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錦州暴民夜襲錦州城的消息傳到了京城。朝裡沒有什麼反應,事情既然已經交給那三個人了,別人自然不用多管。
玄明晨下了朝便一直坐在院中走神。
那件事,還是沒有辦法釋懷。可是司徒璟好像真的已經忘記了,他還記着幹什麼,讓自己難堪嗎?
如果他清醒地對自己表白,那自己一定會沒有辦法拒絕。可是,爲什麼他一直在逃避。是因爲樑雅琴?
突然間,很多問題在這一刻集在他的心頭,難以解脫。
他爲什麼堅持要去錦州。
他們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錦州民亂,他會不會有事。
寒露凝結在屋檐,枝梢,枯草上,像凝結在心頭嫋嫋哀愁,不知何時才能散去。
樑雅琴一直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着他,色染清寂。
這個人,明明已經屬於自己了,卻爲何感覺與他有着千里之隔?
明明娶了她,又爲何不肯給她想要的幸福。
這思念了多年的人,苦戀了多年的人,在夜裡睡在她的枕邊,口裡卻叫着別人的名字,那個人還是個男人。是個比她還要漂亮得多的男人。
伸手可及,卻觸不得。
這分明是給她世間最大的誘惑與煎熬。
玄濟北走了過來,看到一邊站着的樑雅琴便問道:“雅琴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樑雅琴有些慌張道:“正好路過,現在正準備去繡房呢!”
“哦。”玄濟北瞟了瞟正聞聲朝這邊看來的玄明晨,對樑雅琴道:“你去吧。”
樑雅琴迅速離開了。玄濟北走到了玄明晨跟前,在他旁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晨兒,你說,你是不是怠慢雅琴了?”玄濟北責問道。
樑雅琴的愁怨都是寫在臉上的,任人都看得出來,更不用說是精明的玄濟北了。而能讓她愁怨的,除了玄明晨還會有誰?
“不知爹所說的怠慢,是指什麼。”玄明晨語氣平淡如水。
“新婚之夜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玄濟北問話的語氣變得堅硬。
玄明晨低頭不語。
“她是真心喜歡你,你就忍心這樣對待她?”
“那爹您就忍心了?”玄明晨開口道。
她也不過是他們的一顆棋子罷了,最後又會給她什麼好下場。
玄濟北的手放上玄明晨的肩,看了看四周,然後緩緩道:“爹的計劃,你是知道的。現在天下的蒼生,等着我們去拯救,我們現在所做的,不僅僅是爲了自己,更是爲了天下的安生啊!”
“可爲什麼要是我?”玄明晨兩眼無神,似乎是在問玄濟北,卻又是在看着天。
玄濟北有些惱怒:“這就是這些年來司徒振南所教你的!?”
“不關師父的事。”玄明晨辯道。
“廢話!我自己的兄弟我會不瞭解?!”玄濟北雙目橫向玄明晨,道:“也不知你這些日子是怎麼老,老跟丟了魂似的。”
玄明晨鬱悶道:“過些日子便好了。爹放心,您交代的事我會好好做的。這些年都過來了,還怕這幾個月麼。”
玄濟北這才鬆了口氣。
其實玄明晨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他是知道的。以前,他是先皇的心腹。先皇逝世後,王爺的兒子做了傀儡皇帝,整個朝政被梁氏兄妹掌控。
他們一家,便是被樑家打擊的對象。只是他玄濟北在朝這些年也絕不是空手無力之徒任人宰割。朝中不少大臣亦是他結交多年的好友。
覺察到玄濟北的勢力,樑衡便再也不敢妄自對他動手。而他的妻兒則不同。
所以,玄明晨很小,便沒有了娘。所有人都說她只是病逝,實際上小小的玄明晨已經開始懂得了這其中的一些玄妙。
六歲那年,差點遭人暗殺,後來便有了警惕,開始學着保護自己。
九歲那年,玄濟北將他送到了青城山莊。
樑衡只知道,他將他送去那裡,是爲了保護他,實際上,玄明晨身上還揹負着另一個使命。
那個使命,就是陪着司徒璟。
和他一起長大,一起學習,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一定要保護好他,不能讓他受半點傷害,要讓他成爲一個人才。
這個使命一度讓玄明晨詫異良久。
可惡的司徒璟,我這輩子好像就是爲你而生的!玄明晨在心裡暗罵。
“啊……啊啾……”身在錦州的司徒璟打了個噴嚏。
“司徒大哥,你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易南宇皺着眉道。
“胡說,你司徒大哥我的身體好得很!”司徒璟瞥眼。
“我給你把把脈。”易南宇伸出手要抓司徒璟的手。
司徒璟猛地抽手:“兄弟啊,你都成神了!你有沒有什麼不會的啊?”
武試第二,文試也第二,懂草藥,居然還會把脈。這人真成了神了。
易南宇努了努嘴,想了想,道:“有!像你那樣敲詐別人財物我就不會。”
司徒璟一掌朝他腦門拍去:“說什麼呢!這叫敲詐麼!這叫智取!智取懂不懂?”
“可是這和敲詐沒什麼區別啊……”易南宇小聲低語。
“你說什麼——?”司徒璟的手有擡起的趨勢。
易南宇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這一幕,好熟悉。好像曾經一直在發生着。
那時他還是青城山莊的霸王,整天欺負莊裡的人。
那時那個人還沒來,所有人都怕他。
那時的他,現在已經走遠了。
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即使現在這一幕重演,他還是回不到以前了。
突然想起那個笨笨的蘇渠。
想起,他那天來通知自己莊裡收了新弟子。
想起,那天是最後一次欺負他了。
想起,從那天以後,每天都在和那個人鬧彆扭,吵架,甚至打架。
想起,那個人,就算是每天和他吵,和他打,還是一直在自己身邊。
想起,那個人,總會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在他身後。
想起,那個人,現在已經離自己很遠……
是不是,以前的司徒璟回來了,玄明晨就會回來?
很久很久,他一直陷在沉思中。
直到易南宇推了推他,纔回過神來。
“司徒大哥,你怎麼老喜歡走神啊。”易南宇將臉貼近司徒璟的臉,很仔細地端詳着他。
還未等司徒璟回答,他又驚呼:“啊……你的眼珠是紅色的!”
“怎麼?我的眼珠一直都是這樣啊,帶着紅色,你怎麼才發現啊!”
“我以前都不敢看你……”易南宇低頭,用眼睛偷偷瞄司徒璟。
大致猜到他的答案,但還是問道:“爲什麼?”
易南宇後退了幾步,吞吞吐吐道:“嗯……呃……你太漂亮了……”
“去死!”
“真的,還有那個和你關係很好的長史也是。”
“你說玄明晨?”司徒璟擡眼看他。
“嗯。他看起來就很俊朗,氣質好到讓人自卑……”
司徒璟鬱悶了:“你怎麼不說他漂亮?”
“額……”這是事實啊。
“你過來一下。”
“哦——啊————”
慘叫聲從兩人所在的房裡傳出。房外剛趕到的信使嚇了一大跳,定了定神,伸手敲了敲門。
又差點陷入沉思的司徒璟立刻回過神,對門外喊道:“進來!”
那信使推門進來,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兩人一眼,然後說道:“啓稟大人,暴民的領頭人說他們一個時辰後在城外城隍廟等您。”
“等誰?”易南宇問道。
“兩位誰都可以,但是必須要是一個人。”那人回道。
“知道了。”司徒璟道。
那人又看了兩人一眼,然後離開。
待那人離開後,易南宇纔開口問道:“會不會有詐?”
“會。”司徒璟肯定地回答:“只是賑災銀兩還未湊齊,先只能去和他們談判,發放部分銀兩,然後再解決另一部分。”
“嗯,說得也是。可是他們會接受談判麼?”易南宇不解。
“會。”司徒璟堅定地答道;“就算他們自以爲有足夠的能力來對抗錦州的官府,他們也不會傻到認爲自己有能力和朝廷的軍隊對抗吧。”
易南宇點點頭,道:“那我現在就去準備。”
說罷起身。
司徒璟一掌將他按在椅子上:“誰讓你準備了,我去準備。”
“不行,他們對官府積怨已久,肯定打算對我們動手。”易南宇急了。
“那就動手吧。”司徒璟坦然道。
易南宇又慌着起身道:“我會武功,可以制住他們。”
“誰告訴你我不會武功了?”
司徒璟又將他一掌拍下。一指點了過去,動不了了。
易南宇愣了。
究竟誰是神啊。
“你給我老實待着,穴道過兩個時辰就自動解了,那時候我也該回來了。”司徒璟扔下句話後走了出去。
“司徒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司徒璟你回來,我跟你一起去啊!”易南宇還在他身後大聲地喊着。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易南宇的聲音也被關在了裡面。
一個時辰後,司徒璟趕到了城隍廟。
廟已經差不多毀了一半,廟外枯黃的荒草搖搖晃晃,路漫黃塵。
在廟外掃視了一圈,似乎並沒有人。
於是推開了城隍廟那破舊不堪又遭到摧殘的門。
走進去後突然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回頭看去,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手中拿着棍棒正看着他。
轉頭看另一邊,幾十個穿着破爛衣衫,蓬頭垢面的人都惡狠狠地看着他,手中亦是持有棍棒。
其中走出一個身材略微強壯的男人,喝道:“給我好好招待這位朝廷派來的狗官!”
四周的人聽令逐漸向司徒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