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還是時斷時續的聽見有類似的消息,但兩人相視一笑,都當它笑話來聽,再不會一驚一咋地放在心上。有小孩子拖着,一行走走停停,總也快不了,走了十多天才到京城。
未進王府,纔到圍牆外面,就已經聞到馥郁的桂花香。任意奇道:“我喜歡桂花,可是在濟南怎麼也種不活,一過冬就死,怎麼這兒這麼北的,反而一點沒事?”
安笑道:“攝政王荒淫無度,自然有下官投其所好,花幾個銀子送幾十盆種在大花盆裡的桂花來博府里美人一笑,花花前程不就到手了嗎?”
任意知道她是說笑,也笑道:“不錯不錯,我喜歡南方的姜蘭,你喜歡什麼?到時一併叫人送來。”
安笑道:“你想得美,象我們這種昨日黃花,屍骨無存的人怎配消受香花供奉,回頭得好好拍拍肅親王妃和莊太后的馬屁,先求得一席之地再說。”
小蛋聽得莫名其妙,趕過來手舞足蹈地要問個究竟。安這幾天處下來,已經大致瞭解他們的手語,便告訴她這是玩笑話,不用當真。說着一行已到王府正門。安跳下馬車準備叫家丁開門放行,忽然斜旁躥出一個小子,直衝安跑來,安見此一驚,還沒動手,任意在馬車裡已經一枚飛針疾出,釘上那人腿彎,那人只覺腿彎一酸,不由自主跪倒。安見此人沒武功,放下心來,喝道:“你做什麼?”
那人手還能動,嚇得忙着攤開手給安看手上疊得很漂亮的一張紙條,道:“我們主子叫奴才等在這兒,見到姑娘來就務必把信送到,奴才在這兒已經等了快半年了纔等到姑娘,請姑娘千萬不要起疑。”
安見那紙條顏色泛黃,周圍已經磨得捲起毛邊,知道這紙條確實有點時間。又聽那小子說話口氣很象太監的口吻,便還是沒動,問道:“你是宮裡出來的公公吧?:ap.既然如此,有什麼可以隱瞞的,直接送進我案頭就是,何必等在這兒?”
那小子跪在地上急了,又不能大聲說話,怕走漏主子的消息,只得臉憋得通紅地小聲卻有力地道:“主子吩咐了,誰都不讓知道,請姑娘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請姑娘立刻看了紙條,給奴才一個回覆,奴才也可以回去覆命。”
安見這小子也才十幾歲年紀,說話有條有理,紊絲不亂,不由想,難道一年多沒見,小皇帝手裡也有了幾個忠心耿耿的手下了嗎?這倒是難得。這才略帶防備地拿來紙條一看,見上面只寫着幾個字,“暴怒,至雲窩飯莊見面。”下面的章安認識,正是福臨說過只用給她看的小私章。安忙對裡面的任意道:“任姐姐,把這人解開了吧。”
任意道:“叫他自己把腿彎的針拔出來就是,我沒放毒。”
安一笑,心想,人一做了娘,心也善了,以前要碰到這事,那人就遭殃了。又想到一行到府裡多爾袞又要親女兒和任意,又要歡迎她,忙不過來,乾脆先去了雲窩飯莊也好。就道:“你回去與你主子說,我立刻洗漱一下就過去,叫他不要太着急。”那小子應了聲,立刻做禮飛奔回去。安心想,也真是,別看才那麼小,只要是皇帝,總有人跟着他聽他的。
這一陣耽擱,早有人飛報進去,大總管也一早笑哈哈地迎了出來,安一見還是那張笑臉,臉上表情也燦爛依舊,心裡更是放心,叫了任意他們下車,一起進門浩浩蕩蕩回她的小院。不想卻被管家攔住,笑道:“姑娘不在時候,王爺幫姑娘搬到個更大的院子,說姑娘人大了,要住得更寬暢點,奴才這就領姑娘過去。”
安站住疑惑地道:“王爺還住老地方嗎?我的新地方離王爺那裡遠嗎?我的地方住了誰?”
管家尷尬地小聲道:“姑娘原來住的那裡離王爺的最近,所以太后喜歡那地兒,她沒住皇宮的時候就住那裡,王爺也很爲難,但她已經搬了進去,王爺也不好說什麼,就替姑娘安排了更好的,我們也都……”
安一聽,臉色大變,轉頭看任意,也是臉色肅然,知道任意心中一定很難受,這麼老遠趕來,卻是熱面孔貼了人家的冷屁股,可能想掉頭回去的心都有。安略一思索,便問:“太后今天住沒住那裡?”
管家小心翼翼地道:“今天在宮裡住着,沒在。”
安冷笑道:“你別跟着,我不叫你爲難。不過你替我到我師傅那裡把我的寶貝徒弟們叫來我原來住的地方,我有事吩咐他們做。你再幫我一個忙,把所有家人都給我遠遠支開,不要看着,知道嗎?”
管家巴不得有這一聲,知道這姑奶奶不好惹,平時雖然不聲不響的,待人也大方,但府裡連福晉都避着她,王爺喜歡她也不會管她,她要做什麼從來就沒人敢說個不字的,今天回來見窩兒被佔,管家早硬着頭皮做好捱罵的準備,不想安還知道體恤人,不叫他們難爲,雖然知道接下來一定沒好事,但反正自己有了擋箭牌,忙不迭腳底抹油跑了。
安回頭對任意道:“任姐姐,你別傷心,我做出戲給你看看,叫那不要臉的太后以後永遠踏不進王府半步。”
任意淡淡地道:“這還有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走吧,我們回家去。”
安一聽,忙一把拉住她,道:“你別走,起碼給王爺一個解釋機會。而且那老女人全是衝着我來的,我一定得出這口氣纔好,你要不看着,我這氣出得不痛快。你要走也得等我出完氣我們一起走,我也不要呆了,什麼鳥地方。”
任意聽她那麼說,不願拂她面子,只得抱着孩子跟上,很快就殺到安原來住的小院,門口,四個鐵塔一樣的徒弟早已等着了,安一見面立刻道:“你們四個給我進去狠狠地砸,能撕的撕爛,能砸的砸爛,除了房子給我留着,什麼都不要留下,回頭我請你們吃香喝辣的。”
四人一聽又有得吃,又有得玩,開心得不得了,一腳踹開院門,抓起迎出來的幾個宮女往院外一扔,放手大砸。小蛋和阿弟先是一愣,但見那麼好玩,早已手癢,把兒子塞給安抱,袖子一卷也衝進去一起砸。六人要蠻勁有蠻勁,要內力有內力,堅硬無比的紅木到他們手裡也不在話下。三下兩下,裡面已如垃圾場一般,還不時有花花綠綠的衣服椅墊什麼的飛出。盍府衆人知道太后和安這兩女人都不好惹,都不敢來看,但那些女眷們卻是沒一個不躲在屋裡大聲叫好的。
只有任意冷冷地站在花花綠綠的破衣服堆中,什麼表情都沒有。安見砸完東西,什麼人都沒出現過,估計多爾袞一定帶着師傅去城外大營了,即使有人飛報過去,他要回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便把任意一行拉去她寬敞的新居,吩咐四個徒弟把任意看緊了,不許她出去。其實任意也知道安是說給她聽的,否則安還會不知道,憑她四個笨徒弟的工夫,哪裡攔得住她個江湖鼎鼎大名的雪蛛毒仙,何況還有阿弟和武功初成的小蛋。安直等任意點了頭才離開。任意知道,如果這時候離開,安這個朋友以後就沒有了。自長成以來,她一直沒有朋友,安與她出生入死,風風雨雨,雖然沒經常見面,但兩人心裡都知道各自的情誼。她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安放心地飛奔去雲窩飯莊,知道小皇帝找她也一定是爲這事。一到那裡就有個中央,見她進門,跑去把門關了,就一頭扎進安懷裡,抱着她一聲不吭。
安先是被他搞得一愣,隨後感覺他肩膀一抽一抽的,猜是他在哭了,想想他一小孩子,要承擔那麼多匪夷所思的痛苦而無處說,一定是悶壞了,心裡也可憐起他來。因此放手讓他哭了會兒,這才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一步。本來是想洗把臉就過來的,沒想到府裡出了那麼大的噁心事。所以給阻了一阻。”
福臨一聽,仰起一張掛滿淚水的小紅臉,認真地看着安道:“你知道了?”
安哼了聲道:“我才知道路上聽來的消息不假,要沒親眼看見,還真不敢相信。”
福臨還是抱着安,見安也一臉憤怒,感覺好了很多,大聲道:“朕翻看歷史,從來就沒聽說過這種醜事,你說你怎麼看怎麼處理?”
安冷笑道:“不錯,確實醜陋無比,我有什麼好處理的,我又沒權,一個是太后,一個是攝政王,連你都要承讓着他們,我還能怎麼樣?不過我剛纔來前把你額娘在王府的東西都砸了扔了,痛快痛快,我可不管王爺怎麼說,你額娘更管不了我,我大不了一走了之。”
福臨一聽,眼睛亮,興奮地拿頭撞了安兩下,道:“確實痛快,痛快。朕回去也要把攝政王的東西砸了,朕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說了半天見安沒回音,擡頭一看,卻見安捂着胸口疵牙咧齒地瞪着他,忙問:“你怎麼了?胸口疼?朕給你揉揉。”
安忙一把撥開他的小手,道:“男女授受不親你知不知道?哪有你這麼拿頭撞人的,當我是銅牆鐵壁還是什麼啦。還好你人小,否則我一定給你撞得吐血。”
福臨除了莊太后,從來就沒人數落過他,被安數落着,卻反而覺得心情大好,來時的鬱悶之氣一掃而光。抓抓頭皮道:“朕這不是開心你幫朕出口惡氣嗎?你還好吧?真的很痛嗎?朕要麼帶你回宮叫太醫來瞧瞧。”
安道:“我現在還哪裡敢進宮?你額娘知道我要去還不磨刀霍霍地等着斬我。更別與我提太醫,說不定一劑藥下去,我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你也別喊痛快,我還沒把握王爺回來該怎麼落我,但有一點我向你保證,王府只要有我安在,你額娘就別想再踏進一步,除非她與你一起來。至於皇宮那裡,我就管不着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福臨道:“這問題不大,皇宮雖然設了攝政王的房間,但他從不去的,都是太后上王府去。”
安忍不住輕蔑地道:“這太后犯什麼賤,自己送上門去受辱,沒老公就這麼忍不住?人家寡婦是怎麼過來的,她怎麼就不學學。”
福臨忙道:“太后一直爲人嚴謹得很,要不是攝政王見色心喜逼她就範,她怎麼做得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來?你怎麼就不罵罵你們王爺?”
安道:“與你說也說不清楚,但我知道比你太后漂亮的美女府裡多的是,太后最多算是中等,我們王爺犯不着爲你家太后做出這等匪夷所思的事兒來,不信我領你去王府瞧瞧,我說的是不是真話。一定是你家太后忍不住寂寞,倒貼上門的,否則怎麼會送我們王爺這麼噁心的稱號?什麼父王攝政王,真難爲了你怎麼叫出口。”說完見福臨久久不語,忙仔細看過去,卻見他橫眉豎眼,一道血跡從嘴脣流下,頓時慌了,道:“你說話,你說話,你別憋着,快說話。”一邊掏出手巾給他擦血。
福臨轉過眼緊緊盯了安半天,才長嘆一口氣又緊緊抱住安埋進她懷裡,悶了半天才道:“朕今天對天誓,朕與他們誓不兩立。”
安這個見證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道:“你先別急,我回去問清楚是怎麼回事,裡面一定有什麼曲折在,先不忙一棍子打死。”
福臨搖搖頭道:“朕不要聽解釋,如果換你受這等侮辱,你會怎麼辦?這沒什麼好解釋的,事實明擺在這裡,全天下都在恥笑於朕,朕想死的心都有,但朕想着一定要等你回來和你說說,所以在你回來必經之地都派了人侯着,天可憐見,朕能第一時間見到你。現在很好,你果然是朕看重的最喜歡的人,以後朕喊額娘,喊父王攝政王的時候,心裡就象你砸房子一樣把他們也砸個稀巴爛。你放心,朕不會有事,朕一定會忍到長大了,娶你做了皇后了,才與你聯手反擊回去。你一定要等着朕。”
安此時不好再一口拒絕,她體會得到這個少年天子內心的痛苦,知道自己是他心裡唯一的一絲亮光,如果硬把這絲陽光掐滅了,他在往後的黑暗日子裡不知會滑向什麼地方。於是拍拍他的肩膀道:“恩,我答應你,但你也別再一付苦大仇深的樣子,儘量協調好與我們王爺的關係,日子還長着呢,不要急於求成的。”
福臨應了一聲,但又忍不住埋怨道:“你是朕未來的皇后,以後要偏向朕多一點,不要老是向着攝政王的,朕不喜歡。”
安哭笑不得,但嘴裡忙應了聲“是”,福臨這纔開心,讓安把他嘴上的血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