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

可是她看着他已經有些發黑的臉色, 又不敢說,生怕他覺得自己沒有用心打理家務, 在外頭做生意與民爭利等等。

猶豫糾結了好一會兒, 一直到大阿哥因爲等不到回答, 轉頭朝她看過來, 大福晉迎着他西征回來後越發銳利的眼神, 沒有時間細想的她只得趕緊輕聲回了一句, “謝謝爺。”

“嗯,睡吧。”

誤以爲她不要自己幫忙還上銀子的大阿哥,默默的在心裡舒了一口氣, 閉上眼睛入睡。留下毫無睡意的大福晉一晚上想東想西的,琢磨着他今晚上莫名其妙的行爲。

第二天, 大阿哥讓人把銀子給太子妃送去後,到底還是對自家的傻福晉不放心, 找來福晉的奶嬤嬤問清楚了大福晉的銀錢開銷情況,得知她跟着太子妃投資那個目前在四九城很火的蔬菜超市,已經算是小富婆一枚,呆愣一會兒回過神來後, 還是說不出話來。

自覺又辦了一件蠢事的大阿哥, 憋不住的來到了無逸齋, 找到了他的婚姻顧問太子二弟。

兄弟倆在無逸齋外頭的小亭子面對面做好,默默的對視片刻後,大阿哥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太子妃幫忙給大福晉墊了兩萬兩銀子, 我已經讓人給太子妃送去了。”

太子殿下點頭,瞅着他猶自鬱悶憋屈的模樣,有些兒納悶不解,“大哥心裡有想不明白的事兒?”專門跑到無逸齋來找他,不會就爲了和他說這點兒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吧?

大阿哥想問問,太子二弟和太子妃平時怎麼處理這些家庭財務瑣事的,可是他又問不出口,只好拐了一個小彎兒,換了一個問法。

“太子二弟,大哥知道毓慶宮的日常花費都有內務府出,可是你沒有什麼來錢的產業在手裡,平時需要自己掏錢的時候都是怎麼處理的?”

胤礽微微一愣,雖然不明白大哥爲何突然關心他這個私人問題,卻也是如實具體的回答,“大哥,孤好像還沒有需要自己掏錢的時候。”

“大婚前吃住基本上都和皇阿瑪在一起,各種花費都是皇阿瑪付錢,或者直接到內務府支取。赫舍裡家送來的銀子,孤用剩下的就都給捐了出去。”

“大婚後,毓慶宮的日常開支都有內務府出,內務府和赫舍裡府上每個月還都會送來一筆銀子,孤自己用不到,又因爲太子妃負責毓慶宮的人情來往等各種開支,就悉數交到太子妃手裡,由她支配。”

大阿哥頗爲無語的看着自己的太子二弟,身爲一個大男人,身上居然沒有一文私房錢?合計着他以後要是有需要用錢的時候,還需要和太子妃伸手?

可是他看着太子二弟一副全然無知無覺、理所當然的模樣,嘴角抽搐幾下,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反正太子二弟若是真的銀子不湊手,到內務府直接支取就是,他還是先顧着自己的問題吧。

在心裡頭琢磨了一番如何開口後,大阿哥無奈的得出結論,以太子二弟的呆性情,自己如果不說清楚,今兒這趟算是白來了。

於是太子殿下就目瞪口呆的聽完了自家大哥婚姻中的小煩惱,向來認爲婚姻中男女平等,伴侶之間應該一起成長、各有私人生活的他,當然弄不明白大阿哥心裡頭的憋屈鬱悶。

大嫂想跟去南巡,自己和太子妃商量好了,事兒辦妥了,投資成功賺銀子了,不是都挺好的嗎?合計着,沒讓他操心他反而難受上了?

幸好太子殿下性情溫和,雖然他覺得大阿哥就是莫名其妙,還是耐着性子、盡職盡責的做了一個合格的婚姻問題專家,在腦海裡頭呼喚嘟嘟寶貝,把大阿哥的問題傳給它。

嘟嘟寶貝分析完後,甩着魚尾巴笑的前仰後合。

“主人的大哥真慘吆。難得有空關心大福晉一次,卻沒想到大福晉不需要他的關心了,自己把事兒都給搞定了,哈哈哈--。”

胤礽忍不住微微皺眉,看向大阿哥的小眼神裡滿滿的無奈,這都是什麼跟什麼?等到他接着聽到嘟嘟寶貝的分析,再也忍不住,嘴角輕輕抽搐起來。

“大福晉怎麼可以有事兒不先找他,不光先去找了太子妃,還和太子妃借了銀子。借了銀子不說,見到他也沒有撒撒嬌讓他給還上。哎吆,小福晉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樣吆,成功的引起了大阿哥的興趣和注意。”

嘟嘟寶貝笑的不能自己,果然小話本都是來源於生活嗎?“哈哈哈,主人,這就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開頭吆,總裁一貫面無表情的冰山臉開始消融,嘴角輕挑,眼裡閃過一抹興味,很好,這個小女人成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哈哈哈。”

胤礽···無法再直視面無表情這個詞了。

“嘟嘟,大阿哥不是霸道總裁,大嫂也不是灰姑娘。”他以前覺得大嫂有些膽小疏遠,可是這幾次在毓慶宮見到她後,發現了她不光沒有再躲着弟弟們,眼睛裡也有了自信,就感覺到,大嫂在自家太子妃的帶動下,已經成長起來了。

嘟嘟寶貝還是拍打着魚尾巴大笑,“當然不是。要做個成功的霸道總裁很難的吆,主人。一般男人做不到,能做得到的都不是人--而是--哇哈哈哈-”

“別急,別急,我們繼續分析。當大阿哥發現,大福晉很有錢,壓根兒就不需要他幫忙還錢以後,就更是鬱悶了。”

“因爲他雖然平時在宮裡的時候不多,但也是真心的把大福晉當做妻子看待的,夫妻一體。可是現在,大福晉有了自己的小日子,不再全然依賴着他,他就感覺,他們夫妻之間好像有些距離了,陌生了。”

太子殿下聽完了嘟嘟寶貝的分析後,無言的瞅着一眼滿臉急切等着他回覆的大阿哥。不過他想到大哥這個和皇阿瑪一樣的,典型的古華夏大男子主義心理,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或者無法理解大嫂的變化也是正常。

“大哥,你可是覺得大嫂現在不光是逐漸經濟獨立,還開始努力學着和家裡人接觸,沒有和以前那樣事事依賴你,有些不大習慣?”

大阿哥聞言一愣,思索片刻後就點頭。以前的大福晉,眼裡都是他,在宮裡也只能依靠他。胤礽忍不住搖頭嘆氣,“大哥,大嫂成長起來,你應該高興纔是。否則將來你出征在外,如何放心得下家裡?尤其是你們出宮開府以後。”

大嫂可是大福晉,將來應酬交際,管家理事哪一樣兒都不允許她和以前那樣縮在後頭,只做一個家裡面的賢德妻子。更何況,大嫂又不是沒有這個能力,皇阿瑪挑選兒媳婦的眼光,在歷史上可是出名的厲害。

記憶中那個怯生生仰望着他,視他爲天的小女孩,性子靦腆的甚至可以說是扭捏的小福晉,已經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偷偷的長大了?

大阿哥呆呆愣愣的,一時之間,還真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作爲一個皇家阿哥,他當然知道,一個合格的大福晉該是什麼樣子,他也知道她一直想和家人親近卻又不敢,可他總想着她還小,人小,膽小,總覺得等他們長大了,圓房了,自然都會好起來。

越想越是沮喪的大阿哥,忍不住隨着胤礽嘆了口氣。再想到將來他出徵在外,一走大半年甚至更久,參與大福晉的成長,倆人一起變老的時間更是少,情緒就更爲低落。

可是現狀如此,他又不能出門打仗的時候還帶着她。

“我明白了,謝謝太子二弟提醒。”

征戰沙場是他一生的夢想,他能和她分享的,不是耳鬢廝磨的日夜相對,而是他拿命拼搏來的戰功和榮耀。

胤礽望着大阿哥堅定的背影,眼裡充滿了期待。家裡人都在慢慢成熟起來,自己當然更要努力。

聞着隨風而來的這陣自然清新的桃花香,被盛開的桃花勾起興致,就邁步走出亭子,近距離的欣賞周圍這數畝之多的桃花林。

眼神兒極好的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開的美麗纏-綿的粉白色桃花兒,在蜂飛蝶舞,調皮的鳥雀撲棱棱中,花瓣兒好似雪花飛舞一樣,委屈巴巴的掉落。

因爲桃花的靈性,太子殿下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知不覺中就染上了濃濃笑意,眉眼舒展,完全靜下心來體會這一幕幕遮天蔽日的桃花瓣兒一起隨風飄落的大氣磅薄。

心情沉悶低落的四阿哥和五阿哥小哥倆遠遠的看到,暢春園廣袤的田地、汪洋一樣的清波,以及桃花樹下一身香色常服的太子二哥。

和如詩如畫的桃花林融爲一體的太子殿下,隨着一陣風起、桃花兒海潮一樣的飄落,一身磅礴的氣勢也是如海如潮,讓他們的心情也稍稍開闊起來。

等到他們走近了,看到春日正午的陽光穿過濃密的桃林,灑落在太子二哥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熠熠生輝,光華流轉的桃花眼,和這些開的晶瑩透亮的桃花兒相映成趣,儘管心裡還是堵得慌,還是忍不住嘴角輕挑。

太子二哥真的是龍章鳳姿、天質自然、俊逸無雙。

可是,等到美的人神俱驚的太子殿下弄明白,眼睛紅紅的六阿哥爲何這般模樣後,小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

因爲想起那個流血的夏天,心裡只有一聲嘆息的太子殿下,輕輕的把還在抽噎不止的六阿哥拉到跟前,抽出手帕子給他擦了擦又從眼角流出來的淚水,輕聲說道:“四弟,六弟,當年皇阿瑪之所以會突然下令徹查內務府,和德嬪娘娘無關,也和胤祚這個名字無關。”

“太子二哥,你說的是真的?”六阿哥哽咽一聲,猶自不敢相信,他今兒聽到的說法,都說是因爲自己的這個名兒,才導致德嬪娘娘胡思亂想,犯了錯。

四阿哥瞬間板起來小臉,嘴角緊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雖然他已經聽皇額娘和他講過,可是他也很想聽聽太子二哥的說法。

胤礽瞅着他們分外嚴肅的小臉,笑了笑,“真的,太子二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內務府那時候的小動作,只是一個引子。太皇太后和皇阿瑪真正顧慮的是,內務府有些人的心,大了。尤其是有些奶麼麼、大宮女,沒有盡到照顧主子的責任不說,還有試圖影響主子行事的苗頭。”

兩位小阿哥一臉震驚,這裡頭竟然還有這些事兒?身爲奴才試圖影響主子,乃是不赦的大罪。內務府,真是狼子野心。

不過他們也知道,阿哥的奶麼麼們以前是一直照顧阿哥們到大婚,纔回家榮養。現在卻是由阿哥們剃頭後自己決定。原來規矩改變的根源在這裡。

如今六阿哥的奶麼麼們,就在六阿哥剃完頭,詢問她們個人意願的時候,都和他申請出宮回家。現在六阿哥的身邊兒就只有大宮女和教導麼麼。

六阿哥欣然接受了這個理由,四阿哥回過神來卻是小眉頭微皺。

太子二哥的說法和皇額娘告訴他的大不一樣,皇額娘和他說,內務府是因爲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亂傳太子二哥的消息不說,還試圖竄託德嬪娘娘給六弟爭取太子之位,只因爲一個可笑的理由,一個胤祚的名兒。

“當年那些包衣世家被查出來的罪過很多,其中最大的幾條,也是最讓皇阿瑪無法容忍的幾條是,欺上瞞下、欺壓百姓、貪污巨大。”

“在外頭藉着皇家的威風,橫行鄉里,欺壓良民且不說,外面在打仗、老百姓流離失所、國庫空虛、皇阿瑪的私庫更是沒有一文錢,可是內務府包衣的幾大世家卻是窮極奢華,越制截留了很多御製珍寶。”

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些個罪名,此時再聽他們的太子二哥細細的說起來,兩位小阿哥還是都氣的小胸脯起伏不停。

四阿哥眼露兇光,咬牙切齒, “這些膽大包天的奴才們,實在是可恨。”

自己做下這些兒天怒人怨的事兒,居然還打着皇家的旗號,不誅不足以平心頭恨。

太子殿下對於四弟這個“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的性子已經知之甚深,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安慰安慰他,接着說道:“包衣世家之間世代聯姻,德嬪娘娘的孃家,也是包衣世家,祖上還曾經做過御膳房大管事,當然也無法避免的被牽連進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一瞬間都低了頭。雖然他們有些爲烏雅家難過可惜,卻也都明白的很。姻親之間一般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包衣之間各種關係錯綜複雜,誰也不敢說烏雅家就是清白無辜。

罪名那麼多,尤其是在國家那般艱難、朝野不穩的時候,朝廷當然是要做出明確的態度,對他們嚴懲不貸。

胤礽看到他們明白事理的表現,眼裡流露出欣慰,“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就是德嬪娘娘本人和內務府的關係。”

四阿哥和六阿哥立馬擡起頭來,豎起耳朵傾聽。這纔是重點。他們都想弄清楚,德嬪娘娘到底有沒有參與內務府的小動作。

胤礽伸手摸了摸六阿哥剛剛剃過頭,青光一片的小腦袋,緩緩說道:“當年德嬪娘娘到底有沒有動心思,孤也不確定。不過,有一點孤可以告訴你們。”

兩個小阿哥剛剛因爲失望微微耷拉下來的眼睛,聽到“不過”兩個字,立馬又恢復神采,雙眼炯炯有神的望着他,用熱切的目光催促着,太子二哥,別停頓。

胤礽卻是不着急接着說,他已經看到魏忠領着宮人端着點心和奶-子茶慢慢的走過來,就直接發話,“我們去亭子裡坐坐,你們先把奶-子茶喝了,潤潤口,再吃些點心墊墊胃。”

兄弟三人來到小亭子做好,一分鐘後魏忠管事帶着人也到了。四阿哥和五阿哥端起各自的小玻璃杯,仰起頭,把溫度正好的奶-子茶一口氣喝完。

放下杯子後,小哥倆看到他們的太子二哥還在小口小口慢悠悠的喝着奶-子茶,只好在魏忠管事的照顧下,又迅速的用完了他們面前的這盤小點心。

終於喝完了他這杯奶-子茶的太子殿下,迎着弟弟們眼巴巴的小眼神,慢吞吞的說道:“據孤所知,德嬪娘娘當年之所以被選進後宮,和她的包衣出身並沒有關係,皇阿瑪所考慮的,應該是德嬪娘娘父親的身份,威武將軍當時乃是負責京城防守的將軍之一。”

四阿哥知道他外公曾經的身份,但是六阿哥卻是沒有聽人提起過,此時他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心裡一震,按耐不住的問了出來,“太子二哥,威武將軍真的很厲害?”

太子殿下想到康雍乾時期,烏雅家出來的軍事人才,肯定的點頭,“威武將軍的軍事才能很好,如果不出意外,將來烏雅家就算不因爲你們被擡旗,也會因爲軍功被擡旗。”

四阿哥和六阿哥驀地睜大眼睛。

這麼說來,德嬪娘娘完全就是想岔了。她根本沒有必要去接受內務府的示好或者幫助,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待在後宮,等着外公或者烏雅家的後人建立軍功出來,或者等着他們小哥倆長大了,就可以熬出來。

小哥倆對視一眼,又各自思索片刻,就發現,他們都很是認同太子二哥的這個說法。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兒牽連,烏雅家將來因爲他們被擡旗的可能性確實很大。如果擡旗是德嬪娘娘的心願,等他們長大辦差,自然會幫烏雅家,哪怕讓他們拿功勞去和皇阿瑪換這個請求也行。

胤礽發覺到他們鬆動的神色,繼續安慰他們:“德嬪娘娘被內務府之事牽連,卻沒有被降位份,就是因爲皇阿瑪顧念着你們。而且,有皇貴妃和惠妃娘娘照顧着德嬪娘娘,她的生活方面你們都不要擔心。”

四阿哥和五阿哥雖然臉上還有些黯然,卻也乖乖點頭。德嬪娘娘犯了糊塗就要接受懲罰。她位份還在,生活無憂,他們作爲人子,應該知足。

“太子二哥,胤禛明白了。胤禛會好好孝順皇額娘,也會好好孝順德嬪娘娘。”

“太子二哥,胤祚也明白了。一樣孝順惠額娘和德嬪娘娘。”

可是太子殿下聽見他們這般孝順體貼的話,心裡頭頗覺欣慰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擔心起來,因爲他想到歷史上那位孝恭皇太后對待雍正皇帝的態度。

雖然現在德嬪娘娘的後半輩子,只能依靠這兩個小阿哥,應該不會再發生歷史上那樣的事兒,對着四阿哥或者六阿哥冷言冷語的漠不關心,甚至以生母身份轄制他們。可他還是忍不住提點一下這倆個自己看護着長大的弟弟。

“四弟、六弟,血緣很重要,孝順生母沒錯兒。可是太子二哥還是要多囑咐你們一句,情意更重要。尤其是你,四弟,皇貴妃娘娘把你視若親子,她又不像惠妃娘娘有大哥在身邊,你作爲她唯一的兒子,要牢記多多孝順皇貴妃,明白嗎?”

小哥倆齊齊點着小腦袋,大聲回答:“胤禛/胤祚明白。”

四阿哥更是保證道:“太子二哥放心,胤禛一定好好孝順皇額娘。”

胤礽瞅着他們臉上的真摯,稍稍放下心來,“明白就好。作爲人子,無從選擇出身,也無法評說老祖宗規定的易子而養的規矩,生恩和養恩,都只能乖乖接受。”

“你們如此,七阿哥、八阿哥,還有現在的十三阿哥也是如此,大阿哥和三阿哥還都是在宮外頭長大,大家都一樣,你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人子本分就行。不許聽信那些不着邊際的風言風語,知道嗎?”

“胤禛/胤祚知道。”

兄弟三人又親切知心的聊了小半天,一直到六阿哥的情緒完全恢復正常,他們纔回到無逸齋一起午休。

這個事兒對於六阿哥就是翻篇兒了,胤礽也以爲兩位弟弟都“明白”、“知道”了。可是四阿哥終究不像六阿哥年幼易信,他一個下午都是在心裡反覆的琢磨着太子二哥和皇額娘告訴他的話,感覺自己明白了,卻又不大明白,下學後回到南三所對着香噴噴的飯菜也沒有胃口。

心裡頭憋不住事兒的四阿哥,食不知味的用完了他的晚飯,就大步來到了毓慶宮。

哪知道今兒胤礽也已經早早的用過晚飯,還去了書房了。四阿哥也知道,太子二哥晚上在書房做事的時候,一般沒有大事發生沒人敢打擾。而且他這也確實不算什麼大事。

垂頭喪氣的四阿哥正欲離開,卻沒想到太子妃得到宮人稟告來到了前殿。

太子妃把他帶到西偏殿,宮人悄悄兒的送上來點心奶-子茶,又悄悄兒的退了下去。

四阿哥一邊心不在焉的用着點心,一邊納悶太子妃嫂嫂找他有什麼事兒,哪知他剛剛嚥下嘴裡的點心渣渣,就聽見太子妃輕聲說道:“剛剛用完晚飯的時候,太子殿下囑咐我,找機會問問德嬪娘娘,生活中可有什麼缺少的。”

“太子妃嫂嫂,你不用管這個事兒。皇額娘和惠妃娘娘一直都在照顧德嬪娘娘。”

四阿哥有些吃驚,還有些愧疚。他沒想到,因爲他和六弟的關係,太子二哥會讓太子妃嫂嫂去關注德嬪娘娘的事兒。太子二哥對於皇阿瑪後宮的這些妃嬪們,可是一向一碗水端平,不管不問的。

太子妃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真誠,在心裡點了點頭,小傢伙還算分的清輕重。

“四弟這個時候來毓慶宮找太子殿下,可是心裡還有不明白的地方?二嫂來猜一猜--是不是太子殿下顧及你們哥倆的感受,只說了一半兒真相。”

四阿哥雙眼刷的一亮,“太子妃嫂嫂,你也知道當初的事兒?”

太子二哥可不是就只說了一半兒,怪不得他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兒。

“知道。四弟儘管問,二嫂知無不言。”

“謝太子妃嫂嫂。胤禛想問,當初內務府可是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還因爲德嬪娘娘的出身,六弟的名字牽扯到他們的身上?”

太子妃毫不猶豫的點頭,瞅着他得到答案後,思索片刻小臉就開始發白,就慢慢的解釋道:“四弟切莫多想。”

“當年皇上冊封襁褓中的二阿哥爲太子的時候,考慮的因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他作爲嫡子的身份。我們滿人雖然比較看重繼承人的才能,可也和漢人一樣重視出身血統。”

四阿哥雖然不明白太子妃嫂嫂說這段話的來由,卻也是乖乖點頭。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不管皇家還是民間,也不管哪個民族,都是一樣的道理。

就聽太子妃接着說道:“可是問題就在於當年皇上太過着急,太子殿下那時候年齡太小,看不出來品行和聰慧,元后嫡子的身份被放大。很多家裡沒有嫡子的滿清王公們,都強烈的反對這個單純以出身做出的立儲決定,因爲擔心將來自家的爵位會因爲嫡子而被收回或者降級。”

四阿哥非常吃驚,太子二哥和滿清王公之間,還有這樣的事兒?他從沒有聽太子二哥提過。怪不得那些滿清大臣,到現在還和太子二哥有些彆彆扭扭的。一瞬間他又想起來,太子妃嫂嫂的弟弟傅爾丹那時候也沒出生,那倭黑大人豈不是...?

太子妃嚥下嘴裡的奶-子茶,面對他毫不掩飾的好奇,大方的承認,“阿瑪當然也是擔心家裡因爲沒有嫡子而被降爵。雖然因爲平定三藩的戰爭,滿清王公們都沒有心思做出什麼大動作,但是以他們的權勢,做些小動作還是可以的。”

“皇上顧及這些方方面面的事兒,平時就儘量不怎麼搭理你們這些阿哥,可是太子殿下不忍心,就帶着你們和皇上接近。”

這下四阿哥聽呆了,原來那個時候,皇阿瑪和太子二哥在朝中的處境如此艱難,而皇阿瑪不理會他們,是因爲顧忌着朝堂上的各種關係---

太子妃瞅着他滿臉都是一副“原來如此”的小模樣,心裡頭微微一笑,到底還是個小孩子。

那時候國家政局不穩,皇上忙的都顧不上自己,顧不上“保成太子”,哪還會想到他們?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想着大家夥兒,天天拉着他們一起增加感情,哪有現在的一家和樂?

“皇上和太子殿下這邊一有動作,結果那些人就給誤會了,以爲是皇上改了主意,要開始關注其他的小阿哥了,就想着怎麼試探一下皇上的意思。內務府,只是一個被推出來的馬前卒、替死鬼而已。”

四阿哥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卻說不出來話。這實在是超過了他對皇家內務府的一貫認知。那個時候的內務府,不光是欺上瞞下,欺壓百姓,貪污巨大,還是滿清王公的馬前卒、替死鬼?

太子妃瞅着前殿院子裡頭,今年元宵節那天新裝上的五彩燈,向來明亮耀眼的臉龐在殿裡小黃燈的照耀下,變的朦朦朧朧。

眼裡浮起一抹因爲回憶元宵那天的歡樂趣事引起的溫馨,太子妃端起太子殿下前幾天大爲誇獎的新品奶-子茶小品了一口,繼續解釋,“內務府那幫人伺候了皇上這麼多年,豈能不知道皇上的脾氣?他們自然也不敢貿貿然的就有什麼大動作。”

“當時他們就傳了一個小小的流言而已。可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顧慮到內務府對於皇家的重要性,就想小懲一番作爲告誡。哪知道後面會查出來他們那麼多罪名,尤其是那個貪污的數額,朝野震動。”

“皇上震怒之下,又考慮到必須先穩定前朝局勢,於是就有了那個流血的夏天,和對德嬪娘娘的處罰。”

四阿哥在連番震驚中,徹底弄明白了德嬪娘娘牽連進來的這個事兒的前因後果。再結合上午太子二哥告訴他的那番話,他也就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一下午都想不通此事的原因。就算內務府是因爲太子二哥在天花痊癒後,把他的奶麼麼宮女都換了一遍而感到驚慌,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他們也不會,不敢隨意插手立儲之大事。

因爲他們一沒有朝中勢力,二沒有軍中勢力,大清國的下一任帝王是誰,壓根兒和他們沒關係。除非,是有朝中重臣或者滿清王公給了他們希望。

難怪太子二哥採用春秋手法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只讓他和六弟做好身爲人子的責任即可。

難怪滿宮的人都忌諱,不敢和德嬪娘娘有任何接觸,皇額娘更是一直護着太子妃嫂嫂,不讓她牽扯進來。

想明白了這些事兒,卻還是呆坐着一動不動、沉默不語的四阿哥,不停在心裡思索着滿清王公這些年來在朝堂上的地位變化,越想心裡越激動、震盪,眼神兒也變的越發堅定。

將來他長大辦差,一定要幫太子二哥守好內務府和戶部。

太子妃瞅着他的神態變化,默默點頭。想到隔壁的太子殿下,又有些想笑。他一心想要護着阿哥們快樂成長,即使明白有些事兒需要讓他們明白,事到臨頭卻也是會下意識的迴避一二。

可是他這個人又從不撒謊,挑三揀四的說了一點兒真相,也就可以糊弄一下現在的六阿哥。四阿哥這個歲數卻是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能力。

因爲想到太子殿下心情愉悅的太子妃,望着夜空中的月朗星稀,前院的彩燈閃耀,樹影晃動,悠閒的端起來她面前的奶-子茶小口品啜。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四阿哥語氣誠懇、真摯的說道:“謝謝太子妃嫂嫂爲胤禛解說這些事兒。”

“四弟不用客氣。太子殿下最疼的就是你,他一直希望可以護着你無憂無慮的長大,你也不要再想。還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問就是。”

因爲被太子妃嫂嫂說是太子二哥最疼的弟弟,四阿哥眉眼舒展,自覺和太子妃嫂嫂也親近不少,當下也就不客氣,直接傾訴自己的煩悶,“謝太子妃嫂嫂,胤禛都已明白。只是想到德嬪娘娘,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上次我和六弟去給德嬪娘娘請安的時候,德嬪娘娘因爲其他有子的娘娘都可以跟去南巡,對着強顏歡笑的樣子,我和六弟瞧着,都很難過。”

“今天中午,六弟又無意中聽到幾個宮人在議論,都有哪位有子的娘娘跟着皇阿瑪南巡的事兒,她們提到了德嬪娘娘,就誤以爲是因爲他的名字害的德嬪娘娘,才一時沒忍住。”

太子妃聽到這裡眸光一閃,心裡冷笑一聲。好一個“無意中”。

四阿哥沒察覺到太子妃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絲冷凝,自顧自的訴說道:“今天胤禛和六弟在無逸齋聽了太子二哥的回答後,本以爲,將來或許用自己的功勞給德嬪娘娘求個情。卻沒想到是不可爲之事。”

德嬪娘娘的這個事兒,壓根兒就不是簡單的只牽扯到內務府的小心思,最關鍵的是牽扯到了朝堂的立儲之爭。爲了朝堂安穩,不管德嬪娘娘當初有沒有在內務府的蠱惑下動心思,她的出身,尤其是她和內務府的親近關係,都讓皇阿瑪必須做出決定。

而且是永無更改的決定。

聽出他語氣裡透出來的這股子低沉失落,太子妃大大的杏眼裡快速的閃過一抹不認同,不過她也沒有直接批評四阿哥。

於是還沉浸在煩惱中的四阿哥,就聽到太子妃嫂嫂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他說:“四弟嚐嚐今兒的奶-子茶,我最新調試出來的口味,加了一些特別的好物兒。”

四阿哥聽話的端起來面前的玻璃杯,看着它微微發黃的濃稠質感,感受到它微溫的熱度,小小的含了一口在嘴裡,滿口的醇香柔嫩中透着一絲絲清涼的甜意,好像西山的春風一樣,沁人心脾。

太子妃瞅着他喝了一小口嘗過以後又連喝了幾口,好像挺喜歡的樣子,就含笑問道: “四弟覺得味兒如何?”

“非常的新鮮舒爽,有股春天的味道。”儘管四阿哥還是心事重重,可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被這個味道吸引。這是一種充滿了希望的味道,讓人喝了一口後,忍不住的還想再喝。

“不錯。說的很準。皇貴妃娘娘喝着也說好,奈何景仁宮的小廚房怎麼也做不出來這個味兒,就讓毓慶宮每天做好以後,給她送一壺過去。”

四阿哥聞言一愣,等到他反應過來太子妃嫂嫂的意思後,心頭就猛地一震。他這幾天,確實是因爲惦念着德嬪娘娘的事兒,對皇額娘有所忽視。想到他下午的時候還在太子二哥的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會好好孝順皇額娘,就更是慚愧、內疚。

於是太子妃就與她預料中的看到,四阿哥羞愧不已的低垂下自己的小腦袋,和康熙皇帝頗爲相似的小臉蛋兒慢慢泛起紅暈,兩隻手侷促不安的搓着衣襟。

還不錯,沒有白費皇貴妃娘娘這些年的苦心教養。

“四弟,你現在還小,主要任務是學習,長大後的主要任務是辦差。這些家裡頭的瑣事,將來等你大婚後,自有你福晉安排,二嫂相信她會好好照顧兩位婆婆。當然,你福晉這麼辛苦,你也要好好敬着她纔是。”

四阿哥頭埋在自己胸前,使勁兒的點了兩下。將來他的福晉若是和太子妃嫂嫂這樣天天操心各種家事,他一定和太子二哥對太子妃嫂嫂一樣敬着她。

“明天見到六阿哥後,也提點他一下。雖然惠妃娘娘有大阿哥這個親兒子,卻也是費心費力的把他養大。說句實在話,惠妃娘娘這些年來花在六阿哥身上的精力,比花在大阿哥身上的還多。”

四阿哥又是連連點頭。大哥回來宮裡後,就直接進了南三所。又因爲他性格獨立,天生好武,一般不喜歡朝長輩們面前跑。惠妃娘娘真正親手養大的孩子是六阿哥。

太子妃說到這裡,想着德嬪娘娘只要能安分守己的待着,等到四阿哥和六阿哥長大大婚了,皇上哪怕只是爲了皇家顏面,也會做出一些安排,就安慰他道:“德嬪娘娘的事兒你也不用再多操心,暫時只能是這樣。以後有機會,在想法子。”

四阿哥聽到這裡,終於稍稍擡起頭來,很是難爲情的回答:“胤禛知道了。太子妃嫂嫂也不用去過問德嬪娘娘的事兒,待會兒胤禛去和皇額娘道歉,和她說清楚這個事兒,德嬪娘娘如果真的有什麼特別需要之物,皇額娘會處理好的。”

“之前是胤禛想岔了,明兒胤禛親自和太子二哥道歉。”

太子妃的眼裡終於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對着他輕輕的點了點頭,“行,都聽四阿哥的安排。現在已經七點多了,趕緊的去景仁宮吧。”

慢慢恢復平常模樣的四阿哥高興的答應下來,端起來他那杯奶-子茶喝完後,就行禮退出了毓慶宮。

太子妃坐在那裡那裡沒動彈,飄忽的目光從大氣典雅的偏殿落到樹影婆娑的前院,最後落到茶几上被四阿哥喝的乾乾淨淨的小玻璃杯。

皇貴妃這些天冷眼瞧着,卻一直沒什麼動靜,估計就是在等四阿哥表態。想到明天這個事兒就可以結束,太子妃的心裡也是舒暢的很。省的太子殿下老惦記這事兒,擔心四阿哥和六阿哥的名聲、前途會被影響。

吩咐毓慶宮的小廚房,明兒多做幾壺這個口味的奶-子茶,送到無逸齋去給小阿哥們和老師們都嚐嚐。太子妃想到還在書房做事的太子殿下,嘴角含着一抹甜蜜的笑意,去後殿卸妝梳洗。

等到胤礽在書房裡頭忙好,在太子妃的照顧下梳洗沐浴完畢,已經快九點了。瞅着他眉宇間的倦色,太子妃也就沒提剛剛四阿哥來過的事兒。兩個人鑽進小被窩後,就一起進入甜美的夢鄉。

第二天,太子妃派人送去的奶-子茶果然在無逸齋收穫陣陣好評,就連無逸齋的幾位老師喝了都是連連叫好。

王治之先生在講完他今日的音樂課程,也就是這兩年剛剛在北方興起的,以陝西西秦腔爲代表的梆子腔後,一邊大聲吼着高亢、豪爽的梆子腔,一邊大口的喝着毓慶宮送來的新鮮奶-子茶,小日子別提有多滋潤。

因爲他待會兒還打算參加太子殿下今兒的講學,就一直呆在無逸齋大殿裡頭候着。做着同樣打算的傅山先生髮現他沒過一會兒就喝完了兩杯奶-子茶,就賞了他一個大白眼,把奶茶壺提到了自己這邊。

難得在美酒之外還有這麼好的解渴之物,可不能被這個厚臉皮的傢伙給牛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應小可愛們的要求,乖乖奉上存稿。吼。憋了幾天,終於明白問題所在,把四阿哥的成長寫了出來,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