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莊是真的開不下去了,先是沒了招牌,然後又沒了夥計,呃,當然是指千小北,現在,連客人也沒有了。有的,只是孤零零一個掌勺大廚。
好在小悠已經下定決心,明日一早她就啓程去蒼壁城。
那天下午,她有點小忙,她原本想把店裡的東西能送的都送人,可誰想到她願意送卻沒人願意要,天地間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此!
送東西沒送成,她又開始收拾行李。可收拾了老半天,包袱卻仍然空空如也,一件東西也沒裝。這十年,除了那枚赤血玉珏她走到哪兒帶到哪兒,還有什麼是值得她帶的呢?
小悠籲出一口氣,然後走出了鋪子。她先去東街花十兩銀子買了一頭驢子,然後又去西街花二十兩銀子買了一把短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越發奇怪,收銀子的時候更是謹慎不已。
等到小悠前腳剛走,後面就有人奔走相告:千老大的徒弟買了一把劍,說不定要見血呀!今晚大家把門鎖好,沒事別瞎出來溜達……
小悠有些難過地苦笑,這靈霧鎮留給了她最美好的回憶,她曾想用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來回報這些街坊鄉鄰,可現在,她如何回報得了啊!
她牽着驢子,抱着短劍,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街上走着,從下午走到日落,從日落走到天黑,等到她再度回到味莊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房子裡一片漆黑,她頓足片刻,然後推開門。只是她沒想到,當她推開門的瞬間,一陣冷厲的氣息便迎面襲來。
“誰?”小悠一驚,隨即下意識地拔出懷中短劍。
黑暗中,只見劍光一閃,映出的是鬼魅君那冷冽的身影。他冷冷一笑,動動手指頭便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手中的劍猛然擊落在地。下一秒,他欺身而來,狠狠抓住她的雙手,將她那嬌小的身子禁錮在他與牆壁之間。
他在她耳邊冷喝:“千小悠!你想走?”
小悠只覺得背脊生疼,全身冰涼,可她還是擡眸迎上他的目光,她說:“我要去蒼壁城。”
那隻
抓住她的手,在她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隱隱一顫,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不許!”
聽到這三個字,小悠只覺得心裡悶悶一疼,許久,她移開了目光,緩緩道:“四年前我答應你的事,如今我還是會做到,只要你需要,我的血、我的命,你都可以隨時來取。可是我必須去蒼壁城,你知道,我必須去……”
“爲什麼?!”鬼魅君冷冷地看着她,“爲什麼必須去?給我一個理由!”
小悠沉默着,最終只說了四個字:“我想見他。”
鬼魅君突然冷笑起來,他放開手,冷冷地轉過身去,面對着滿目蒼茫的夜色。她想見他!這樣簡單,卻又無法駁回的理由。
小悠看着他的背影,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場戰亂,想起了戰亂中那個身中劇毒在黑夜裡奔跑求生的少年……
他知道,他的冷給世人去看,他的痛卻深埋在心裡。
她終究還是不忍,轉身點燈,然後將後院的兩壇青梅酒抱了出來,站在他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喚他:“千小北……”
鬼魅君的心裡忽然一陣酸澀,這個名字,他曾百般厭惡,可是現在,他卻隱隱有一絲留戀,留戀這個名字,也留戀這個小店,就像地獄的幽靈,忽然留戀人間的溫度。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狠狠將那陣酸澀壓住,然後才轉過身來,桀驁不羈地坐在桌邊,目光冷冷一掃桌上的碗。
小悠會意,立刻將那碗倒滿。
鬼魅君默默地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小悠說:“我陪你。”說罷,便給自己也倒了一碗。
鬼魅君有些意外,他知道,這丫頭從不飲酒,可是他沒有阻止。
兩人就這樣各自喝了起來,沒有目光的交錯,也沒有酒杯的碰撞,只有倒酒的聲音,和彼此的呼吸。很快,一罈酒已經一滴不剩。
小悠雙頰緋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再開一罈……”
她想要去摸酒罈,卻突然身形不穩,整個人向地上倒去。鬼魅君
面色冷然,原本端着酒碗的手,在她快要觸地的那一刻,突然將她拉住。
小悠傻傻地笑,她問:“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叫你千小北嗎?”
鬼魅君不語,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小悠又笑,說:“每當我叫你千小北的時候,我就不會覺得孤單,好像世界上除了我還有一個人一直在,千小悠……千小北……多好……”
鬼魅君聽到這句話,有霎那間的動容,可隨即又露出一抹淡冷的笑,這世間,誰會爲了誰一直都在呢?
他鬆開小悠的手,繼續一碗一碗地喝酒,他想醉,卻越喝越清醒。
小悠已經趴在桌子上不動了,睡夢中偶爾吧唧兩下嘴……
鬼魅君看着他,許久,他緩緩擡起手,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撩起她耳際的一縷髮絲。他說:“你執意要去蒼壁城,可你有無想過,縱然你去了,我和他之間也終究會有一場廝殺。十三年前,命運就已經註定,我和他,只能有一個人活……”
小悠自然聽不見這句話,也聽不見這話音裡的痛苦。
黎明時分,鬼魅君走出了味莊,他站在廊下的燈影裡,回首淺望,他告訴自己:忘了這裡的一切,做回無心無情的鬼魅君吧!
這時候,常華低着頭走過來,聲如蚊吶的說道:“屬下錯了,任憑主人責罰……”
鬼魅君冷眸微掃,片刻之後說道:“她既然執意要去,你便暗中跟着,將她平安送到蒼壁城,注意別讓任何人發現!”
常華愕然,疑惑不已地問:“主人難道真打算讓她離開?那以後解毒多不方便!主人……哎……”
常華一大堆的疑問,可是鬼魅君已經走遠了。
拜託,他最想問的是,爲何偏偏派他暗中保護?明知道他和這丫頭八字不合!難道,這就是責罰?啊,真要命!
他不禁瞪了鋪子裡的小悠一眼,哼道:“都怪你這死丫頭,身爲一個藥引,你就不能乖乖待着安分點?!這樣跑來跑去萬一出了事,主人體內的毒可怎麼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