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疏影眉心一動,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抱着她,動作小心輕柔地上樓。
等把沐千櫻安穩放在牀上後,雲疏影捂着傷口,低低的喘了幾聲。
沐千櫻被雲疏影抱上來時並沒醒過來,反而是放在牀上,立刻就清醒了。
看見雲疏影站在牀邊,立刻往裡面躲了一下,“你……怎麼在這裡?”
“別怕,”雲疏影脣色有些蒼白的說,“我只是送你上來,你睡吧,我出去了。”
沐千櫻看着雲疏影離開的背景,不禁開口,“對不起……”
她說不清是對不起什麼,但……就是想對他道歉。
雲疏影沒回頭,聲音輕緩溫文,“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麼。”
關上門後,雲疏影輕咳了幾聲,低頭一看,純白的針織衫,胸口染上了血跡。
傷口到底還是崩開些。
回到房間,雲疏影脫了衣服,隨便塗了藥包扎,躺在牀上,輕嘆了一聲。
雲家的生活變得很奇怪。
沐千櫻和雲疏影明明就住在一起,卻足足兩天沒有見面。
沐千櫻在躲雲疏影,雲疏影同樣不再見她。
直到第三天,沐千櫻的生日。
其實沐千櫻自己都不記得生日,後來就乾脆用裴鳳桐救她那天作爲生日。
因爲那天,她的人生髮生了轉變。
往年都是有龍盟的人給她慶生,今年……只有雲疏影。
早上沐千櫻起牀後換了衣服到樓下,沒看見雲疏影安排的煮飯阿姨,但餐桌上已經放了早餐。
沐千櫻狐疑地看了看,坐下吃了幾口,忽然聽見外面有聲音。
端着牛奶杯走出去,就看見花園裡,雲疏影拿着一把剪刀,在修剪那些有些繁茂的花草。
這個距離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沐千櫻站在門邊,靜靜看着雲疏影。
只是兩天沒見他,卻好像……隔了很久一樣。
雲疏影臉色依舊蒼白,也瘦了很多,感覺……像天上的雲朵,隨時會飄走。
雲疏影把剪下來的玫瑰花打掉花刺,用紙捲起,抱在懷裡。
轉身時,有風拂過,吹開他衣襬一角,紅豔的玫瑰,玉一般的男子,藍天白雲,美如畫卷。
雲疏影抱着玫瑰花,慢慢往門邊走。
沐千櫻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控制自己沒再退開。
並沒有靠近她,而是隔了一段距離,把懷裡的花遞過去,“生日快樂。”
“謝謝。”沐千櫻接過玫瑰花,一眨不眨地看着雲疏影。
雲疏影笑了一下,“沐沐從今天開始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高興嗎?”
“……高興。”沐千櫻動了動脣角,好像是在笑。
“高興就好,”雲疏影聲音輕柔,“以前我總在想,如果小沐沐長大了會變成什麼樣,現在……很好。”
說完,笑了一下,“來。”
沐千櫻跟着雲疏影進了花園,纔看見他把花園裡繁茂的小花和玫瑰花都修剪掉了,空出了中間一塊地方,擺着個小桌子,上面用玫瑰花蹙成了一個圓形,一朵一朵不知名的粉嫩小花點綴在上面。
就像……蛋糕和蠟燭。
沐千櫻數了數,小花剛好十八朵。
“坐,”雲疏影指着桌子旁。
沐千櫻坐在凳子上,低頭看桌子上的玫瑰花,“這是,給我的?”
“我不會做蛋糕,所以……就當這個是吧。”雲疏影笑了一下,“花是我親手種的,這算是我給你的第一個禮物。”
“第一個?”
“對,我今天一共會給你三份禮物,這是第一份,”雲疏影看着沐千櫻,眸色溫柔,“我希望每一份你都能喜歡。”
沐千櫻看着桌上的玫瑰,再看看手裡抱着的花束,輕聲道:“謝謝,我很喜歡。”
“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算什麼好人,”雲疏影笑着對她說,“陰謀詭計我會用,算計人心也從不手軟,如果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是我想得到的,那我就算不折手段也會得到。”
沐千櫻盯着雲疏影看,不是很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葉落茗是我的朋友,她的話,其實就是我的話,”雲疏影頓了頓,輕輕道:“她在騙你。”
“騙我?”沐千櫻有些遲疑。
“嗯,騙你,”雲疏影輕笑了一聲,“其實也是我在騙你,你是龍盟的武者,是武器設計的天才,我想,以你現在的水平,就算雲漠也比不過你,我一直想留你在身邊,並沒有多喜歡你,只是希望能讓你給我設計武器,抱歉,我騙了你,葉落茗也騙了你,你小的時候我確實照顧過你一段時間,也只是一段時間而已,那時候,你應該才七歲。”
沐千櫻眼眸有些放空,喃喃道,“你……在騙我?”
“我騙了你,葉落茗說的話都是我授意的,目的只是爲了讓你留下我身邊,我想留住的不是你,而是龍盟的武者,至於她說的,你和我曾經相愛過,這都是假的,我這樣的年紀和身份怎麼會和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相愛呢。”雲疏影輕描淡寫又淺笑淡然的說。
沐千櫻回想葉落茗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像在騙她。
而且,雲疏影受傷也不是假的,都是爲她纔會這樣,怎麼是在騙她!
“可我畢竟是人,不是精於計算的機器,是人都會動心,日久生情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大概是真的有點喜歡你了,也就不忍心再騙你,”雲疏影看透了沐千櫻的疑惑,輕笑着說,“我送你的第二個禮物,就是對你坦白一切。”
沐千櫻定定看着雲疏影,看他臉上的微笑,看他深不見底的眼瞳,她分不清,真的分不清雲疏影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可是……“這個禮物,我不喜歡。”沐千櫻這樣說着,脣瓣有些顫抖。
“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能再騙你,沐沐,你已經長大了,我不想再桎梏你,所以,”雲疏影垂下眼睫,薄脣彎着計算完美的弧度,“第三個禮物,我們的約定從現在開始,取消。”
“取消,取消什麼?”沐千櫻有些恍惚的問。
“你所謂的,試試看,試試看你能不能喜歡上我,這個約定取消了。”雲疏影平靜的說,“你不用再勉強自己接受我,我也不用再騙你,這個約定從現在開始取消,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沐千櫻什麼也沒說,但從心底涌上來了一股令她輕顫的酸楚。
雲疏影一直在騙她……
她以爲雲疏影喜歡他……
她也想試着去喜歡雲疏影……
現在,取消了。
也就是,結束了。
她自由了。
雲疏影也自由了。
……是這樣嗎,可是,她爲什麼沒覺得開心呢……
“沐沐,你一直想回溫哥華,回去也好,你留在臨海,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要被我利用,雖然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你,但和利益比起來,我更重利益,所以你可以離開這裡,離開臨海,想回溫哥華也好,去其他地方也好,總之不要再回來了,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說完這個,雲疏影驀然笑了一下,笑容依舊被計算的精準,“以後不要那麼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這麼好,總有人對你有企圖心,我就是其中一個,你可以怪我,也可以恨我,都是我不好。”
“我不怪你,”沐千櫻聲音輕的連她自己都快聽不清了,“你沒有害我。”
“對,我沒有害你,以後也沒機會害你,”雲疏影站起身,轉頭看向外面,“你未來的人生,沒有我。”
話音落下,花園外的門被推開。
向揚走進來,看了雲疏影一眼,“你叫我來帶走沐沐,我來了。”
“嗯,”雲疏影對向揚點了一頭,轉身看着呆坐在桌前的沐千櫻,“你該走了。”
沐千櫻好似提線木偶,呆呆地看着雲疏影,“我……走?”
“你自由了,也該離開這裡,再不走,我怕我控制不住,繼續留你怎麼辦?”雲疏影說完,自己笑了一下,“那樣,你恐怕永遠也走不了了。”
沐千櫻被雲疏影看着,慢慢站起身,緩緩走到向揚身邊。
每一步都無比艱難,離開這裡,離開雲疏影……很怕雲疏影,很抗拒雲疏影,卻……不想離開他……
“等等。”雲疏影忽然開口。
沐千櫻擡頭,耳朵就忽然被他捂住。
雲疏影捂着沐千櫻的耳朵,眼眸溫柔至極,看着眼前錯愕的秀麗少女,輕輕開口,“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她有點傻,永遠也長不大,吃飯只喜歡吃甜食,睡覺一定要我抱,打雷下雨的天氣她會怕的發抖,就連走路都很容易跌倒,她喜歡在畫本上畫我的樣子,喜歡抱着一隻貓發呆,總是說她喜歡我,比喜歡任何人都喜歡……”
“後來她長大了,長大後,她沒有選擇我,也許在不懂愛的年紀,她的喜歡和我的喜歡根本不是一件事,她大概從來不愛我。”
“我愛她,不願意讓她這樣難過,我也答應過,要等她長大,我等到了,所以,我決定放她走……”
“以後,幫我照顧好這個女孩,讓她走路的時候要小心,睡覺的時候要安枕,打雷下雨的時候要勇敢……”
“讓她忘記,永遠忘記……忘記一個叫雲疏影的人,忘記這場不該存在的愛……”
說完這些,輕輕放開她的耳朵,笑容安靜而溫柔,“沐千櫻,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