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已逝猶牽絆
沒有司徒璟的允許,玄明晨走不了,留下來,卻也只是個形式。擺在面前的人,還是那副容貌,只是早已不是先前那人。
玄明晨不敢再去找司徒璟,每日朝堂之上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見面,他的眼神總是躲着司徒璟。他也問過自己爲什麼要躲,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還是欠了他什麼?他自認爲是沒有的。可是司徒璟卻不會這麼認爲。
所有人都開始看到司徒璟的轉變。不再對朝事不聞不問,也不再是那副消沉的模樣。朝堂上開始和大臣們商議國事,下朝後按時作息,往日愁容突然就散去了。沒有人知道爲什麼,也沒有人敢猜測是好是壞。
“司……額……皇上……”裴柳昔一如往常直接推開御書房的門闖了進來,這幾日司徒璟心情好了起來,她便越發放肆了。
“怎麼?”司徒璟擡頭看着冒失的裴柳昔。
裴柳昔抱着一個大盒子走上臺階,道:“這是我昨天在宮外看到的,覺得你會喜歡,就買來送你了。”
“哦?是什麼?”司徒璟捋袖放下手中的筆。書案上平攤着一張白紙,上面畫着單調的水墨畫。雖然沒有顏色,但儼然是一片桃花林。
裴柳昔將盒子放在書案上,兩隻手牽在身後,得意地擡起頭搖晃着,道:“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個鬼靈精!”司徒璟寵溺地看着她笑了笑,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面擺着些許小盒子,小盒子上染着絢麗各異的顏色,一眼看去竟有些眼花,細看來,每個小盒子上染的顏色都不一樣,確是豐富多彩。
“這……”司徒璟有些錯愕了。
“你不是愛作畫嘛,可是宮裡顏料顏色都好單調,昨日京城來了幾個外國商人在街上賣顏料,我看這些顏色比較齊全,便買來送你了。”裴柳昔還是那得意忘形的表情,討好道:“怎麼樣,還是我對你好吧。”
“嗯……”司徒璟拿起一盒紅色染料,問道:“最近怎麼不見你穿紅衣了?”
“皇宮裡穿衣怎能像在宮外那般隨意,那些宮女們每天跟我說的規矩都快煩死我了。”裴柳昔不滿地在一旁嚷嚷着。
Wшw. тt kǎn. ¢O 司徒璟覺得有些好笑了,依裴柳昔的性子,這皇宮該是一天也待不下去,讓她留在這裡這麼久,着實難爲她了。
司徒璟俯首看着她問道:“不習慣皇宮的生活?”
本想回答是,但是怕說了是之後,司徒璟會讓她離開,裴柳昔也只好搖了搖頭,做出無任何不適的表情道:“沒有啊……在宮裡很多事都不用自己做,還不用習武……”
“何必呢。”司徒璟看着她的樣子,有些心酸。他想脫離這個地方,卻不得不留下來,而裴柳昔和這地方本無干系,卻執着着留下。
“你難道不知道我在這裡的原因嗎?”裴柳昔正視着司徒璟,眼裡有一點失望。
司徒璟不言。
正巧有人求見,打破屋內沉默,裴柳昔不好繼續留下,便告退了。方纔進去那人手裡拿着的,似乎是請戰書。她管不了那麼多,這些也不是她該操心的。按玄濟北的交待,她只要留在司徒璟身邊就可以了。
裴柳昔回到自己的住處,是皇宮裡一個比較偏的小院子,裡面有幾個做事的宮女,可能是因爲知道她身份非比尋常,待她的態度也是恭敬有加。
院子裡的常青樹總是響動着,讓她感覺總有人在自己身後。總覺得,有那麼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看。有時候她也會覺得宮廷生活是可怕的,但是爲了他,她還是決定留下。
入夜,屋裡雖有爐子,但還是覺得有些冷,還有些許壓抑。裴柳昔躺在牀上睡不着,側眼看到牆上掛着她的劍,皇宮裡本不允許舞刀弄劍,但現在也沒人管得了她了。於是起了身,取了劍出了門。
出門在院中舞了會劍,覺得心裡好受了不少。正欲收劍回房,身後樹梢又是一陣響動。裴柳昔繼續向前走着,突然回頭,躍起身執劍刺向樹後。然而發現根本沒有人。或許是因爲寂寞了吧。
她擡頭望天,卻發現屋頂上坐着一個人。一身白衣,白紗遮了面,長髮落在腰際,在漆黑的夜裡散發出光華。
裴柳昔吸了口氣,躍上房頂。
“坐吧。”女子鎮定地坐着道。
“我們見過面。”裴柳昔道。
“是的。”
裴柳昔收了劍,在離女子不遠的地方與她同向而坐。
“你爲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裴柳昔看向她的臉,眼神似乎想穿透那層白紗。
“哈。”那女子笑了笑,道:“你這孩子倒是有趣,不問我爲何在此,卻問我爲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對我的相貌,真有那麼好奇?”
裴柳昔一聽到孩子二字就有些沉不住氣了,道:“你自己年紀不大,怎好稱我孩子。我見你幾次你都蒙着白紗,我會好奇也是自然。”
“你未見過我相貌,又怎知我年紀不大。”女子轉頭看向裴柳昔。
裴柳昔也茫然。這也許就是第一印象吧。即使蒙着臉也覺得她是一個驚世美人,僅僅從眼神裡也能看出非比尋常的氣質。只是那眼神太過憂鬱了。
“先不說這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裴柳昔回答不上她的問題,只好轉了正題。
女子輕蔑一笑:“這皇宮幾道門豈能難得住我?”
“我是說,你爲什麼來這裡。”裴柳昔覺得她是在故意轉移話題,只好又重新問了一遍。
女子緩緩道:“我只是來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我們?”裴柳昔滿頭霧水,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有一種感覺,她所說的我們,裡面包含了司徒璟。
“姑娘,我想跟你講個故事,不知你是否願意聽。”女子道。
裴柳昔點頭:“說吧。”
女子仰起頭,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以前有一個女人,她很愛一個男人,可惜那個男人,卻告訴女人,說他愛着另一個男人。女人不相信,她認爲男人和男人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她用了很多方法來討得男人的歡心。後來,男人出了事,殺了很多人,和他相愛的那個男人要去頂了他的罪,可是他不願,最後,兩個男人決定一起面對。”
女子突然停住,嘆了口氣。眼睛在黑暗的夜色中閃爍着光芒。
“後來,那個女人爲男人擔下了罪,是麼?”裴柳昔接下了她的故事。她猜測會是這樣。
“是的。後來她才明白,感情是強求不來的,明知道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她又何必執着。到最後發現先前做的一切,皆是枉然。反倒賠上了自己半世光華。”
裴柳昔有些觸動,但不明白她說這個故事的意義。
“可是她並不後悔吧。”
女子搖頭,道:“既然已癡迷於他無法放手無法收心,又如何會後悔。”
“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個故事?”裴柳昔問道,“還是,你想找一個傾訴者,傾聽你的過去?”
女子站起身,白衣飄揚在風中。
“如你所言,這個女人就是我。我只是想勸誡你,該放手的時候,不要因執迷而糾纏。後悔時候的痛,遠比放手時候的痛,要痛的多。”
裴柳昔依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說的是她和司徒璟?可是裴柳昔總覺得司徒璟對她不是沒有感覺的。就像那日他也會抱着她,之後也會因她而笑一樣。她並不覺得自己該放手。
“多謝。只是,你這些話與我怕是不受用了。”裴柳昔道。
女子輕笑出聲:“日後你自會明白。”
說罷,女子向房檐另一邊走去,想是準備離開了。
“等等。”裴柳昔也起了身,“你到底是誰?”
“該知道的,到時候都會知道的。”女子頭也不回地躍身離開。
裴柳昔一陣恍惚,這個女人每次給她的感覺都像是夢幻一般。離開後只留下一些朦朧的印象。
一陣涼風襲過,裴柳昔打了個寒噤,躍身下了房頂,卻在院口處看到一個身影,走了過去才發現是景翎。
自司徒璟登基後,景翊封了將軍,接下了李隨風先前的活。景翎成了司徒璟的貼身護衛,時刻留在皇宮裡。然而司徒璟不怎麼喜歡有人在身邊,所以景翎也只好遠遠地守在一旁。還好有了裴柳昔,生性好玩的他不至於寂寞無聊了。
“你怎麼現在過來了?”裴柳昔實在無法理解他這時候怎麼還在這裡。
景翎神色有些緊張,道:“方纔在皇上寢宮那邊,似乎看到一白色影子飄向這邊了,這便來你這邊看看。”
白色影子,想必說的是剛剛那女子了,她是從司徒璟那邊過來的,看來身份定不簡單。
“柳昔姑娘。”景翎喚了愣神的裴柳昔一聲,問道:“你沒事吧?”
“哦……”裴柳昔回過神來,道:“沒事。我這邊沒見着什麼啊。”
景翎似乎還有些疑惑:“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麼還沒歇息?”
“睡不着出來散散心,馬上就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裴柳昔隨口說道。
“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景翎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倒是和她談了起來。
“還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誰都會有煩悶的時候的,出來走走心情就好多了。”裴柳昔莞爾。
景翎吸氣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嗯。”
裴柳昔轉身回房。心裡一直想着那個女人,想着她那個故事,想着她說的話。卻沒意識到,她在不知不覺地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