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小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清冷俊逸的容顏上,除了那亙古不變的淡然,還多了一種與他不太相符的無悔與深情。他緩緩的擡起了手,一把攬過我的後頸,還沒等反應過來,下一秒,那略有些冰涼的脣便覆在了我的脣上。沒有掙扎,沒有訝異,更沒有羞怯,下意識的...我閉上了眼睛。他...還真是不太善於‘表達’呵..能動手的事兒,儘量不動嘴,能‘動嘴’的事兒,就儘量不說話..我在心裡胡亂的想着,呵..這瓶子是想讓我死的更無憾一些嗎?
在此之前,他給了我‘生’的動力,因爲我執念着要帶他回家,所以我必須得活下去。現在,他也給了我面對‘死’的勇氣,因爲有他,無畏無懼。
耳邊是胖子倒吸涼氣的一聲怪叫,還不打自招的連聲說着他什麼都沒看見..算了,這個時候我也管不了他看見還是沒看見。人,在生死麪前,還有什麼是重要的?是財富地位?榮耀尊嚴?還是那荒唐可笑的面子?如果還能活一秒,我只希望這一秒是爲我自己而活。
他緩緩的放開了我,將脣移到了我的耳邊,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畔說出了那句猶如咒語一般的話“吳邪,帶我回家..”我再次閉上了眼睛,心中百味交雜。就是這一句迷咒,使我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讓我無怨無悔的沉溺到永久。從他的名字進入我生命的那一刻起,彷彿我生命的意義,就是要帶給他溫暖,疼他,愛他,帶他回家...這是不是也是宿命呢?睜開眼睛,帶着一抹輕鬆溫暖的笑,很自然的看着他,認真的對他說“好。起靈,我們回家。”這一切根本就不像是在這種情境下,就好像什麼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那麼順理成章。他凝視着我的眼睛,然後淡淡的笑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視着我,真正的對我笑。這一刻,我竟然幸福到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放開了我的手,從身上拿出了一根登山用的主繩,很粗,一看就十分的結實。他一邊拽了拽繩子試着結實程度,一邊緩緩的走向了捂着眼睛的胖子。
胖子似乎是感覺到了,小心翼翼的把手放了下來。當看見了小哥的那一刻,立馬跳了起來,連連擺手說“誒誒誒,小哥啊!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你你...你拿繩子幹嘛?想殺人滅口是不是?你這...你放心啊,我不會亂說我剛纔看見了什麼的..啊不不..我剛纔什麼都沒看見..”小哥也不搭理他,只是冷冷的走到了他身邊,徑自的研究着那繩子,然後慢慢舉起繩子到他眼前..胖子看着繩子和小哥面無表情的臉又是一聲哀嚎“哎呀呀,天真啊!兄弟有難,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家小哥要殺我滅口啊...”我好笑的罵道“那都死到臨頭了,怎麼還堵不上你那嘴呢?來來,說說你剛剛都看見什麼了呢?”胖子馬上立正敬禮道“報告!我剛纔真的什麼都沒看見!”我看着他那憨憨的樣子笑道“你個草履蟲,單細胞!他想滅你口還用的着繩子?一隻手就解決問題了。”胖子嚴肅的反駁道“錯!是兩根手指就解決了...”說完,又沒心沒肺的笑了。這時候小哥已經用繩子捆好了胖子的腰,然後拉着胖子走向了我,我擡起手笑着說“來吧,首長。咱們死也不分開。”他一邊幫我係着繩子,一邊低低的說“水流的衝擊一定非常大,這根繩子並不能保證我們不被衝散,只能說..儘量吧...”
想到那個畫面,我們都沒有再說話,當他把自己也繫好之後,就把兩把潛水刀分別遞給了我和胖子,然後輕描淡寫的對我們說道“咱們這麼做的好處是多一線希望讓我們能不被衝散,減少一些單獨出現危險的機率;然而壞處就是...萬一有一個人發生了意外,這繩子就會連累的其它兩個人。所以,如果一旦出現了特殊情況,馬上割斷繩子,迅速逃生。”我看了看手中的潛水刀沒有說話,胖子則是毫不在意的一擺手說道“欸,小哥啊!你這繩子系的挺好,刀給的有點多餘了。尤其是那理由,必須得嚴肅的批評!要死一塊死,要活一塊活,咱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哈哈哈。”
小哥又笑了,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然後囑咐了我們幾句在水下和高壓的情況下需要注意的事情。我看着他和胖子,淡淡的笑了。這樣的畫面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見,此時此刻的張起靈,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個‘人’了。他不再有麒麟的孤傲,也不再需要揹負麒麟的沉重,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會表達他的感情,會捉弄胖子,會擔心我們,會渴望活着,會笑...
剛想到這,胖子就忽然來了一句“小哥啊,你囑咐的這些我都記住了。但是現在有個事兒吧...在我心裡挺糾結,跟個疙瘩似的..你能不能幫我解答一下?”我和小哥互相對視了一眼,我是真挺好奇,這死胖子的心裡還會有疙瘩?小哥好像也有點蒙,就跟他說“你...說說,什麼事兒?”胖子看看我,又看了看小哥,然後很認真的跟小哥說“小哥啊...你說出去以後我該喊你什麼好呢?你雖然本事比我大吧,但是我這歲數可比天真大啊...按理說...”他還沒說完,我就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慍怒的斥道“你給我閉嘴吧你!還胡說八道...你小心我真滅口啊..”我和胖子打鬧着,小哥就笑了笑看着胖子,有點壞的說道“你...這是想比歲數麼?”聽完,我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胖子的臉頓時就青了,似乎很是後悔自己剛纔怎麼說了那麼句自找寒饞的話。不服的運了會兒氣,然後轉過頭看着我,拍了拍肚子說“好吧好吧,嫂子..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算是哪兒,省的以後墓碑上的生平記事不好寫...”不等他說完,我就一頓拳打腳踢的罵道“寫你大爺!你他孃的喊誰嫂子呢...你是想死是不是?還生平記事?你不用操那心了,在這給你滅了口,你頂多就是變魚食了,沒人能給你立碑!”
我們三個在一根繩子上,胖子也沒法跑,只能坐坐實實的捱了我一頓。打累了,我喘着粗氣說“這是哪,我還想知道這是哪呢!我看啊..這就是那傳說中的歸墟!”“龜虛?”胖子一邊揉着被我打疼的地方,一邊呲牙咧嘴的問着。我不以爲然的說“對啊,山海經裡說有那麼個無底之谷,根本就沒有底,八荒之水,天漢之流,無不往那裡流,但就是永遠都滿不了,那地方就叫歸墟。你說和咱們這裡像不像?”胖子一臉認真,恍然大悟的說“像!!那老王八虛不虛我不知道,但是嫂子說是,那他他孃的就得虛。”我咬牙怒視,緊握雙拳,真想就地給他滅了口。
然而美好的時間似乎總是不會太多,一聲悠遠尖亢的聲音從遠處飄來,打斷了我們的說鬧。那個聲音就像是來自飄渺的九天之外,又彷彿是來自浩瀚的九泉之下,冥冥杳杳,深邃悠長。與此同時,四面漆黑的水牆上忽然閃現出了一個個巨大的光印。像是符咒,又像是某種結印。那光印的形狀我們都再熟悉不過...是起靈肩上的麒麟..最後一個亮起的是我們頭頂的上方,那麒麟依舊威風凜凜,踏火焚風,震懾八荒的威武氣概一覽無遺!我們三個緊緊的靠在一起,小哥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然後對我們說了一句“準備閉氣。”聽了他的話,我們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拉下了自己的呼吸器。當光印漸漸消失了的那一刻,隨之而來的,是撼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四周的水幕崩然塌裂,鋪天而來的黑水瞬間衝擊了進來!頃刻之間席捲了這裡的一切!當然,也包括我們。
高壓似乎是要把我撕裂一般,水流的猛烈衝撞讓我五臟六腑好像都要飛出去了一樣!好在手心裡還一直握着他的手,巨大的衝擊力並沒有把我和他分開。我死死的閉着眼睛,不知道胖子怎麼樣了,耳邊全是震耳欲聾的的水流聲!世界末日是不是也就不過如此了?
憑着對壓力的感受,我覺得我們所在的深度真的可以說是歸墟極淵了!只不過水流倒灌形成了漩渦,就如同一個颶風眼,而我們就在那‘眼睛’當中,氣流,水流的相撞反倒形成了一層屏障,所以我們纔沒有因爲高壓而喪命。我們在巨大的漩渦之中急速的旋轉,天旋地轉的的情況下,我卻依舊清晰的感覺到,我們並不是被漩渦捲入了更深的深淵,而是怪異的旋轉直上。這樣的話,我想我們活下去的機率還是比較大的。
可是,很快,隨着能呼吸的空氣越來越少,肺越來越疼,這個樂觀的念頭就漸漸消失了。深淵之水巨大的力量還在撕扯衝撞着我們,我們三個就像是幾片樹葉,飄蕩在狂風暴雨的大海中,無力,無助。
時間一秒秒的消失,我覺得我快挺不住了,肺部的疼痛讓我幾次差點咳了出來。水流沒有減輕或者消退的意思,而我們也沒有浮上水面的跡象...一股絕望自心底而生,我忽然想睜開眼再看看他...可是我卻怎麼都睜不開..隨着氣管的一陣刺痛,我咳了出來,嘴裡鐵鏽的味道讓我明白,我已經咳血了。意識越來越模糊,我努力讓自己清醒,堅持,但是卻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我好想再看他一眼,再喊他一聲...胖子還在不在...小花他...起靈...最後殘留的一點意識中,我的呼吸器似乎被人摘走了,隨後感覺到的就是那熟悉的..冰涼柔軟的脣...呵...張起靈..你還真是不會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