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霍朗待你好嗎?
阮阮捂着嘴巴從霍霆身上爬到一邊,跪坐在地上攤開手掌,掌心一塊猩紅,表情有點痛苦,“唔,出血了……”
霍霆顧不得身上的疼,飛快的翻身坐起來,“我看看。”
巫阮阮的下脣掛着一顆豆大的血珠,微微發腫,這個血口的位置頗爲詭異,按理說她磕在霍霆的下巴上,應該是脣內受傷,可是血口在外,霍霆笑笑,用食指挑起她的上嘴脣,“你是不是打磨過你的牙齒,這是你碰到自己上牙咬壞的。”
“我不摔到你身上,撞到你下巴,我自己會把自己咬出血嗎?”阮阮翻了個白眼。
“……,好,是我不好。”霍霆無奈的笑笑,站起來走到房間的矮櫃上抽了兩張紙巾,蹲在地毯上擦乾淨她手心的血漬,輕輕拭去她脣上的一抹鮮紅,“疼嗎?”
“你試試?”
“怎麼試?”霍霆疑惑的看着她。
“自己咬個眼兒,就知道疼不疼了。”
霍霆眯着眼睛笑起來,“你給我咬?”
“美得你,你自己咬!”
“恩。”他輕輕的應聲,眉頭微皺,咬住自己的下脣狠狠一用力,脣瓣緩緩放鬆時,一個小血珠赫然冒了上來。
巫阮阮錯愕的眨了眨眼,被他這執着的好奇心嚇到了。
“上你當了,好疼……”霍霆委屈的像個小孩。
“活該。”
“……”,他站起來,打開了房間的燈,順便把阮阮也從地上拉起來。
原本只有走廊那一點點黃色的暖光穿過門框在地毯上投射出長形光影,現在整個房間驟然明亮,好像突然衝到眼前一輪光芒萬丈的太陽,讓人視線上不適應。
而更不能讓阮阮適應的是這房間裡的熟悉感,這些定格在時光裡的擺設,彷彿油畫裡的靜物風景,無論外面是怎麼樣的狂風,也休想撼動那裡的一草一木。
這是呢呢的房間,hung上鋪着呢呢最喜歡的那一套卡通hung品,鬃毛開成向日葵的小獅子在打盹,大片的橘色讓這小hung看起來快樂而溫暖,呢呢的玩具箱子還在角落,整整三個,沒有蓋蓋子,自從呢呢的手指被那蓋子砸過一次之後,霍霆就把所有蓋子扔掉,兒童衣櫃的大門推開了一扇,滿滿登登,卻十分整齊,放在下面一層的,都是呢呢平時最喜歡的衣物,偶爾小姑娘心血來潮,會自己拽個滿地,挑上當下最喜歡的一件,歡天喜地的跑到阿青那裡要她給自己換上。
和衣櫃相對的房間另一角,大小錯落堆放的很高的布偶,全是呢呢鍾愛的蒙奇奇,最新那一個甚至連標籤都未拆除,她已經不在,和愛她的人的那份愛,還在。
hung頭的白牆之上,有一副令人心酸的全家福,那是霍霆陪着呢呢一起畫的,長手長腳高個子的是爸爸,肚子像個鴨梨的是媽媽,中間那個圓不隆冬雪人一樣的小姑娘,是呢呢自己。
那蠟筆畫就這樣直接塗鴉在牆上,霍霆卻一直縱容着沒有將它清理掉。
阮阮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好像決堤了一樣,眼前的一切在瞬間模糊成了彩色光點。
霍霆幾乎每天早晚都會來呢呢的房間坐一會,他比阮阮更適應這種心酸,可阮阮不住落下的眼淚,就像硫酸一樣滴在他的心上,灼燒着疼,讓他想要剖開心肺去釋放這滔天巨浪般的悲傷。
他捧着阮阮的臉頰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淚,滿眼心疼的看着阮阮的淚流不止,好像永遠也擦不完一樣,這是怎麼樣的難過從她身體裡傾巢而出,要剿滅她所有的歡喜快樂。
阮阮緊緊抓着他小臂上的毛衣袖口,泣不成聲道,“我想呢呢,我想要呢呢回來,你把呢呢還給我……”
霍霆緩緩將她摟進懷裡,阮阮的小拳頭一下下砸在他身後,她哭的快要沒有力氣,打在肉上不疼不癢,可那微秒的傷害力,卻像晚鐘一樣在他的心房裡,發出悠遠的聲響。
他去哪兒弄一個呢呢還給她呢?
“我爲什麼沒和安茜好好商量,你爲什麼要結婚,只要我們再謹慎一點,意外就不會發生……”
“對不起……”
“她還沒來得及長大,我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找到可以讓她說話的辦法,她本來有機會像別的小孩一樣大笑,大哭,叫媽媽和爸爸,現在全沒了……”
“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霍霆無話可說,不能做任何解釋,無法給予任何安慰,唯有抱歉,然後在心裡默默攬下所有的錯。
從現在開始到以後,恐怕只有“呢呢”這兩個字才能把他們的心緊緊捆綁在一起,只有在一起懷念呢呢的時候,他們纔會不留餘力的靠近彼此,滿心滿意都在想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孩。
兩隻手掌的擁抱不夠用,如果霍霆有一雙巨大的翅膀,這一刻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張開,把她罩在溫暖的羽翼下,不讓塵埃與風來打擾。
“我不是一個好媽媽……”阮阮低落的哽咽着。
“你是的,阮阮,你生下了她,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媽媽……”他否定着她的說法。
“我不是!”
霍霆發熱的眼眶終是承載不住淚水的重量,他滾燙的眼淚落在阮阮的柔軟的髮絲間,頃刻淹沒。
他忽然響起阮阮懷孕那會,一聽到人說生孩子疼,就嚇得鼻子眼睛都擠在一塊兒,經常一覺醒來就惴惴不安,順產也可怕,剖腹產也可怕,總覺得自己肚子裡揣的是個炸彈不是小孩,進產房那天,霍霆要陪同,她又死活不肯,她覺得自己肯定會哭的不像個人,醜死了,不給霍霆看。
後來霍霆在產房外面聽了整整將近四個小時她痛苦的呼救,那之前霍霆不知說了多少好話來哄她,生完了給你買珠寶,給你買車,給你買新房子,給你一千萬……
產房外,霍霆聽得清清楚楚,她咬牙切齒的大喊,我不生了,給我金礦我也不生了,我再也不生了,給我多少房子車子我都不生了,給我一千個一千萬我也不生了……
她給自己生了一個金礦那麼值錢,一個一千千萬都買不來的寶寶,她怎麼會不是一個好媽媽?
當阮阮被護士推出產房時,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她是那一天進出的產婦裡最狼狽的一個,當時霍老太太說,誰生孩子不疼,阮阮太嬌氣。
可霍霆想,他的阮阮爲什麼要和別人比呢?就算別人根本感覺不到疼,可他的阮阮疼了,他就心疼,她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媽媽。
耳鬢廝磨間,霍霆的脣從她的額頭緩緩滑向她的耳側,輕輕柔柔的吻落在她的耳朵上,擦過她的眼角,落在她溼漉漉的睫毛,脣間變得鹹鹹溼溼,他捧住阮阮的後腦,將她斷斷續續的哭聲封印在溫柔*的深吻裡。
除了眼淚的鹹澀,還有她脣上那一點點血腥的味道。
一切都那麼順其自然,所有的隔閡與不快在這一刻全部銷聲匿跡,彷彿阮阮從未受過他的傷,彷彿他自己從未傷過自己,他們還是相愛相依偎的兩個人。
如同兩隻迷失在北極的帝企鵝,失去了躲藏在育兒袋下的企鵝寶寶,也再也回不到那幸福的南極大陸,迷惘的交頸相擁。也似兩隻擱淺在乾涸河hung的小魚,悲情的相濡以沫。
他的問輾轉*,當溫柔演變成急切,巫阮阮忽然從這片迷離裡清醒過來,她四肢僵硬的好像凍住,原本無意識迴應他的脣吻也愣愣的頓住,連她脣上的小傷口,霍霆都能細心的用舌衡量出它的大小,何況是這種近乎直白的躲避和拒絕,她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逃脫不過他的感知,他在心裡默默的嘆息着,鬆開眼前的人,大方的替她擦掉眼裡,然後近乎粗魯的在自己臉上抹了兩把,有些害羞的微笑着說,“有些失控了……”
阮阮吸了吸鼻子,低着頭沒說話。
晚餐做的全部是阮阮愛吃的東西,她吃的不多,霍霆便一直一直夾給她,在她碗裡堆起小山,“別矜持,我知道你的飯量。”
阮阮心說我沒矜持,你肯定記錯了我的飯量,這已經是第三碗了,我就是一個比較能吃的少婦,是不一隻不太能吃的母豬。
最後連霍老太太都看不過去了,揶揄霍霆,“你拿人姑娘當豬喂呢?左一碗右一碗,好人也撐壞了!”她擡手把自己的碗遞給阿青,“給我添飯。”
現在的霍老太太白白胖胖,真對得起霍霆好吃好喝給補着。
“真吃不下了?”霍霆問道。
阮阮點頭,“真吃不下了,我肚子要爆炸了。”
霍霆下意識的伸手在阮阮的肚子上摸了一把,手感確實圓鼓鼓的,也就沒再強迫,而他自己,也難得的把飯來當做真正的美食來吃。
時不時的會問一句,“這羊排是不是不錯?”“這湯很鮮。”
吃完飯,霍霆在門口陪着霍老太太轉了兩圈,把她送回房間時,阿青抱着裹的嚴實的小江夜下樓來,“帶他出來透透氣。”
阮阮跟着阿青陪着小孩玩了一會,這小傢伙出奇的乖,大概也知道自己有娘生沒娘愛,也不討做討人嫌的事,下巴尖尖的,嘴脣有些薄,很像霍霆,以後長大了長開了,八成更像。
“你今天回來,少爺好像變了個人。”
“恩?”阮阮迷茫的看向阿青,“爲什麼像變了個人?”
阿青笑了笑,“可能是平時家裡沒有人,他一個人悶,連孟東少爺都結婚了,少爺沉默多了。”
“他的新婚妻子落得這個下場,他沉默一段時間也是正常,會好起來的。”阮阮輕聲說。
阿青欲言又止看了她半晌,終是把到嘴邊的話壓了回去,縱使她心疼霍霆,這個嘴她也多不起。
“霍朗少爺待你好嗎?”阿青問。
“恩,很好。”阮阮點點頭。
“比霍霆少爺待你還要好嗎?”
阮阮偏頭奇怪的打量着阿青,不懂她爲什麼這麼問,阿青笑笑,“一定要比霍霆少爺對你好才行,這樣你才能比從前幸福……”
我一定會的。阮阮在心裡默默的回答。
她在霍家別墅待得並不安心,擔心喃喃,當然更擔心霍朗會因爲找不到她而爆炸,她的手機被霍霆收走,告知她明天離開的時候就還回去。
“阿青,你能不能把你自己的手機給我用用,別告訴霍霆?”她和阿青商量着。
阿青眨了眨眼,“爲什麼不能告訴少爺?”
“他不想霍朗來接走我,可是我要告訴他一聲我現在是安全的,不然我出來一整天,家裡還有個不願意乖乖吃奶粉的小寶寶,霍朗會擔心的。”她解釋的有理有據又有說服力。
阿青猶豫了一下,掏出自己的電話地給她。其實阿青並不想借,可又沒有什麼理由不借,以後的阮阮會一輩子和霍朗在一起,而她的霍霆,只有這麼一小點點短暫的時間和阮阮在同一個屋檐下,阿青不想霍朗會突然找到這裡,那樣的話,霍霆這*註定會是無眠。
“你發信息,發完我就關機,省得他會一直打電話來,到時候少爺肯定會知道。”
阮阮感激的笑笑,用阿青的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我是阮阮,在朋友這裡,很安全,不要擔心,明天中午就回去。
信息發送完畢,阿青立馬關機,
阮阮猜到霍朗一定會生氣,但這是唯一能找到童晏維和霍筱的方式,她只能妥協。
睡前她問霍霆,自己該睡哪一間客房,霍霆把她推到了他們曾經的主臥,阮阮死死扒着門框不進去,霍霆快要被她謹慎的樣子逗笑,“你不是喜歡這hung嗎?你睡這裡,我睡客房。”
阮阮想,壞人都是這麼誘/拐良家婦女的,我又不是三歲我堅決不信。
霍霆笑着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別鬧了阮阮,真的讓你睡主臥,我去客房,我打不過霍朗,也沒他家底殷實,我不敢動你的,爲了一個女人讓我去吃大虧,我又不傻。”
阮阮遲疑了好半天才說,“那你去睡。”
她看着霍霆走回客房,自己才鑽進主臥反鎖上門。
昨天幾乎沒怎麼睡,白天又跟着霍霆來回折騰了一天,這會困的洗澡都半睜半閉着眼睛,她頂着溼漉漉的頭髮,裹着浴巾,頭重腳輕的撲進舒適的大hung。
先趴一會再起來吹頭髮,就一小會。
連被子都沒來得及蓋,阮阮就這樣裹着浴巾睡着了。
月光清亮,夜深以後,主臥的大門被人悄無聲息的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