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把酒言歡的時候,百里敬的神情卻有幾分冷然!他端着酒杯,遲遲未飲,只是用那一雙精銳的眸子,注視着西陵瑄!他忽然在想,這個一身白衣看似淡然不惹世俗的年輕人,這個本應遠在蒼壁城一年只有一次入王城機會的年輕人,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入永寧侯府的?
他感到不安,甚至有幾分緊張!他妄圖找出西陵瑄的破綻,實際上從西陵瑄踏入王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尋找西陵瑄的破綻,可是他竟然連一絲一毫也沒有找到!
從蒼壁城到王城,從博源驛館到月央行宮,從月央行宮到清風別墅,再從清風別墅到永寧侯府!西陵瑄身上發生的一切,在他看來都像是有所圖謀!可偏偏這一切,又是那樣順理成章,有理可循!
難不成,這一次真是他錯了?
這個念頭纔剛剛一冒出來,百里敬就立刻否定!他想他一定是瘋了,如今竟然連他,也要被這西陵氏的後人迷惑了麼?十三年前,西陵瑄眼睜睜地看着父母雙親慘死,他不信這麼多年他的心中竟然沒有恨!再想想數月前蒼壁城城中郭奉的死,其中定然還有隱情……
百里敬的臉色忽然一暗,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緊!
西陵瑄,若你真的有所圖謀,你圖的,究竟是什麼?
恰在這時,西陵瑄的目光也看向了百里敬,他淺淺一笑,舉起酒杯,道:“帥爺,請。”
百里敬的嘴角隱隱一抽,剎那間擠出一抹笑容來,然後有些僵硬地端起酒杯仰起頭!
這時候,原本喜慶熱鬧的樂音忽然停歇,幾名身着綠衣的舞姬緩緩而入,那原本圍坐在大廳一角的樂師們,此刻也稍稍散開些許,只留了一個吹奏洞簫之人坐在正中。
那人將洞簫放在脣下,微微閉眸,凝神而吹!頃刻間,一曲空靈古雅的樂音從那簫管中淺淺流瀉,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原本談笑的賓客們,居然也不知不覺被那樂音吸引!西陵瑄是頗懂音律之人,此刻更是眸光一滯!他想,在這樣的時刻,在這樣的場合,究竟是誰安排了這樣一曲樂音?
就在衆人屏氣靜聽之時,那紅毯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道淺白色的身影!那樣的淺白,竟然和西陵瑄的一身淺白,一模一樣!衆人一驚,還來不及凝神細看,那身影突然長袖一舞,以極其流暢
的動作,無比輕盈曼妙地走進了那幾名綠衣女子之中!
女子們舞動起來,綠色的紗裙中間獨獨有那一抹淨白,猶如一片碧綠的荷葉中間盛開了一朵蓮花!她隨着那簫音,時而急速旋轉,時而緩緩後移,時而優雅下腰,時而以袖遮面……那潔白的長袖隨着她的舞步,如同一片雲彩,若隱若現地縈繞着她……
當她高高躍起的瞬間,所有的賓客都看着她,她卻只看着西陵瑄!那眼裡略帶一縷嬌羞,可嘴角卻帶着一抹激動難抑的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在說:西陵君,流蘇爲你而舞……
可西陵瑄的神情卻註定了要讓她失望!也許,在她剛剛出現在紅毯上的一剎那,他的心的確顫動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種驚愕的顫動,一種愧疚的顫動!他與她之間,註定了要彼此爲敵!
於是,那剎那間的顫動很快就平靜下去!他依然優雅地坐在席墊上,如同其他賓客一般看着她,唯一的不同,也許只是他勾起了脣角,漾起一抹平日裡的淺笑!
他執起酒杯,緩緩地將那酒飲入喉中。
楚淵不露痕跡地看着這一幕,看着洛流蘇分明已經體力不支,卻還硬撐着讓這支舞美妙絕倫!看着西陵瑄不爲所動端起酒杯,洛流蘇的神情裡露出了不解的疑惑!看着她越舞越無力,臉上的激動、期許,似乎都在一點一點地消解,變得迷茫……
這世間的人與人之間,似乎總有欠與被欠,不是別人欠你,就是你欠別人。楚淵也端起酒杯,悠悠然地喝了一口!有點苦,他想,方纔西陵瑄喝的那一口,一定也是這般味道。
當洛流蘇舞動的時候,最詫異的莫過於洛文穆!他一開始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當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眯着眼睛仔細看過去的時候,他纔不得不悲哀地承認——他沒有看錯,這紅毯之上獻舞的確實不是府中舞姬,而是他洛文穆的女兒——洛流蘇!
他緊握雙拳,幾乎當下就要打斷!可是當他看見洛流蘇眼睛裡的嬌羞,以及她脣畔的微笑,他竟然生出一絲不忍!若是他真的就這樣打斷,只怕打斷的不只是一支舞,也是她女兒的一片心!
難不成,這就是因果報應?
洛文穆的身子微微一晃,有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因爲縱然他權傾一時,手握天下,他也左右不了她女兒的心!
比起洛文穆,百里敬的臉上更多的卻是揣摩!
難道,西陵瑄所圖,正是洛流蘇?
他嘲諷地笑:西陵瑄,若你所圖真是洛流蘇,只怕你這如意算盤就徹底地打錯了!即便洛文穆再怎麼寵愛洛流蘇,他也絕不可能將洛流蘇許配給你這西陵氏的後人!
一曲終了,廳內的賓客似乎也漸漸看出了門道,這跳舞的女子正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啊!他們愣了愣神,全都用力地鼓起掌來!並且頻頻點頭,極盡褒獎之詞!
洛流蘇收起長袖穩穩站定的時候,她的臉色隱隱有些蒼白,額上已是涔涔細汗!她深深地看了西陵瑄一眼,目光中似有許多的話要說,許多的話要問,可是終於卻是抿了抿脣,一言難發。其餘跳舞的綠衣女子,全都對着洛文穆跪地行禮,洛流蘇也只好跪了下去。
她微微低着頭,臉上隱隱有些不安!洛文穆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不是沒有看在眼裡!可是她沒有辦法,她知道,過幾日他便要離開王城,或許此生再難相見……
洛文穆終究將心中的那團火忍了下去!當着這麼多人,他不能失了自己的威儀,也不能丟了永寧侯府的顏面!於是他擺擺手,道:“退下去吧!”
洛流蘇怔了怔,那身邊的綠衣女子扶了扶她,她才夢醒一般地站起身來,與那些綠衣女子一起向外走去。只是沒想到她們還未走出大廳,外面卻傳來了激烈的吵鬧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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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大的膽子,丞相大人正在宴請朝中各位大人,縱然是天大的事,也須得等到宴會之後再稟!”
“不行!若等到宴會之後,果真出了亂子,誰人擔責?你不讓我進去稟報也可以,你去通傳帥爺一聲,我私下和帥爺說!”
……
因爲方纔洛流蘇的事情,此時廳內正好一片寂靜,因此園子裡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廳中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洛文穆與百里敬相視一望,繼而凝眉大聲道:“在外面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來者究竟何人,讓他進來!”
“是,相爺!”外面的侍衛應了一聲。
聲音落下,一名御衛裝扮的人匆匆走了進來,此人滿頭大汗,看來還真是遇到了什麼突發情況馬不停蹄趕過來的!一見到洛文穆與百里敬,那人連忙行禮,急道:“相爺,大帥!城外發現了可疑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