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柔在管事大叔跟前停下,衝進來的人衣衫滿頭是汗,土黃的衣衫角沾着好大一塊泥土,穿着的布鞋也沾着泥巴,前端有一洞,露出大腳趾頭,丁柔向臉上看去,是一名二十左右的漢子,臉上黑漆漆的,眼角刻上生活的艱辛,看得出他過得並不太好,他來找王誠,丁柔料想應該是鄰里,從中看出王誠生活也挺艱難的,難怪只能藉着撕書被罰抄寫更多的書籍,一是爲看書強記,二也是爲了練字。
科舉取士不僅做得花團錦簇的好文章,字體同樣很重要,合了考官的眼,是有印象加分的。丁柔聽管事大叔嘆道:“王誠的孃親,抓藥請大夫也用了不少銀子,王誠是個孝順的孩子,寧可他省了一點,也記得給他娘買藥。”
有人通知王誠,丁柔看他洗得發白的儒衫上沾着一大塊墨跡,怕是聽了消息大驚失色下,墨汁滴上的,王誠抓住來人,焦急的問道:“柱子哥,我娘,我娘怎麼了?”
“王家本家的人去見了你娘後,你娘就昏過去了,聽說是要走了你家裡所剩下的兩畝水田。”
王誠眼裡染上血絲,面色陰沉猙獰,“可惡,可惡。”
“不得在皇家書局喧譁。”管事大叔提醒王誠,“速速離去。”
王誠拽着名叫柱子的漢子出了皇家書局,丁柔對王誠挺同情,“大叔,王公子也是富貴人家出身?他沒中秀才嗎?”王誠穿着儒衫應該是進學的秀才,當了秀才就有祿米的,大秦的制度大多仿照明朝,丁柔記得前生看過的書籍有專門介紹明朝科舉制度的。
“是有祿米,但大多被賣了給母親治病,王誠出自京城王族王家,父卻爲庶枝偏房,因屢試不重抑鬱而終,寡母將王誠拉扯長大,日子過的艱難些,今日看來王家是要收回水田,那兩畝水田何其重要,同宗之人怎能如此狠心?這不是將他們孤兒寡母往死路上逼嗎?”
丁柔聽後唏噓不已,按說古代不是很重視親族的嗎?王誠如此刻苦有是秀才,王家焉知王誠將來不會中舉爲官?就不怕王誠富貴了報復?王家還是京城望族,這點都想不明白?丁柔怎麼都覺得內有隱情,咦,王家?落鳳山那對姓尹的兄妹說得就是此王家?真夠亂套的,世家望族風紛擾繞的事就是多。
“王家可不是再欺負他們孤兒寡母,是幫助王誠。”此時走過來一位衣衫華麗的公子哥兒,聽了管事大叔的感慨,笑道:“過兩日就沒王誠了。”
“爲何如此說?”
“你可不知道,仙客居的掌櫃看上王誠了,仙客居有京城第一酒樓之稱,擺上一桌席面得二三十兩,錢老闆不僅有酒樓還有布莊等買賣,家財萬貫,錢老闆的親妹子是楚凌王得寵妾室,雖沒成爲側妃,但也是有誥命的夫人,錢老闆背靠楚凌王府,買賣是越做越大,錢老闆平生的憾事便是沒兒子繼承家業,只生養了兩個女兒,大片家資後繼無人,前些天也不知怎地錢家大小姐撞上了給母親買藥的王誠,芳心暗許,錢老闆讓人打聽後,動了招贅王誠的心思。”
“贅婿?王誠怕是不會同意。”
丁柔跟着點頭,贅婿在古代是很受歧視的,王誠一日入贅,他一生再難擡頭,就算將來能中舉爲官,王誠爲商賈贅婿,讓人輕視,此時可不是丁柔前生,商人社會地位很高,太祖皇帝不過是不限制商人,比之中國歷史上地位好些,要不然錢老闆的親妹妹也不會成爲楚凌王的夫人。
公子哥兒嗤笑:“如今可輪不到王誠做主了,收了水田,寡母病重,身無分文王誠只能入贅爲婿,聽說瑤該姓錢的,錢誠,倒也好聽。”
管事大叔嘆息一聲:“可惜了他滿腹的才學。”
丁柔對王誠只是一面之緣,但前生她也曾經照顧母親,對王誠如今的狀況很有共鳴,管事大叔能這麼說,以王誠以往的表現出母親的孝順,絕境之下是要入贅的了。丁柔付了錢後,捧着書籍離開,同情王誠人之常情,丁柔心情有些許的沉重,想不明白了錢家小姐算不算是仗勢欺人?擇夫選婿不應當兩情相悅嗎?錢家小姐欣賞王誠才華的話,按說應該資助他上進,將來高中後迎娶她入門,怎麼偏偏選了最下乘的一條路走?即便王誠入贅了,能對她好嗎?以後的日子怕不會好過。
丁柔在燕京路邊的混沌攤坐下,要了一碗熱騰騰的混沌,準備開動,習慣的去摸桌子上的醋瓶子,吃混沌餃子丁柔都是喜歡用醋的,可桌子並無米醋,丁柔道:“老闆,來點醋。”
蒸煮混沌的老闆娘笑道:“小姑娘,沒醋吃。”
周圍人轟然大笑,丁柔臉一紅,”我是要米醋借味兒。”老闆娘笑道:“當家的,給小姑娘醋瓶子。”吃混沌的人再度大笑,這家攤子的生意很好,老闆和老闆娘爽利和善,混沌分量十足,價格也公道,許多人都愛來捧場,混沌湯很清,嗅起來香濃撲鼻,高湯應該是煮了很久了,丁柔拿起湯匙用了口湯,老闆娘笑着建議,“別用湯匙。”
丁柔這纔看見周圍人都是直接沿着碗邊喝的,讚道:”老闆娘,好味道。“
”那是自然,祖傳秘方嘛,錢家二小姐都喜歡,時常讓丫頭來買混沌吃去,就是爲了我攪拌的陷兒,爲這香濃的高湯。”
“吔,不信不信,老闆娘你說別人俺相信,錢家可是有燕京最出名的酒樓,裡面大師傅調湯的本事還趕不上你?俺不信。”
老闆娘用圍裙擦了擦手,道:“騙你做什麼,二小姐就是喜歡小婦人做得味兒,在菜色上比不上廚子,可說起混沌整個燕京城俺們劉記也是響噹噹的。”
錢家二小姐?丁柔吃着混沌,今日總是聽到錢家的名字,倒了些醋到吃碟中,丁柔皺了皺眉,不說醋沒什麼酸味兒,還很渾濁,看着就沒食慾,丁柔打開醋罈子,見裡面的醋也是一樣,問道:“老闆娘,你家的醋用了多久了?”
“剛買回來,怎麼?有事?“老闆娘走近丁柔,“俺買的還是陳家老醋,陳家號稱京城醋王,京城大多人家都是用他們家的老醋,俺不虧待來吃混沌的人。”
丁柔敲了敲額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發財點子有了,丁柔燦爛的一笑:“老闆娘,謝謝你。”
弄得老闆娘一愣,此時從攤子外面路過一輛馬車,有人說道:“是丁府的馬車,不知丁家哪位小姐出門。”
丁柔自顧自的喝湯,丁府跟她沒關係,但馬車人卻難有淡定,撩開車簾向後望去,是丁柔?是自己眼花了嗎?她怎麼陰魂不散的來京城了?
“三小姐,當心風迷了眼兒,您有事的話,吩咐奴婢做。”
“沒事。”
丁府三小姐放下車簾,是不是丁柔另說,她好不容一求得母親恩准出門,不能因丁柔耽擱了最好的機會,三小姐眼底鋒芒一現,被趕到莊子上都不肯老實,丁柔,別怪我狠心毀了你。
丁柔後背一涼,變天了?喝着濃湯暖胃,手裡還有些餘錢,一會去脂粉首飾攤上,給娘和嵐心買點胭脂水粉,孃親不到三十,正是一枝花的年紀,丁柔可不想讓柳氏過得如同喪夫守寡的女子,清心寡慾的了無生趣,柳氏心胸開闊振作了,丁柔也好說服柳氏死遁,帶她奔向新生活。
柳氏性子懦弱,很死心眼兒,丁柔還得慢慢勸說她,丁柔搖了搖頭,先發財,再勸說柳氏。
”咦,錢二小姐?”老闆娘驚呼,“您今日怎麼親自來了?”
丁柔擡眸,見到一名約莫有十四五歲小姐走近了,錢二小姐鵝蛋臉龐,彎眉明目,鼻樑很直,櫻桃小口邊上有一顆紅色的美人痣,觀之錢二小姐很可親,不見富家小姐的傲慢無禮,丁柔卻看出錢二小姐眼睛是紅的,顯然不久前哭過,混沌攤只有丁柔一名小姑娘,而且丁柔獨霸一張桌子,錢二小姐走到丁柔旁邊坐下,勉強一笑:“介意嗎?”
丁柔搖搖頭,向旁邊挪了挪凳子,錢家二小姐道:“老闆娘,來碗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