你。”
雖然嘴上這麼說,玫瑰還是看向了血巷上空成片成片到處亂飛的鴉羣,鴉羣似乎本能的預感到了危險,始終沒有在玫瑰花田上空長久停留過,只是偶爾在周邊的建築頂聚集。
被玫瑰盯着的,正是幾百只烏鴉裡最強壯的兩隻,一大一小,羽毛黑的發亮,還隱約帶着點深藍色,在鴉羣中顧盼自若氣派十足。也許是感應到了玫瑰的視線,兩隻烏鴉振翅而起,嘎嘎大叫着沒入雲霄之中。
“嘁,跑的真快。”收回伸向黑色步槍的手,玫瑰望着兩隻烏鴉遠去的方向,獨眼裡透出森寒,“從一早就有烏鴉上門,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呵,看來有人還沒玩夠啊。”
“對吧對吧。”雌豹顯然只聽了半句,興高采烈的說道,“所以我才撲它呀,這次可不能怪我。”
“爲什麼要怪你呢?”玫瑰意味深長的笑笑,離開了窗口,隨後房間裡響起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不怪你,只是罰你一會在家裡看家。”
“啊~~~我不要。”雌豹開始在屋頂滾來滾去,動作如此熟練,難怪屋頂始終那麼幹淨,“你要去哪,我也要一起去玩,帶我去帶我去帶我去。”
“這可是你說的,說話要算數。”玫瑰的聲音裡帶着笑意,“我去十一區買花肥,正好缺人跟我一起搬呢,那就走吧,現在就出發。”
“花肥店臭死了,玫瑰你明知道我鼻子敏感,又故意坑我。”雌豹瞬間消失在屋頂,出現在玫瑰的房間裡,像個好學生一樣端端正正坐在牀尾,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突然想起來了,昨天拿回了……咳咳,可不能被人搶走了,必須有人看家才行。玫瑰你就放心的去吧,看家的重任交給我,我一定完成任務,一隻蒼蠅都不放進來。”
“嗤,我就知道。”此時的玫瑰已經換上了一身紅色的旗袍側縫間,黑絲包裹的腿時隱時現。跨好陽傘,提起一個方形的金屬箱,玫瑰沒好氣的白了雌豹一眼,連白眼都帶着嫵媚,“懶得理你,你就看好家吧,小心點東西。”
“放心吧。”用力拍打着鼓鼓的胸口,雌豹豎起拇指,笑得露出兩隻尖尖的小虎牙,“有我在,誰也別想搶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用陽傘敲了敲雌豹的頭,玫瑰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轉身離去,清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很快,樓下就傳來機車的轟鳴聲。
“略略略略~”直到轟鳴聲越來越遠,雌豹才吐了吐舌頭一躍而起,興奮的上躥下跳,“終於走啦,哈哈哈,這下沒人唸叨我了,玩遊戲玩遊戲。”
很快,房間裡就響起了快節奏的音樂聲和激烈的槍聲,夾雜着雌豹或興奮或憤怒的叫罵,她玩的如此專注,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窗外漸漸籠罩的陰影。
那是鋪天蓋地的一大羣烏鴉,以最健壯的兩隻烏鴉爲首,正浩浩蕩蕩的朝着小樓飛來,連陽光都被他們遮住了,在地面上留下大片的陰影。
當鴉羣飛過小樓上空時,透過緊閉的玻璃窗,陽光把鴉羣的影子投射進了底層的房間裡,鴉羣一掠而過漸漸遠去,房間裡的陰影也隨即消失,在陰影消失的位置,一個人突兀的出現在那裡。
烏鴉。
一身黑衣的烏鴉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表情肅穆專注,身上本就不引人注意的源能氣息收斂的更加隱蔽,即便有人近距離接觸都很難察覺。
成功進入房間,烏鴉並未移動,反而閉上眼睛仔細聆聽,雌豹的叫罵聲和拍打鍵盤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呼,沒驚動她,成功。
烏鴉終於鬆了口氣,開始環顧周圍的環境,一間普普通通的會客室,沒有過多的裝飾和陳設,桌椅表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來已經許久沒有人用過了。
透過玻璃窗向外看去,外面就是茂盛的玫瑰花田,怒放的玫瑰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看到這些一搖一擺的花朵,烏鴉彷彿看到了那張噙着冰冷微笑的美麗面孔,正遠遠的向他輕輕點頭,彷彿下一刻耳邊就會想起步槍沉悶的聲音。
“呵……樹苗,我來了。”搖搖頭,把幻想拋出腦海,烏鴉眯起了眼睛,“預計比分,二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