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的聲音,夾雜着一抹悲涼之感,小悠的心裡,也聽得沉沉的,她問:“爲什麼盟友被困,西陵旭卻不去救呢?”
胡伯道:“俗話說,人心隔肚皮,這世上最信不過的便是人心。什麼盟友,什麼誓言,一旦遇到利益,全部都會土崩瓦解。”
小悠疑惑不已,“你的意思,是西陵旭背叛了盟友?”
胡伯點點頭,道:“段承煜的大軍覆亡之後,洛文穆即刻派人率軍攻打稷陽城,主帥爲百里敬,副帥便是西陵旭的胞弟西陵戍。當時,他拿着西陵旭的官印親自監刑,斬下了段氏族人五十二顆頭顱,其中,包括段承煜的夫人,還有他年僅三歲的女兒。整個段氏,唯一僥倖活下來的,只有段承煜不足十歲的公子,段青陽。”
“段青陽……“小悠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心中只覺得一種莫名的疼痛,彷彿這樣的疼痛,自己多年前也曾經有過。
她問:“他們不殺段青陽,是爲了給段氏留一條血脈嗎?”
胡伯哼笑道:“他們會有這樣的仁慈之心?段青陽之所以能免於一死,是因爲當時按照洛文穆的命令,段青陽要被押至王城等候發落。怎料押送途中,西陵戍擔心日後有變,夜長夢多,所以暗中給段青陽下了火陽毒。”
聽到“火陽毒”三個字,小悠才突然瞪大眼睛,“難道……段青陽是……是……”
胡伯沉重地點了點頭,他道:“不錯,段青陽就是鬼魅君。當年,他趁西陵戍放鬆防備的時候逃了出來,雖然身中劇毒,卻一直堅持沒有倒下,直到他到了靈霧山,遇到了我們……”
說到這裡,胡伯的眼睛竟然隱隱溼潤。當年的那一幕,即便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是在他腦海中卻仿若昨日。誰能想到,一個身中火陽毒的孩子,竟然連續跑了三天三夜!
小悠怔怔地看着胡伯,似乎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她認識鬼魅君已有四年,卻只看到他的冷,他的傲,他的狠,竟從來不知他有着這樣的痛,這樣的恨……
小悠喉中乾啞道:“如果說鬼魅君就是段
青陽,那……那西陵公子,難道……難道是……”
胡伯點點頭,道:“西陵瑄,正是西陵旭的獨子!”
“不……”小悠突然站起身搖着頭,“我不信!”
胡伯問:“你不信什麼?是不信西陵旭是西陵瑄的父親,還是不信西陵瑄的父親背叛盟友,屠殺稷陽城?!”
小悠頓時有些啞然,張了張口,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她只是在心裡問自己,千小悠,你究竟在不信什麼?你甚至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聽說“稷陽之亂”,你憑什麼不信?
可她就是不信,那樣乾淨儒雅不惹埃塵的一個人,那樣溫暖善良完美無缺的一個人,他的父親,他的族人,怎會因爲一己之私,讓十萬大軍魂斷荒野,讓一座城池血流成河,讓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飽受折磨……
小悠渾身冰冷,指尖在忍不住地微微顫抖,那脖子上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又突然之間流出血來。
胡伯驚道:“怎麼回事?難道我的藥不靈了?”
他連忙將小悠扶到牀上躺下,然後又是一番忙活,不僅上藥,還包紮!唉,主人也真下得去口,這樣深的傷痕……
他安頓好小悠,站在她牀前說道:“丫頭,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胡伯說的這些話,句句屬實。主人和西陵瑄之間的仇恨,不是別人一言兩語可以說得清化得了的,所以啊,你最好不要摻和,就在這好好休息,安心養傷吧。”
說罷,胡伯帶上門,離開了。
小悠躺在牀上,只覺得心中隱隱疼痛,腦海裡再度浮現那一抹白衣翩翩的身影。無論是真是假,無論西陵氏與段氏之間恩怨如何,她依舊只願他還活着。
西陵公子,你還活着嗎?
小悠望着牀頂,眼睛生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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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剛矇矇亮,整個靈霧山都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小悠揹着包袱,腳步匆忙地走在山路上,而在她身後
不遠處,正是一臉陰沉的常華。他也不知道上輩子究竟欠了這丫頭什麼,四年前被她下毒裝在臭烘烘的袋子裡飽受屈辱,四年後竟然又要瞞着主人被她利用送她下山。
唉,這可是他人生裡第一次違背主人的命令!他想,這丫頭一定是腦子被門給擠了,放着靈霧山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竟然背了一袋子療傷藥偷偷摸摸逃走,是個人都不會相信!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着,一快一慢,一個沉默不語,一個唉聲嘆氣,好不容易纔下了山。有常華在,這一路還算順暢,哨崗的士兵也沒有多問,全都恭恭敬敬地放行。
到了山下,小悠纔回過頭來,對常華說:“謝謝你了。”
常華不屑道:“別再給我惹麻煩就行。”
小悠笑笑,說:“我儘量。”
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呢?就像此時,她揹着包袱準備回到鎮上,可鎮上等待她的又是什麼?她是否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切,都是未知。
常華看着小悠的笑容,那笑容似乎還和過去一樣,但又隱隱有些飄忽。這丫頭,究竟在盤算些什麼?若僅僅只是回鎮上還好,要是……
常華忽然覺得一股寒氣從腳下噌噌往上冒,媽的,差點出大事了!要是這丫頭真傻不愣登離開了靈霧鎮,然後滿天下去找西陵瑄,那……那主人的毒怎麼辦?!
這時候,小悠對常華拱拱手,說:“後會有期。”
常華愣愣地看着,一動不動。
小悠也沒當回事,把那沉甸甸的包袱往背上掂了掂,轉身走向遠處。常華愣了數秒,這才如夢方醒回過神來,他懊惱地抓了抓腦袋,忙不迭跟了上去。
小悠看見他跟在身後,便疑惑地問:“咦,你做什麼?”
常華說:“胡伯讓我去鎮上買醬油。”
小悠愕然,“胡伯有這樣交代嗎?”
常華說:“當然有!”
“哦。”
小悠也就不再懷疑了,反正有個人陪着自己一起走,有好處沒壞處,隨他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