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意探出腦袋,往工作室裡望。
她親愛的言醫生身姿筆直像一棵樹,低頭在做記錄,這樣安靜俊秀,真好看啊。
看了不知多久,他寫字的手頓住,緩緩擡起頭來。
其實,言格做事向來心無旁騖,平時有誰盯上他幾個小時,他都不會有感覺。也不知爲何,總能莫名感覺到她的目光。
見他看過來,甄意抿脣笑,擺擺手:“嗨,言醫生。”
他風淡雲輕地低下頭去,繼續寫字。
劃了一筆,意識到現在是他在追她,於是再度擡起頭來,溫和地迴應:“嗨。”
甄意的笑容便放大了,她把這裡當自家,快步進去,把包裡的資料一股腦兒倒出來放在桌上。
言格眼神追隨着她,無聲在說:你幹嘛?
甄意理解毫不費力。
“最近接了一個案子。”說起正事,她神色稍稍嚴肅,拉了把椅子坐下,“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就行。”
完全把他的工作室當自己的。
他就低下頭去了,隔了幾秒,想起口袋裡的兩張電影票,又擡頭,把本子闔上,說:“我已經忙完了。”
“是麼?”她翻資料,邊扭頭看他,“你最近工作的時候都沒有戴眼鏡了。”
“視力好像變好了。”他清淡地說。
心裡卻想,請她看電影算不算是追求?
以前他的生活裡只有工作,沒事也要找出事來做,成天對着數據;可從幾個月前開始,不是這樣了。
“什麼案子?”他放好筆記本,轉身去洗手。
“城中村的。”
水流聲嘩嘩的,言格認真洗手。
她是hk律政史上最年輕的大律師。其實,以她現在的身份,多少有錢人重金排着隊求她打官司。城中村貧民窟的當事人,也只有她這樣另類的大律師會在意。
以往提到案子,她都會精神抖擻,可這次,眉眼之間帶了一絲嚴肅的愁容:“上個月全hk城都關注許莫和淮如的兩個案子時,深城那邊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個生活在hk的女人林芝,懷孕兩個月,回深城探親,在地鐵站被8個年輕人圍毆致死。”
說到這兒,再想起看到的現場視頻,甄意無法用言辭形容內心的悲憤。
打人的是一羣年輕人,他們毆打,暴踢,猛踹猛踩,甚至淋尿;他們殘暴,囂張,病態,瘋狂,視頻裡那無辜女子的慘叫在腦子裡迴盪,久揮難去。
甄意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言格,那件事發生後,很多人往我的郵箱寫信。有一個深中畢業,現在念法律的,說她哭了整整一晚上。”
甄意咬咬牙,眼睛紅了:
“要是那天我剛好在場就好了,一定抽死這幫畜生!”
言格洗完手,關上水龍頭。
警察,律師,記者,她做這類工作太久,遇到相似的事情太多,可她依舊沒有習慣。
他道:“甄意,因爲從不會習慣,所以你才格外可貴。”
沒前文的一句無厘頭的話,甄意卻聽懂了。
她愣愣半秒,不太好意思,道:“很多人都和我一樣的。”可說完,又難過起來,“言格你知道嗎?地鐵站裡那麼多來往的行人,偏偏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她。視頻裡好多人路過,有的還停下來觀望,就是沒有一個人上前,結果,那個女人就那樣被活活打死了。”
言格回身,解釋道:“這種現象其實很正常,是社會心理學的bystandereffect旁觀者效應。”
“什麼?”甄意不太理解。
“這是一種違背常理的心理效應,人們通常認爲發生緊急情況時,在場的人越多,受害者得到幫助的可能性越大。事實則剛好相反,旁觀者的存在會抑制個體的利他行爲。現場人越多,人們就越傾向於袖手旁觀,受害者獲得幫助的可能性就越小。”
言格抽了張紙巾,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擦手,說,
“心理學家做過很多實驗,無一不證明,發生緊急事件時,提供幫助的可能性和及時性,都會隨着在場人數的增多而遞減。”
甄意愣住,不能理解:“可爲什麼會這樣?”
他緩慢地念出一個詞:“diffusionofresponsibility責任擴散。
如果單獨一個人在場,他會覺得有責任幫助受害者;可如果很多人在場,責任會擴散出去,不再是一個人。在場的人越多,責任擴散越嚴重。人們總想着,或許下一秒,別人就會提供幫助了。人越多,自責和內疚感就越低。”
“只是這樣嗎?”甄意問,“可有些時候人們單獨遇到這種事情,也不會幫助啊。”
言格把紙巾扔進垃圾簍,回眸看她,眸光深深,認真而專注,道:
“其實從發現險情到行動上救人,是一個很複雜的心理過程。
首先,路人要注意到這件事。比如那個視頻裡,有的地鐵乘客想着心事匆匆而過,根本沒注意到角落裡這些人在圍毆一個女子;
其次,注意到之後,路人要判斷它是否爲危急情況。有人會以爲是同齡人開玩笑,就漠然路過;因爲如果衝過去介入,卻是自作多情,那就太尷尬了;
然後,判斷情況不對時,路人需要搞清楚究竟是什麼事。他們不明真相,想通過周圍的人來判定,可週圍的人也不明真相,結果所有人心中懷疑,卻依然不明真相。時間就在這樣的猶豫中過去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即使路人確定有危險發生,他也要在心裡衡量救人的風險和所要付出的代價。他或許會負傷會死亡,或許被誣告,或許救人方式不對導致惡化,這一切他都會在意識或潛意識裡考慮。”
不徐不疾地說完這樣長一段話,他停了幾秒,才道,“正因如此,見義勇爲者才格外珍貴。而對其他袖手旁觀的人,道德譴責也無濟於事。”
甄意默然。
良久,道:“可見到這樣的事,還是很難過。大家圍觀着,不去救人,太悲哀了。還有你說的這個旁觀者效應,聽上去好悲哀。”
“的確,不止是hk,還有國外,每個地方都會發生由於旁觀者效應而引發的悲劇。”言格靠在桌邊,道,
“其實,如果不小心淪爲被害者,可以掌握一點求救方法,從人羣中挑出一個看上去正在關注案發,有體力,最好有同伴的人,指定他幫助你,明確告訴他帶着衆人一起來救你。”
甄意思考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便道:“嗯,以後我多宣傳宣傳這個方法。”說完,她由衷地說,“言格,你好厲害。”
他微愣一秒,輕聲迴應:“這些都是基礎,學這個的都知道。”
“可我還是覺得你很厲害。”她習慣性地歪頭,深深地看着他,
因爲心裡感激而感動,所以說出來的話格外真誠而真心,
“你總是在我困惑迷茫的時候,告訴我我不知曉卻應該知曉的東西。讓我豁然開朗,又給予解決途徑,讓我充滿希望。所以,
言格,有你真好。”
她如此直白的一番話叫他心跳不穩,口袋裡的手掌微微握起,不知該如何迴應;認真思索後,又覺得是他要追求她,所以,他是不是也該這樣直白地像她表達心意。
可這個想法叫他莫名緊張,呼吸稍稍不順,竟想不出該說的詞。
最近一次敢和她說心意,還是那次她從崔菲家跑去hk大學,神志不清的時候。要麼就是開啓醫生/病人模式的時候。
當她正常而清醒地在他面前,他便有些無措。
或許,迴應一句:甄意,有你真好。
一番心理建設後,言格擡眸,卻見她已低下頭看資料,側臉微微冷淡,興致很差的樣子。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她都沒有擡頭,可他的一小點兒注意力還在口袋裡,還在手心的電影票裡。
現在請她看電影,好像已經不合適了。
他回神過來,問:“這個案子你要做些什麼?”
甄意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說:“深城的檢察官會提起訴訟,hk和深城兩邊的民衆都很憤怒,我現在要幫助受害者家屬和深城的公訴方聯繫,幫他們向公訴方提要求。”
“什麼要求?”
“當然讓這羣人渣全去死。”甄意忍了忍,竭力不讓自己激動,“過會兒要和尹學長一起回趟深城,hk官方派了他們小組去那邊。”
尹鐸。嗯,很好。
口袋裡的電影票,回深城的尹鐸,這些事情對他來說,陌生而棘手,他不知該如何處理。
言格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穩定心思。
這又讓他想起了甄意的那張照片,尹鐸那兒一定留有存照。一想到甄意可愛的睡覺照在那個男人手裡。
嗯,想揍人。
他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終究,還是把電影票拿了出來,遞給她,神色自如地說:“研究所發的,一起去看吧。”
“誒?”她稍稍轉移了注意力,拿過來瞧,“《微觀世界》紀錄片。好好玩的樣子。”
言格一愣,呃,拿錯了。
應該是愛情片來着,網上推薦9.8分的。
剛想說拿錯了,聽甄意道:“果然是研究所發的電影票,好高端。”
快到嘴邊的話就嚥了回去,覺得自己真弱智,研究所怎麼會發愛情片?
差點兒露餡。
不對,他已經挑明要追她,爲什麼要說是研究所發的電影票。
他低下頭,摁了摁眉心。
好在她心情好了些:“晚上嗎?剛好,我過會兒去深城,五六點就可以回來。”
“那就一起吃晚飯吧。”他抓住機會,建議。
“好呀。哈哈,差點兒忘了,你是在追我嗎?還真是不習慣。”她是開心的,笑容全寫在臉上。
他望住她快樂的笑顏,覺得真是很美好。
既然他這樣做,她會這麼開心,他應該追求她一輩子。
嗯,就這麼定了。他要追求她一輩子。
深城的秋天,氣候十分怡人。陽光和煦,藍天高遠,空氣溫涼而清醇。
甄意坐在偌大空曠的會議室裡,等得有些不耐煩,手指不經意在桌上敲。
看看手錶,快下午4點半了。這樣大的事情,居然拖拖拉拉。
這次會面,hk那邊來了一個檢控團幾個坊間律師,而深城這邊是一個檢察團,另外還有從名校請來的社會專家和法律專家團。
深城的檢察官和檢察員們早都到了,可從帝城那邊請來的大學社會及法律專家們飛機晚了。
深城的檢察官們出去聯繫了,留hk的人員在會議室裡等。
甄意忍不住“哼”了一聲:“呵,專家們!”
尹鐸倒脾氣好,始終從容淡定地坐在她身邊,漸漸感覺到她煩悶的小動作,目光移過來,慢悠悠道:“晚上有約會?”
呃?忘了。
不提醒倒好。
“沒啊。”甄意說。自上次同學聚會後,再看到尹鐸,就難免尷尬了。
嗯,估計是回不去了,擡手給言格發了條短信。
反正是研究所送的票麼,不看也沒關係。
發完短信後,等了幾分鐘,那邊沒有回。
甄意手機靜音,收進口袋,打開筆記本,再次把打人視頻看了一遍。
再看一次,內心出奇的悲憤與巨怒依舊難以用言語描繪,尤其是腳踩人頭與淋尿的那一幕。讓人無法理解,文明發展到如今,怎會有人如此殘暴,如此病態。
甄意狠狠地忍了忍,關了筆記本,臉色已然不好,轉頭對尹鐸道:“學長,這次絕不能讓步,讓那羣豬狗不如的東西去死!”
尹鐸臉色也涼,勾了一下脣角:
“你這麼說話,侮辱了豬狗。呵,雖然我不該說這種話,但真慶幸深城這邊有死刑。一刀捅死城管的小販死了,撞倒婦女幾刀捅人致死的大學生也死了。
現在的情況呢,圍毆,爆頭,淋尿,當着衆人的面把一個弱女子活活打死,這難道比不那兩起惡劣?”
另一位檢察科成員也很憤怒,插話:“那兩起至少有爭執和利益衝突,這件事呢,8個人等着進地鐵,看見女子站在前邊,讓她走開,去別的門口等,簡直無理取鬧……”
他咬着牙,道,“甄律師,不用你說我們也明白。我們這次受了司長所託,一定爲死去的林芝討回公道。”
“要看公道的適用面。”尹鐸問,“公衆希望所有施暴者都判死刑。可這次圍毆的人數太多了,8個,除去其中一個18歲差一個月未成年,另外7個,全部死刑?”
“這在現實上是不可能的。”甄意擰眉,“而死刑的人數也很微妙,所以深城的檢察團才請了那些社會專家法律專家來給意見了。”
正說着,會議室的門推開。
負責這次案件控訴的深城的方檢察官和檢察員們剛纔已經見過,他們這次引着五六個專家進來,個個戴着眼鏡,面容嚴肅,隱隱透着考究的學術氣質。
方檢察官把專家們和hk檢控團的成員們互相介紹了一下,專家們明顯都不苟言笑,清高傲然。
甄意不太愉悅地起身點了一下頭。
十幾個人坐下後,方檢察官開門見山道:“這次的事件引發了全國關注,現在警方檢方壓力都非常大啊,請各位過來,是想就這個情況商討一下。”
尹鐸沉肅地問:“深城檢察院對這次的犯罪嫌疑人提出的控訴罪名是?”
方檢察官沉吟半刻,說:“肯定是故意殺人,但具體量刑的指控就......”
“方檢察官,我們對此有點兒意見。”專家團裡一位犯罪學專家提出異議,“雖然民衆反應強烈,但這應該是一起故意傷害和過失致人死亡案。”
足足十秒鐘,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陽光投影在紅色的長圓桌子上,刺眼。
沉默過後的一瞬間,幾道聲音異口同聲:
“反對!”
“反對!”
“反對!”
或冷靜,或陰鷙,或憤怒……在空曠的裝修精緻的會議室裡迴響。
犯罪學家淡定地推了推眼鏡,說:“這羣人他們是一時衝動殺了人,並沒有蓄謀,也沒料到會把人打死。雖然事件本身造成的影響非常惡劣,但我們作爲專業工作者,不能受情緒影響,應該客觀地去看事情的本質。”
這話一出,又是好幾秒沒人接話。
“呵。”一聲冷笑格外刺耳,打破了會議室裡的安靜。
犯罪學家目光挪過來,不悅,彷彿看一個極不禮貌的人;
而甄意毫無畏懼,涼涼地迎視着他的目光,道:“以所謂的‘客觀’來凸顯自己的‘專業’,是不是顯得太沒人性了一點?”
犯罪學家皺了眉;
而他身旁的社會學家開口了,語氣不善,像老師訓學生:“我們不能因爲一味地順從民意,因爲迫於社會輿論的壓力而放棄我們的專業性,去做民衆呼籲的選擇。”
甄意反脣相譏:“顯示自己的‘專業’是根據客觀判斷做出對的事情,而不是逆反地不經判斷就一味盲目地站在反對的一方,以爲只要反對就是專業,只要反對就是理智,只要反對就是標新立異!”
“你......”社會學家被噎住。
方檢察官緩緩道:“的確,執法者不應該受輿論的左右和擺佈。可這一次,根據現場的目擊者證詞和地鐵監控錄像,那幾位施暴者是故意殺人無疑。”
犯罪學家仍然不贊同:“犯罪嫌疑人在主觀上並沒有想把人打死,這個結果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我去監獄看過他們,他們表示,沒想到那個女人打幾下就死了。”
“打幾下就死了?”尹鐸努力剋制,可聲音還是冷下來,“這就是他們對自己活活打死一位孕婦的這種行爲的評價?”
法律學家平靜地說:“因爲死者是孕婦,所以公衆的憤怒值達到了頂點,但這位女性懷孕不到兩個月,施暴者根本看不出她有孕在身。這一點我們必須做到客觀,不能把‘虐待孕婦’這種事主觀地強加給犯罪嫌疑人。不然,這是對我們專業性的侮辱。”
甄意氣極反笑,冷聲道:
“朗朗乾坤,一個無辜女人被活活打死,這又是誰的奇恥大辱?!這是在打在座的所有人的臉,發生這種事,你不覺得是對人性的侮辱了嗎?!”
會議室裡落針可聞,尷尬而靜默。
法律學家無可辯駁,臉上過不去,皺眉說:“你不要這麼激動,激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要看客觀證據。”
“證據難找是嗎?我們幫你們找好了。”甄意把筆記本打開,利落地翻轉,推過去,
“首先,根據目擊者拍攝的視頻,女人倒下後慘叫,捂着肚子喊:‘我有孩子。’喊了不下7次,結果卻遭來女性施暴者對其腹部猛踢;
其次,”
“啪”地一聲狠敲鍵盤,視頻暫停,
“你們看好了,視頻中的這幾個男女在踩受害者的頭,甚至把她的頭踢向牆壁。
他們說‘沒想到’?說‘打幾下就死了’?”
甄意氣得聲音在顫,
“女人的頭部遭受不下30次重踢,他們會預想不到這能把人打死?而你們是多無知多愚蠢竟會相信他們的話?”
言辭激烈,語氣凌厲。
如此不加掩飾的斥罵叫對面一羣專家噤聲不語,個個忍着氣。
“不要給我玩文字遊戲說不是故意殺人。”甄意厲聲道,
“作爲法律專家,你們比誰都清楚,行爲人明知自己的行爲會發生致他人死亡的結果,希望或者放任這種結果發生即爲故意。
而這羣犯罪嫌人,即使沒有希望,他們也放任結果發生,這就是故意殺人!”
她憤怒的斥責還在會議室裡迴盪,對面的專家們面紅耳赤。
社會學家忍不住,說:“人都有從衆心理,這羣人的犯罪是受同伴的影響,從衆所致。從這一點看,應該另行從輕考慮。”
“從輕考慮?”甄意彷彿聽了天大的笑話,毫不鬆口,咄咄逼人,
“這世上有一類犯罪分子,永不可寬恕原諒,永不值得同情豁免:恐怖分子。
而這羣人,警察到了都沒停手,他們和魔鬼有什麼區別?
他們兇殘,他們暴戾,比恐怖分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對公衆的心理衝擊,比恐怖分子更甚。正義得不到聲張,公平被剝奪,你們讓公衆以後如何信仰法律,如何信守制度?”
尹鐸也沉靜道:
“凡枉殺一人者,如殺衆人。殺一人身,殺衆人心。這件事絕不能從輕。”
方檢察官不經意地連連點頭。
可法律專家仍然滿面愁容,痛心疾首狀:“我理解你們和公衆的憤怒,可每當發生這種事,輿論便會把執法者拋到風口浪尖,用民意來影響大家的情緒和抉擇,這是以暴制暴啊!”
以暴制暴?
在擺明了的證據面前,他們居然說出這種話?
甄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竟無語。
而尹鐸冷斥:“公衆是在相信法律,請求法律爲受害者主持正義!暴徒打的只是無辜的女子嗎?不,他們打的是你們的公平和法律!”
法律專家爭辯:“制定法律的目的不是爲了殺人。我們順從民意,不保持冷靜,這是在褻瀆法律的尊嚴。”
“法律的目的不是殺人,是懲戒。”
甄意徹底冷臉,疾言厲色,
“法律不僅是爲了告慰死者,更是爲了保護活着的人。你們這些所謂的專家,真的明白你們捍衛的法律的尊嚴,是什麼意思嗎?
不讓每一個受害者枉死,不讓每一個倖存者心寒。你們心中的法律,做到了嗎?!”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就連方檢察官也覺頭皮發麻,胸腔中情緒激烈涌動。
而這一番話,叫對面的專家團們徹底再沒了言語。
走出大樓時,天色已經晚了。
甄意和尹鐸他們沿着大理石臺階走下去,每個人心中都很沉重。
雖然最終確定是故意殺人無疑了,但在量刑上,預期的情況是2人死刑,2人無期,3人十年,另一個未成年女生則待定。
尹鐸給大家打氣:“這已經是比較滿意的量刑了。”
甄意情緒不高,低聲道:“對林芝的父母和丈夫來說,遠遠不夠滿意。”
尹鐸嘆了口氣:“甄意,我們都知道,不可能7個人全判死刑。”
“是啊,我知道。”甄意寂靜地笑笑,“可我無法理解。雖然學法律那麼多年,雖然你們又要說我激動,說我感情用事了。可是......”
“我真的不懂,一直都不懂。”夜色中,她的臉格外寂寞,“生命本就無價,殺人的罪惡也無法衡量。可爲什麼要用無法衡量的東西來做計算題。8個兇手殺1個人,就比1個兇手殺8個人罪孽要輕嗎?”
尹鐸轉頭看她,只看見夜幕中,她的側臉格外白皙柔弱,聲音也聽上去那樣低落,叫他心都軟了下來。
他輕聲道:“甄意,你很清楚的,法不責衆。”
“是啊,又是所謂的法不責衆。”甄意苦苦一笑,
“因爲兇手是8個人,死者只有1個,所以這種責任是可以平均分擔,然後減輕的嗎?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以後殺人都羣體行動,這樣就可以免責?
呵,不用如果,這種情況的確會免責。發生過很多次了不是嗎?貨車翻車了,衆人哄搶;羣體打砸,羣體鬥毆,這樣的事件還少嗎?可偏偏,偏偏啊,法不責衆。”
尹鐸默然,不知該如何寬慰。
事實便是這樣,情與理,很多時候都講不通;而理,有些時候本身都講不通。
甄意耷拉着腦袋走了幾級臺階,無意識看看手錶,快8點了。
猛地一驚,慌忙翻出手機。沒有未讀短信,只有一個未接來電,下午5點,言格打來的。剛要回,尹鐸拍拍她的肩膀,又回頭看衆人:
“大家別沮喪,先一起去吃頓晚飯吧!”
甄意此刻哪裡還有心思吃晚飯,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就望見......
秋天的夜裡,玉蘭花路燈的光乳白而朦朧,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間流瀉而下,像輕紗籠罩的夢境。
路邊的樹木仍是茂盛遮天,只是臨海的風清涼沁心,一吹,青黃相接的落葉便紛紛墜落,在白紗般的路燈光裡翩躚飄旋。
而言格一襲墨藍色風衣,雙手插兜,悄然無聲地立在燈光下一世透明的落葉裡。
碎髮下,眉目如畫,眸子深邃清湛,望着她。
夜裡的海風吹着他的衣角翻飛,他身形筆直而修挺,像一棵不臨風的玉樹。
甄意呆了幾秒,全然沒意識到尹鐸的手還搭在她肩膀上。
片刻前沮喪幽悶的心此刻被一種漸漸涌起的驚喜替代,
她都沒告訴他開會的具體位置,而他居然找來這裡了?!
爲什麼腦海中莫名想到一隻冷淡又驕傲的小白狗,順着她的氣味,這邊湊湊,那邊聞聞,一路嗅嗅,最終追來這裡。
wωω✿ TTKдN✿ c○
乖乖坐在路燈下,一下一下,緩緩搖着尾巴等她。
不看路邊的蝴蝶,也不看路過的貓咪,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移,只盯着這裡。天黑了也不走,不等到她絕不走。
嗷~
當然,面前的男人俊顏清淡,絲毫沒有小狗的可愛和暖萌,但......
這一刻,她終於有了一種被他追逐的感覺。
這種感覺......太美妙。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絕對he,生生世世在一起的he,下次番外,麻麻就會出來了。
米娜桑,兒童節快樂~~~hiahia
其實關於這個如何自救的方法,9在寫阿基米德的《藥,謊言,惡作劇》時,就和大家提過,鑑於最近的打人事件太多了,今天再說一次。
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鎖定求助目標,比起喊救命。更有用的是找一個正在關注你,猶豫着想過來,或者有一羣同伴正在議論的人,喊一聲“同學/大姐/大哥/大叔,來幫幫我,和大家一起來幫幫我”,這樣更有用。
同樣,如果想要救人,要明確地號召大家尤其是男同胞一起去。
關於深城,9也認真地考慮了很久,其實大江南北,9去過的地方也不少了,很多就是底蘊城市,但,不得不說,現在的那些底蘊城市,其實也感覺不到那麼足夠的底蘊了。
很多江南城市,的確某一角不錯,但整體的城市設計並沒有9很喜歡的清朗開闊,明淨坦蕩,包容自由的感覺。我一開始寫深城,其實並沒有帶入深圳,故事背景不是在深圳,也沒有以深圳爲原型,只是套用了她表面上給我的一種感覺。而我心裡的深城要比現實中的任何一座城好更多。
主要是因爲hk城的設定,才讓它明確了起來。
其實我的本意是架空的,
而且,言家這個家族,其實即使是現在江南那塊的古老家族,我覺得可能也比不到言家這個程度。
真正的深圳沒有言家,放眼江南,也沒有這樣的。
然後看到了這位妹紙的評論
其實我覺得架空很好啊。深城就是深城。是二九筆下的那個城市。不一定非要和用現實中的城市一樣嘛。。我看文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想像這是新的城市。而且真正的深圳沒有言家。如果要考據這個其實沒太大必要我覺得。小說裡的深城不是深圳但它就是一個有着深圳美麗的沿海街道又有豐厚的文化底蘊的城市。這是二玖自己創建的一個世界。這感覺也是非常的酷炫~如果覺得會讓大家誤會改個城市名字就好了二城玖城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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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就讓這座城繼續架空吧。我們的深城和現實的地點沒有任何聯繫,也沒有原型,就是一個有着美麗安靜的沿海街道,茂密的大樹,新鮮的空氣,空曠的視野,又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和歷史積澱的城市(不說粵語,說普通話)。
爲了更明顯的區分,還會在深城周邊的沿海茂密森林裡設定一個新的古鎮,那裡更古老悠久一點,就叫......言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