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瀾剛剛平靜的心,微微起了一些波瀾。故作輕鬆的將杯子放置,低頭開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渾厚有力的手掌將微瀾挾着胳膊拉了出來。
溫厚的氣息牽引着微瀾在小樓的過道中奔跑着,轉角樓梯的正房中,門隙中露出一腳白色的幔帳,裡面的老人呼吸如潮狀,帶着幔簾搖擺不定。
白色大褂的男子,帶着金框眼鏡,轉身看了後面的岸瀾一眼,微微的搖頭。
微瀾卻是被冰凍一般,立在門口再也移動不了步子了:奶奶,這是怎麼了,昨天還面色如故的和自己聊天,聲如洪鐘。現在怎麼會這樣?頓時微瀾的懊悔將心中慢慢的填塞了。
蕭林瞬間感覺到了微瀾身上的冰涼,回頭帶着憐憫似得看着微瀾,手上的力道也和緩了許多。
“奶奶。”微瀾抑制不住心中關切,推門跑到白色的幔帳之中,凝噎的呼喚道。
呼吸如潮狀的許奶奶,此時已經注意不到微瀾,只能在起伏之中和着呼吸機的律動。
空氣中的氣氛凝結如霜,寒冰似的籠罩着每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角落中頜着眼睛的岸瀾,冷淡的說道:“姑姑,你們先回去吧。留我在這裡陪着太奶奶一會兒好了。”
微瀾此時才注意到後面的岸瀾,一股超脫於他年紀的凌然浮在臉上,腦袋搭在輪椅的不鏽鋼之上,微微後仰,眼中迷離了許些的疏離。淡淡說道:“昨天太奶出屋的時候臉色就已經有些不對了,是我沒有及時的發現,才成了這個樣子。”
微瀾眉頭微蹙,一時間自責,懊惱,愧疚將心底壓抑了個不透氣。低低的眉眼看向岸瀾。
空氣凝結在屋子裡面,岸瀾的驅逐,微瀾的滯步,像是兩股尖銳的冷暖之氣一樣對流卻不融合。
“出去。”咆哮似的聲音在屋子裡面迴響,撞擊牆面之後又尖銳的回到微瀾這裡。
微瀾此時滯住的淚水在眶裡面晃呀晃,收不
回去,流不出來。狼狽之至。
“微瀾,微瀾。”一雙溫溫的手搭在肩上,厚實且有力,像是力量源泉一般,讓微瀾即將空垮的軀殼有了力量。“微瀾,我們先出去,讓岸瀾單獨陪一會兒奶奶好了。”
雨化凝霜,空氣中的冰霜緩緩的稀釋開一些。
微瀾麻木的被蕭林帶了出去。
寬敞的天井之中,綠蔭將陽光遮住,只單單留出一片涼快來。微瀾躬身蹲在地上,雙手抱膝,低低且納納的沉吟着:“奶奶,岸瀾。”
空氣中留着一片餘地,蕭林站在一米外的地方,靜靜地觀望着微瀾。過了一會兒才和聲說道:“微瀾,想哭就哭出來吧。”
只這一句,微瀾的淚水已如決堤一樣,嘩嘩的傾泄下來。將裙子的一片已經打溼了。微瀾不敢擡頭,不敢出聲。唯恐這狼狽的時刻盡顯在蕭林的眼中。
“微瀾”一臂微涼已經將微瀾環住了。烏雲密佈的微瀾似乎看到了一絲光亮,只是這光亮看似離着自己很近,卻是不可觸碰的。
在碰觸與疏離之間,愛與深愛之間,有或沒有之間。微瀾蕩着一葉扁舟在心靈的谷底徘徊。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心靈的谷底已經波瀾壯闊,只是這一片時間之中微瀾不敢動。
一彎清涼此時變的溫熱起來,蕭林嘆口氣,緩緩起身。
“蕭林”微瀾一時失去之間,惶恐的擡頭望向蕭林,和着一臉的淚水。“你還是要離開對嗎?”微瀾刻意忽略了那個“我”字。
蕭林含糊的看了一眼微瀾,深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望向天,納納的說道:“微瀾,多少年過去了,你的心還是沒有打開,甚至關的更加的嚴實了,給自己留一條縫隙好嗎?“
“沒打開。”微瀾自嘲的重複道。什麼沒有打開,怎麼可能打開。
迷夢之中蕭林的身影漸漸遠去,依稀留下來的只是後面層層疊起來的綠樹,恍如綠色波瀾海洋一樣,此起彼伏的
在一汪藍色之中盪漾。此時的林海在微瀾的心中卻是一汪慾海,不知道誰可以渡她過去,也許那個人在轉身的時刻已經將她拋入海中,無法泅渡。
風起了大肆的綠波翻騰,吹起了汩汩的浪嶼。微瀾眼中浮現了種種的形象,以前所有忘記的人都踏着這股浪頭向自己襲來,依依呀呀的衝擊着心臟的薄壁。
痛苦的記憶連同上一卷慘白的畫面將微瀾壓迫着,不得不倒退好幾十步,纔可以依稀的喘息一口。深吸了一口氣,卻發現這空氣中似乎帶着毒液,將自己心中所有的悔夾雜着恨連帶出來。
微風起,一片葉子翩躚而來,散落在微瀾的頭頂之上,微瀾伸手將它取下,在手中反覆摩挲。而心中卻是響起了一陣女孩天真的聲音。
“姐姐,我好喜歡奶奶家的樹,你說爲什麼家中的葉子沒有奶奶家的綠呢?”
“因爲奶奶家有粱叔,家中沒有。”
“不對,因爲奶奶家的人都是輕輕的來,輕輕的去,所以不會傷了葉子,不會傷了樹。”
“那你也輕輕的來,輕輕的去。看看家裡面的葉子能不能像奶奶家的一樣綠。好了。”
“那也不行,還是不行。算了,算了。我就是喜歡奶奶家的樹。”
微瀾想着想着不禁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接着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將笑容收起來,只是一瞬間她忽然很想很想心中的那個小人兒。那個時候她才這麼高,一點一點的。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時間微瀾的思緒已經剎不住了,世間有三種東西是不能回憶的,悲傷,愛,離去的親人。微瀾緩緩站起,卻是感覺腿已經麻木的動不了了。費力的扶着天井欄杆走了兩步,麻木的感覺直直的往身上竄。移動一步都是困難的,微瀾回頭望去,卻已經不見蕭林的身影了。
不禁苦笑一下,都這麼大了,還沒有弄懂什麼是堅強,獨立。真的有些事情除了自己誰都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