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下,馳來一輛桐油漆得油光水滑的馬車,在他人紛紛南下避禍的時日,這輛逆而北上的桐油大車顯得非常醒目。
貼近了,隱隱可以聽見兩個女子的對答。
“任姐姐,這幾日天天白花花的銀子數出去,我手頭銀票快要見底,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去賺點回來。”
“你不只一次要去賭錢,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不會是賺錢那麼簡單吧?”
“任姐姐好眼力,又被你瞧出來了。我總感覺這幾天風平浪靜,心裡好生奇怪,那個想殺我的人論理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爲什麼這兩天遲遲不見動手?今天我們宿在濟南,我想賭場最是魚龍混雜之地,去那裡逛一圈,我賺錢,你幫我跟蹤我們的人,總能釣出幾個不安好心的。你看如何?”
“哼,我就知道你做什麼都不是表面說的那麼簡單,你老實告訴我,那天爲什麼殺最後兩個倭人用不同手段?不會是隻給慧覺法師看那麼簡單吧?”
“這個嘛,給慧覺法師看,那只是無心插柳,主要是給想要殺我的人看的。他請得來倭人,那他一定會知道倭人自殺的辦法。而他看到兩人遭同樣刑訓逼供,死得卻截然不同,一定會想,那個剖腹自殺的一定堅貞不屈,而那背後中刀的可能是把知道的全說出來了,所以我們給了他個痛快了斷。這點慧覺法師也那麼想。所以背後指使的一定會因此而非出下策繼續在我進京前置我於死地不可,免得我知道得太多,回去王爺身邊一說,他就難保老命。我這是逼他再次出手,他要不出手,我們往哪兒找殺害我朱哥哥和你阿弟的兄手去?我今天想在濟南招搖,目的也是想叫他鎖定目標快點出手,長痛不如短痛。”
“嗯,原來你這幾天抱着毛詩楚詞漢賦都是白讀,人是一點都沒變得斯文。”
“詩書是裝點門面的,不讀好點,與那些範老夫子等人說話都矮得三分。我在濟南還是要買幾本書,這回買什麼好呢?哈,對了,&1t;山海經>,&1t;水經注>,還有&1t;
論語>等諸子百家,嘿嘿,回頭再碰到範夫子,一定叫他乖乖甘拜下風。”
有書相伴,行程變得不再艱難。果如所願,晚上順利抵達濟南府。覓店住下,收拾停當,安就拉着任意去趵突泉喝茶吃飯,任意嘲道:“不過是幾本詩書下肚,裝什麼文人雅客。”安哈哈一笑,也不打話,顧自尋了個正對着趵突泉的飯店,挑個二樓臨窗的位置坐下,一眼看去,泉邊煙柳如畫,非常清雅。任意看得幾眼便回頭自己研究菜譜,好久才見安把脖子縮回歸位,忍不住打趣道:“妹妹可是已經有幾錦繡好詩在胸?”安聞言賊忒兮兮地探頭過去,任意還以爲她是初試鋒芒,怕別人聽去嘲笑,不想卻聽得安輕輕道:“你可有驅蚊的毒藥?”任意哭笑不得。
安卻揮手一招:“小二,點菜。”行止之間頗有大將風度。任意見小二過來,輕輕道:“清炒菜心,口蘑雞絲湯。”安在旁邊大不以爲然:“你天天青菜豆腐還沒吃膩?今日到大地方我們換個口味,小二,一個蔥爆螺片,一個紅燒海蔘,一個百花大蝦,再來個杏仁豆腐。”小二欺她是小孩,頻頻使眼色向任意請示。安一路過來已經習慣,乾脆摸出錠元寶往桌上一拍,小二這才眉開眼笑而去。
不久,華燈初上,人客一波一波地上樓。幾乎是上來一波,便都探頭探腦地朝任意涎着臉看一陣。任意早已習慣,只要那些人不是口出狂言,她也就不計較。不想吃完結帳,小兒跑過來道:“兩位姑娘的帳已經由盛大官人結過了,盛大官人還吩咐說,兩位姑娘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無有不從的。”
安好奇:“這盛大官人是何方神聖,我們並不認識。請他過來說話。”
小二看看任意,道:“盛大官人是本城第一大戶,家中田產無數,本人又最是樂善好施的。就坐在西窗那桌,小的可不敢去擾煩他老人家。”
安也就冷笑一聲,道:“你儘管去說,告訴盛大官人,姑娘我們正想去賭場耍玩,他若有空,一起過去,輸些銀兩給我們姐妹做盤纏。”任意非常配合地在小二過去傳話時衝盛大官人盈盈一笑。然後攜着安的手款款離開。
亂世之時,原本給官家約束着的賭場生意異常火爆,裡面熙熙攘攘,氣味非常難聞,連安都望而卻步了。不想後面有人輕輕道:“兩位稍侯,待盛某給兩位開道。”外面看場子的一看是盛大官人,忙撥拉出一條通道,把三人讓進後園。後園也是個賭場,人要少得多,但看上去來的人都衣冠楚楚,頗有身份。安見裡面有一桌上放着圍棋,正有兩人神情嚴肅地手談,不由技癢,站旁邊看了會兒,見沒啥花頭,便又到麻將桌邊觀戰。任意對此一竅不通,懶得走動,盛大官人開心地陪她一起站着。看着玉人俏臉,忍不住搭訕:“姑娘喜歡賭什麼?喜歡的話儘管去玩,贏歸你,輸歸我。”
任意看他一眼,她也不知道安擅長什麼,只記得她以前在棋盤上殺敗過王洛陽,想來棋藝一定是很不錯的,便淡淡地道:“圍棋。”盛大官人聞言立刻把人叫過來,道:“我開一局棋,壓三千兩,你們去找找誰來對弈。”當即有個文士模樣的人拍手道:“盛大官人好瞧不起人,明明見我棋癡在這兒,偏還要找人,是怕三千兩銀子落我口袋嗎?忒是小氣。”
安在麻將桌邊見這兒開始有花頭,便過來插話道:“棋癡先生一定是看不上眼這三千兩,或者可能是盛大官人怕這三千兩請不動棋癡先生出手。這就是盛大官人的不是了。什麼人什麼價,請棋癡先生出手,一萬兩還差不多。”說完嘻嘻地笑,任意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給人下套路了,含笑不語,盛大官人卻急了,叫下人回家去銀子。棋癡笑道:“盛大官人客氣,俗話說小賭怡情,來來,三千兩,我們先下上一局。”他還以爲是盛大官人下場,拉着他就往棋盤走,安搶先一步先佔了個位,道:“來,棋癡,三千兩也就我與你玩玩,你先手還是我先手?”
棋癡知道盛大官人的三腳貓棋藝,本來以爲可以趁他在美人面前逞能時候撈他一票,不想坐上來的是個小女孩。但心想小小孩子能有什麼本事,也便釋然,坐在安對面,盛大官人在桌邊先讓任意坐下,才坐到任意對面,笑道:“小妹妹不用害怕,輸了算我出錢,贏了歸你,這棋癡家財萬貫,你務要一夜全颳了過來纔好。”安也笑道:“我師從名師已有兩年,今日是第一日與生人下棋,就只怕盛大官人的家產要少了一半。這樣吧,今天限下三盤,否則把大官人的錢財全輸了去,我心裡不安。”
棋癡在旁邊叫道:“廢話少說,我這兒是一萬兩,也不用三局,一局定勝負,我壓一萬兩,另加南城的藥鋪,老盛,我知道你饞涎我那個鋪子有段日子,今日若輸了,歸你,若我贏了,你肯不肯交出你在趵突泉邊的別居?”這座別居有泉水灌入,是全城數一數二的寶地,棋癡這一開價,盛大官人心裡掂量又掂量,不知道該不該賭這一局。這時已經有其他賭客圍過來觀看。棋癡得意的捋着小山羊鬍子,道:“算了,大官人與這兩位姑娘萍水相逢,要你下那盅大賭注確有點難度。我也不爲難於你。三千兩就三千兩,算我給大官人面子,陪你的小朋友玩玩。”
盛大官人被他當衆調笑,拉不下臉來,哼道:“老癡,你敢把店後藥場也壓上的話,我與你賭。”他已經做好千金換得美人笑的準備。棋癡大笑與他拍掌爲誓,執黑先走一子。安拈白子跟上一招,這才道:“好了,俗話說落子無悔,這個賭注就那麼定了。這下該我與盛大官人說話了。”
盛大官人見她邊說邊下,漫不經心,心憂自己的風水寶宅,忍不住道:“你先說了條件再下,不要分心。”安不管他,依然邊說邊落子如飛:“我前面與你說過,我只是來籌點子盤纏,這一大片藥店我可扛不走,盛(,)
大官人估個價把銀子給我了最好,你得到你要的,我得到我要的,皆大歡喜。”棋癡“嘿”了一聲,道:“天鵝沒打到,先想着怎麼煮,吃你一個子。”盛大官人急了,對安道:“你專心下棋,這藥店我折十萬兩銀子給你。”棋癡一聽冷笑道:“欺負小孩啊,我就是店裡的藥就值個十萬兩,你翻個倍還差不多。”安轉頭認真地對着盛大官人道:“那就十五萬兩吧,反正我一時也找不到買主,一定也會把藥店賤賣的。你叫人備好銀票吧。”
任意在旁邊淡淡地對盛大官人道:“虧不了你。”盛大官人一聽,笑道:“既然是這位姑娘話,盛某即使把花園子蝕出去又有何妨,你們停手,棋癡,你我各自差人回家拿屋契去,等屋契拿來再下手不遲。雖說大家都知道盛某是說一不二的人,可我對你老兒總是有點不大相信。”棋癡已連吃了安三子,心裡頗已有底,便彈指叫家人過來吩咐。安樂得退出先吃一些賭場送上來的精細小點。
賭局鬧的這麼大,連賭場後臺老闆都被請了來,任意一看就知道這人有點功夫。旁邊桌的賭徒們也放棄了自己的賭局,撮着凳子全圍坐到這邊棋桌旁。直等到兩方家人都把屋契拿來驗過,安纔對盛大官人道:“盛大官人的十五萬兩銀票可有準備好?”
盛大官人摸出一疊道:“放心,一釐不少。”安這才坐上自己的位置,招呼棋癡道:“我們繼續。”棋癡一笑,下了一子,問道:“小姑娘師從何人啊?”安也不撒謊:“老先生知道有個叫千子萬劫手的王洛陽嗎?”棋癡笑道:“姑娘不會那麼巧就是他的徒弟吧?要真是他的徒弟,老夫我倒要打點起精神了,呵呵。”安知道他不會相信,也閒閒笑道:“王洛陽想我拜他做師傅,但我不肯,最後只好放棄那念頭,乖乖送上門來教我,到上個月起,他倒過來要拜我做師傅,我也不肯,我要那麼老的徒弟幹什麼?老先生小心了,我吃你幾個小尾巴子兒。”一子既出,棋癡一角江山頓時盡失,這才知道厲害,想到祖宗傳下來的藥鋪,冷汗立刻一顆顆從額角冒出。
安瞟他一眼,又看盛大官人一眼,笑道:“這下相信我說的話了吧?先幾手是我讓你的,給你吃點甜頭,否則你哪裡會這麼容易把屋契乖乖拿來的。你一個下棋的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去年棋界最大新聞就是王洛陽被一小姑娘擊敗,退隱盤絲谷的事兒,我就是那個小姑娘。你後面的棋小心走好了。”聽得盛大官人大笑道:“好,一晚就替我賺得五萬兩銀子,小妹妹等會兒我請你到我別園裡喝酒吃果子去。”安笑道:“這個自然要叨擾的。”兩人一答一唱,好似棋局已經結束。
棋癡全身汗透,盯着棋盤看了半餉,推盤而起,道:“我輸了,不必再下。”閉目而坐,面如死灰。
安取過盛大官人手裡的銀票,當下就要走,被盛大官人拉住:“說好的,去我處喝口酒,我家廚子也算是濟南府數一數二的,不去吃一下他的手藝,你以後會後悔。”安看看任意,任意道:“去吧,盛情難卻。”安不知道任意爲什麼肯答應,見她既然說了,只得跟去。出了門,任意才輕輕對安道:“你不覺得這人的氣勢有點象你們睿王爺嗎?一樣的高高在上,一樣的指揮若定。”安怎麼看都看不出來,但既然任意喜歡,就順她一回,反正有好吃好喝。
盛家特意叫了輛裝飾的文采輝煌的馬車來,安與任意坐進去,掀簾見盛大官人騎馬隨在旁邊,安忍不住笑道:“郎意濃,妾意濃,油壁車輕郎馬驄,相逢趵突泉。”任意一聽,橫了她一眼。外面盛大官人哈哈大笑道:“小妹妹聰慧異常,真非凡人。”安毫不客氣地道:“這話你不是第一個人這麼說。”說完輕聲對任意道:“奇怪,這盛大官人的下人輕功好得出奇,你聽出來沒有?有兩個這樣的人。”任意點點頭:“比我差點,但在江湖上應該已經是有名頭的人物了,這種人也甘心做人家奴?想不通。”安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看這兩人剛纔沒跟在賭場裡面,門口才出現的。不過這麼點功夫,想要對付我們還差一點。”
盛家的別園也難怪棋癡饞涎,即使是夜裡看來,也是美麗得很。任意說:“進入山東以後,如此有樹有水,草木萋迷的地方還不多見。倒是有點象我以前去過的蘇杭人家。”盛大官人聽了高興,把兩人往一造在湖心的八角亭子裡讓。進得亭子,只覺非常清涼,安環視左右,見有大塊冰塊安放在四角,幽然吐着涼涼的白霧,安不由讚了句:“好會享受。”亭子外檐密密掛了無數氣死風燈,照得亭內如白日一般,但又不覺刺目,人在亭中感覺非常舒服。
安一坐下就道:“如此花有清香月有影的夜晚,不適合吃濃重肥膩的魯菜。”盛大官人忙應了聲:“有,我叫廚子做淮揚菜。”安笑道:“不用大張旗鼓,來幾個清淡下酒菜就好,不過淮楊細點多多益善。”早有家人聽了下去吩咐。又有女子抱琵琶上來,安一見道:“盛大官人好生客氣,不過這彈琴唱曲兒的,最好遠遠的隔着水,合着花香,幽幽傳來的纔有味道。”連任意都聽了笑她:“偏你多那麼些講究。”安笑而不語。
才上兩個菜,便有一家人上來稟報:“棋癡領着外城黃員外來,說一定要與這位姑娘下盤棋才肯走。”盛大官人正享受着美人美食,沒心情理他們,揮手道:“叫他們明天再來。”安在一旁笑道:“你們只管喝酒聊天,我與那位黃員外下一盤,人家專程上門,拒絕了總不大好。”盛大官人無奈,只得讓他們進來。
進來的黃員外是個鶴童顏的老人,自己夾着塊瑩瑩有光的棋盤,後面一書僮捧着棋子,看上去似都是寶貝。黃員外一見安就道:“姑娘,幸會幸會。老夫想請姑娘解一局珍瓏,這局殘棋是老夫祖上傳下來的,流傳了幾百年都無人能解,老夫原曾派人尋找國手王洛陽,想請他破此迷局,但王先生一直神龍見不見尾。聽聞姑娘與王先生頗有淵源,想老夫終於找對了人,今日無論如何都請賜教。”一邊說,一邊在旁邊新擺出來的桌子上落子如飛,擺出個殘局。
安聽王洛陽說起過珍瓏,但對圍棋沒特別愛好,所以也不想去破什麼殘局,但既然人已經被她叫進來,少不得打點精神去對付了。見黃員外擺好黑白子,她忍不住問:“老先生你不會擺錯吧?”黃員外一聽,氣得白鬍子直飛,“這局棋我自小下到大,天天都要擺出來參詳一番,即使閉着眼睛都不會出錯,姑娘你儘可以放心。”安心想,這才叫棋癡。拈了塊松子玫瑰香糕,看向那局棋。
這局棋很奇怪,咋一眼看,似乎是白子佔盡優勢,但深入一想,就會明白,其實白子已陷入黑子的掌控,直猶如老大黃牛被人牽住了鼻子,即使幼童也可以拉着它呼東喝西的。心裡這麼一想,手就不知不覺地拈起一粒白子,可又覺得投哪裡都是黑子的圈套,心裡不忿,乾脆逐個空洞地考慮。黃員外見安一出手就是拿的白子,就說了聲:“嗯,有門。”但見安舉着白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只是比劃而不落,又愁上眉頭,道:“是啊,我鑽研了一輩子的棋局,人家怎麼能那麼快就解開了呢?”安一聽,忙裡偷閒擡眼白了他一眼,道:“你當然不能,你能落一個子想到後面的十步嗎?三步都有危險。”搶白完就自顧自地繼續揮着她那白子。黃員外一想自己還真只能想到三步,不由泄氣。
安獨自在黑白陣中縱橫馳騁,混不覺時交三更,盛大官人巴不得佳人多留一些時候,也很不以爲意,黃員外和棋癡兩個也是對着珍瓏神魂顛倒,惟有任意枯坐憋悶,忍不住提醒道:“安,明天還要趕路,我們早點回去歇着。”安卻擡頭茫然地看她一眼,道:“這招下去要吃掉我大把白子,這怎麼行,反對。”然後繼續悶頭思考。任意見她着魔似的,真是千古難遇可以欺負的時候,拿起冰上的汗巾子往她頭上一覆,尋她開心道:“吃就吃掉,吃虧是福呢。”安被她冰毛巾一激,“譁”一聲跳了起來,道:“你殺人啊,不如拿你的雪蛛出來,把我凍成冰塊。”任意笑道:“你再不肯回去睡覺,以爲我就做不出來?大不了明早再替你解開。”安不理她,腦子卻因這一打岔而清醒好多,把剛纔以爲肯定吃虧的那步走法又拿回來想一下,卻現其中另有洞天。不由大叫一聲“成了”,把白子一擲回盒,拍拍手對任意道:“好了,我們可以回客棧了。”
黃員外忙一步搶出攔在路口,哀求道:“小姑娘,這局棋耗了我一生心血,你既然知道了,還請千萬賜教,否則老夫死都不瞑目。這兒濟南府的人都知道老夫爲着這局棋癡迷,連老婆孩子都沒有,今日萬望姑娘大慈悲,把這局棋走給老夫看。你要什麼條件,老夫都可以給你,這是屋契地契,這是我所有銀票,還有全部的珠寶玉器,只要你說一聲,全是你的。老夫不比盛官人差啊。你千萬留步。”邊說邊就跪了下去。安看着不忍,白鬍子白的,怎麼可以讓他給自己下跪,忙挽起他,不聲不響走回棋盤前,執白子走下一子,然後自己又下一黑子,把白子收掉大片,頓時黑白形勢明朗,白子似無回天之力。可安又穩穩地下了個白子,棋癡在邊上忍不住出手下一黑子應對,三下兩下,形勢卻又扭轉,白子一氣呵成,收復失地,佔據主動地位,黑子頓時失風,棋癡下得汗出如漿,只覺比上盤還要驚心動魄。而黃員外則是拽着自己的鬍子看的兩眼綠,鬍子拽斷老臉出血都尤自不覺,直到安落下最後一子,收去大片黑子,這才驚覺大局已定,掙着一口氣,說了聲:“朝聞道,夕死可也。”把花花綠綠的契約往安手裡一塞,一口長氣吐出,魂歸離恨天去也。
任意一見不妙,飛針直刺黃員外全身大穴,手法如天女散花,美不可言。不久就聽黃員外輕輕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悠悠然魂魄歸位,睜開來眼。家人見了忙下跪感謝,任意淡淡道:“不用謝,老兒你也活不多長,我不過是多給你一年時間準備。”說完攜着安的手離開。黃員外在後面嘶聲叫道:“小姑娘,你一定要在我死前來接收我的家產,我等着你們。”
安出門後很不解地問任意:“你今兒怎麼會如此好心,出手去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這統共不是你的風格。”任意詫異道:“我還以爲你會感謝我呢,我看你懷裡揣着幾十萬銀票還一路哭窮,還以爲你貪財得很。這老頭如果不救回他,我們又趕着去北京,等我們回來去接手,他家早被人瓜分乾淨,哪裡還輪得到你?我這不是爲你着想嗎?”
安一聽哭笑不得,倒也感動於任意爲她着想,便問:“你針上是不是裝了什麼藥?怎麼會這麼靈驗?”任意黯然道:“不錯,我師傅以前也拿這吊過一年性命,這是火螞蟻的毒液,尋常人沾着一點就死,但對這種油盡燈枯的老人卻無疑比老山參還管用。”安早被任意的那些毒藥搞得多次否認自己的以往認知,這回忍不住還是去想中風病人用的藥有什麼是比較類似螞蟻毒液蛋白的。但想不多久,就被任意拍醒:“喂,是那兩個會武功的送我們回客棧呢。”
安側耳一聽,輕聲道:“不錯,看來今晚不會安耽了。我總覺得今夜一夜就得到那麼多財富有點不象真事,是不是有雙看不見的大手在操縱這一切?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