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進客棧,安不動聲色,一眼關六把周遭打量一遍,若無其事地打賞了那兩個說天黑不安全,主人交待非要送她們進房門的有點武功的下人,點起所有蠟燭,靜靜聽了會兒,道:“那兩人車趕到半路就不走了,現在分頭行動,一個還在車邊,一個繞到後門這方向來了,不知要幹些什麼。”
任意說話間已經換上全套夜行裝,道:“你也快換上,今晚我看不會善了。”安依言換上,四處豎着耳朵聽了半餉,道:“西我聽着沒有人聲,你拿劍輕輕開牆洞,我們從屋子裡面穿到西大牆再出去,我心驚肉跳的,總覺得有大事要出,得了,還是保命第一,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任意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不能坐等人家上門被動挨打,上次渡河,那叫沒辦法,現在睡覺可以放棄一次,沒理由呆這兒任人擺佈。
任意的劍勝在有毒,卻遠非削鐵如泥,但削個木頭板壁還是不在話下。安待她削穿一個洞,就去吹滅一支蠟燭,吹最後一根蠟燭前又特意在窗口張牙舞爪伸了個懶腰,這才身子一貓,平平飛起,穿過三個洞,來到任意身邊:“最後了吧?我進來時候看只有四間,只是後面的磚牆該怎麼穿?穿出去該是一條小弄,走向後門的那人會不會看見我們在小弄?要給他看見,我們這會兒偷偷摸摸地挖牆角也就前功盡棄了。”任意不理她,挖好最後一個洞,又伸劍在南窗下的板壁上挖個洞,外面就是客棧的院子。
安見此立刻知道任意的意思,豎耳聽了聽,對任意道:“你先出去,到隔牆那戶人家,我後面跟上來,千萬別躍起得太高被後門那人看見。”任意不語,收劍入鞘,抓抓安的頭皮,輕輕如壁虎似的粘着牆翻過去,甫落地,又輕輕粘另一堵牆而入。安不知道她是如何做的,但覺與自己想得到的套路完全不同,又是見獵心喜,仿着任意的樣子跟過去,如此穿越了十幾戶以後,這才飛身而起,繞到馬車附近,緊密監視那人的動靜。
可是等了好久還是沒有動靜,不過安聽出又有兩人趕來遠遠站在人家屋頂,盯着客棧看,安告訴任意:“這後面兩人的水平看來也是中上。不會就用這幾個人圍攻我們吧?那可比上回幾個倭人還差得多。呀,又來四個,還是遠遠站着不靠近,現在就後門那個最近了。但不知爲什麼他一直不動。”任意想了想道:“有可能他們還在等時機,想等我們睡死了的時候動手。”安也只有點點頭,但心裡只覺得怪異。
時間拖得越久,安心裡越有疑問:“任姐姐,我看我們分一下工,等一會兒有動靜的時候,我們不忙殺人,我上天去盯着動手的人回到哪裡去覆命,你呢先去北城門外找輛車或馬,()等我與你匯合。我們這次沒有性命之憂,最主要是找到他們老巢端了它,我估計等下的動靜一定不會小,你看你是先去城外呢,還是先在這兒看着?我想還是等他們有動作了後再走,那時他們盯着客棧,不容易現我們逃開。”又嘻嘻一笑道:“我揣了盛大官人家的好點心來,本來想明早吃,看來還是現在分你一半,我們今夜無眠,肚子一定得管飽。”任意聽了也忍不住要笑,緊張氣氛略有緩解。
“這回會是誰來陷害我們呢?棋癡?黃員外?盛大官人?賭場老闆?總不會是那兩個會點中上武功的跑腿角色吧?他們爲什麼不一早就圍住客棧?嗯,一定是怕被我們覺預先提防。他們……”見安一個人嘀嘀咕咕個沒完,任意又抓抓她的頭皮道:“別想啦,等下就知道結果了。不會是黃員外,他那死去活來不是假裝的。”安輕輕抗議:“你爲什麼喜歡抓我頭皮,很難受的。”任意一怔,想了想才道:“也是,我以前當你是小妖精,成天提防着你,近你三尺就渾身戒備,現在看你象自己的小妹妹,好象有點親切。”安一聽,笑哈哈給了任意一個大擁抱:“哈,我也有一樣的感覺,抱一下。”倒是任意從沒與人這麼親密接觸過,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但心裡卻是暖暖的。
安過了一會兒才又鬼鬼祟祟地輕笑道:“你別開心太早,我粘你得緊是因爲你周圍沒蚊子。”任意“噓”了一聲,道:“注意聽,好象有人開始在動了。”安忙收心靜聽,果然,只聽得後門有人進入,過得一會兒,又聽有什麼“哧哧”聲音響起,安不解:“搞什麼鬼,不會又是火燒赤壁吧?那也太低估我們了,不過會不會有毒?”任意笑道:“緊張什麼,你又不在裡面。”話音剛落,忽然只聽天崩地裂地一聲巨響,回神看那客棧,居然被炸到了半空,而無數大大小小的火星向四周飛濺,很快又引燃左鄰右舍的木房,客棧周圍頓時陷入一片火海。
安矯舌難下,半晌才說了一句:“他***,我們如果靜以待變,今天不就屍骨無存了,惡毒,說不出的惡毒。讓我找到元兇的話,一定不會就一刀結果了他,非得讓他吃足苦頭不可。”任意也狠狠誓;“我要讓他們吃下我最歹毒的毒。安,我們分頭行動,這回務必找到背後黑手。”說完,兩人緊抱一下,安竄上夜空。
不久就見那個趕馬車的轉頭回去,安一邊跟上,一邊繼續眼觀六路。卻現八個人八個方向,又有一輕功極好的從另一客棧飛出,往城北而去,安無奈,只得眼看着所有人消失在茫茫夜色裡,只餘那個馬車伕向盛家別(,)
園而去。安最不放心的是去城北那個功夫最好的,但見他與任意錯面時候停留了一會兒,想是有什麼話說過,安想任意一定熟悉這人,便放下那一頭,專顧盛家。
果然只見盛家那個涼亭依舊有人,不過只餘四角四盞大的氣死風燈還亮着,看下去影影綽綽,有點鬼祟。安降下去一點,卻驚訝地現涼亭主人盛大官人橫躺在地,不知是死是暈,旁邊站的兩個正是賭坊老闆和棋癡。可能黃員外早已經回去。不久就見那個馬車伕急急趕到,只聽賭坊老闆道:“你把詳細經過說一遍。”
那車伕道:“小的兩人奉命把兩個女子送進房門才離開,中途不見有人離開過,也沒聽見有聲音。最後看見年紀小的女子到窗邊吹燭就寢,小的又等了半個多時辰,想是他們熟睡了才動的手,其他幾位弟兄都有招呼說沒見有人出來過。現在他們已經分頭回家去了。”賭坊老闆聽了很久,才說了聲:“很好,你也回去吧。”那車伕一拱手才轉身,冷不防賭場老闆從袖中拔出短劍,一劍刺中車伕後心,車伕連叫一聲都沒有就躺倒。棋癡一見,大吃一驚,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已經全部化水的冰桶裡。
賭坊老闆垂着劍頭,任血水自己一滴滴緩緩地滴到地上,笑嘻嘻地對着棋癡道:“今夜多謝你幫忙,幸虧你想出請來黃員外這個高招,幫我們贏得一個多時辰的佈置時間。但你已經知道得太多,我很不放心你,想請你一死替我保守機密,你放心,你輸出去的屋契我會交還給你夫人的,用你性命換回你家祖傳大屋,我看還是很值的。你放心走吧。”他頭也不回地隨手朝棋癡一甩手,短劍便穿心而過,頃刻冰桶裡彌散開一片暗紅。
處理掉兩個人,賭坊老闆這才一腳踢醒盛大官人,見盛大官人一臉驚嚇,便笑道:“大官人不用害怕,有人假扮你的家人想聯手棋癡謀害於你,被我知道自作主張下手除了他們,因不想讓大官人看見睡不着覺,所以先手點了你的穴道。請大官人見諒。”盛大官人張口結舌,哪裡說得上話來。賭坊老闆見此就道:“棋癡也是心疼輸出去的屋契纔出此下策的,我想十幾萬兩銀子對盛大官人而言乃是九牛之一毛,所以還請大官人善心把屋契還給棋癡家吧,大家都是我賭坊的常客,人家也已經伏罪,算大官人賣我個人情。”盛大官人知道屋契是一定要交出去的,但也一定不會回到棋癡家的,目前自己勢單力薄,萬不是賭坊老闆的對手,手下家人又一個不見,想是早被做了手腳,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錢該虧還是要虧,便起身拱手道:“大家本來好好的都是朋友,爲一張薄紙搞得性命相搏很划不來,還請老兄好事做到底,麻煩做箇中人吧。小弟這兒先謝過。”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但戲都做的十足精彩。當下賭坊老闆滿意告別。
盛大官人看他走出視線,這才雙腿一軟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愣。安在上面見了,猜測盛大官人應該與此事無關,也不管他,跟着賭坊老闆而行。別看老闆肥頭肥腦,輕功卻不含糊,在小巷小弄中鑽來鑽去,似一隻老鼠一般。安看得分明,這老闆明顯是回他的賭坊中去。
到得賭坊,老闆沒走大門,而是輕輕一跳,從側邊翻牆而入,熟門熟路地到了一箇中廳,早有人迎出來道:“老大,大家都回來了,就少一人。”賭坊老闆揮揮手,示意裡面說,便都走了進去。很快就有一人翻身上屋,四處張望,看來是作望風的角色。安不好走近,只得遠遠的停在樹上豎着耳朵仔細聽。
只聽賭坊老闆說:“阿三頭駕着輛馬車,我看他目標太大,叫他先繞城多轉轉,找個地方把車丟了再回來。咱們不用等他,來,幹了一夜也餓了,先吃起來喝起來。阿三頭回來有的是他的老酒喝,還要罰他遲到人連幹三杯。”衆人聽了鬨然叫道“有理”,叮叮噹噹響過,想是開始吃喝了。安想,這阿三頭說的不就是被賭坊老闆殺掉的那個車伕嗎?他又沒做錯什麼就被老大一刀斃命,想來是老大不喜歡知道這個行動的人太多,既然如此,老大未必就會放過在坐的另外七個,說不準這菜裡酒裡已經加了料。這正合了宴無好宴之說。
果然,過不多久,只聽廳內幾聲悶哼,隨即有杯盞落地的清脆聲音和肉身撞地的沉悶聲音傳來。安見屋頂那人依然優哉遊哉的,想他不是耳朵有問題,就是早和賭坊老闆合謀除去其他人,估計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會兒,老闆在裡面咳了三聲出來,這人這才跳下去,進屋一看,出來就道:“成了,那你也可以死啦。”
老闆一聽,立刻拔刀朝他揮去。那人閃身避開,笑道:“老大,論功夫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勝在輕功,否則上頭也不會給我跑腿的差使。但老大有所不知,你喝的酒裡我放了一些小料,正好與你下的毒的解藥有點關連,想你吃那桌飯前一定先吞了解藥,否則怎麼會你的弟兄們都倒下了你還站着?所以我下的藥正好與你的解藥起作用,你是不是覺得手在酸了?哎呀呀,老大你握緊刀子,站直嘍,怎麼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老大你原來還會打醉拳,佩服佩服啊。”安見賭坊老闆果然出手越來越慢,最後刀子也掉地上,跌跌撞撞如打醉拳一般。那人不欲拖時間,撿起老闆掉地的刀子,對着老闆心口一刀,然後一腳把老闆踢進中廳,舉蠟燭引燃門窗後,拍拍手跳到圍牆外背手看了一會兒,這才翻身上屋朝北飛縱而去。
想來賭坊老闆平日名聲不佳人緣不好,燒了半天都沒人理會,連探頭來看看的人都沒有,定是街坊鄰居怕惹火燒身。而那客棧炸得那麼厲害卻依然有人去救,看來賭坊老闆死得很有道理,至少安是一點都不可憐他。等那個殺老闆的人走離得遠了,安才悄悄跟了上去,免得被那人現。
跟到北城門,安見那人長索一揮,纏住城頭什麼地方,然後緣索而過。安從城樓另一方越過,卻現任意呆呆地牽着匹馬站在外面。安忙悄悄過去問道:“喂,任姐姐,你什麼呆,快上來跟我追。”任意渾身顫了一下,似乎是如夢初醒地看着安,安一見前面的人走遠,大事不妙,乾脆拉起她就走。一邊直接了當問:“剛纔你見到的人是誰?說了什麼?”任意恍惚地道:“這人你猜都猜不到,他是飛鷹盟的新盟主宋德雨。我沒想到他幾天不見,功夫精進到這種地步。”
“宋德雨?他來這兒做什麼?”安猜測任意恍惚的原因不在於宋德雨功夫大增。任意道:“他剛纔趕過我,回頭一見是我,停下來說了句‘你阿弟沒死’,我大吃一驚問他‘那阿弟在哪裡?’,他說他可以帶我去,但現在他要忙一件事,叫我明天早上到黃河大堤上等他,他可以領我去。他還說他感謝我救了他的親人什麼的,我不知道救了個他的誰讓他肯倒過來幫我。你說可不可以相信他?”
安這才明白任意神思不屬的原因,又想到朱淮不知道有沒有下落,也思緒萬千:“除了阿弟,不知道朱哥哥和小蛋怎麼樣,任姐姐,宋德雨的話我想可以相信大半,他現在武功高過你是不是?”任意點點頭,“那就是說他如果要殺你,剛纔趁你沒準備就可以下手,也不用趕天亮到黃河那麼多此一舉。這是其一,其二是這三個人的下落是你我都最關心的,只要有一絲線索,我們都要努力求證,所以看來我們得兵分兩路了。我繼續追那人,你等宋德雨。但你還是要有點準備,提防萬一宋德雨存心不良。”任意道:“我也這麼想,我一想到阿弟可能還活着,我的心就亂跳,希望這是真的。只要能知道阿弟是真活着,我即使冒點險又如何呢。只是不捨得與你分開,這麼多天生死與共的有商有量的,叫你一個人去追線索,我也不放心。”
安道:“我也不捨得離開你,有你在我又可以白吃又可以白住,嘻嘻,而且你天亮會宋德雨的事我也是很有疑問和擔心,但沒辦法,我們不能放棄現在那麼好的追蹤機會,又不能放棄宋德雨的線索,只有花開兩朵了。我反而危險性比較小,只要前面沒有象你那麼高明的使毒高手,我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但你要小心了。”任意想了想道:“無論出現什麼情況,我只要走得開就到京城去找你,你給我個東西,別到時候王府門人攔着我不讓進,激動起來傷了和氣。你如果不見我來找你,一定是我被什麼拖住走不開,你可以到你贏地契的黃員外家找我,我救他一命,應該可以叨擾他。”
安升上去看看,又降下來與任意同步。一邊道:“好,我把王爺給我的一把黃金小刀給你,門人應該知道這把刀。前面就是黃河了,趁那人渡河的時間,我給你寫張條兒,以防萬一,對了,那個黃員外的家當已經是我的了,他敢拒絕你去住,我回頭找他算帳。那個盛大官人與此事無關,你有什麼也可以找他幫忙,畢竟人家是地頭蛇。棋癡與炸我們客棧的事兒有關,已經被賭坊老闆滅口了,賭坊老闆被前面那人滅口了。棋癡的屋契被賭坊老闆從盛大官人手裡勒索了去,現在可能已經和他人一起燒掉了,你可以利用一下這個情況,幫盛大官人一個忙,你可以……”任意笑道:“安妹妹,安妹妹,你放心,我好歹也行走江湖過,知道怎麼做。”安也道:“我這不是怕你剛有餘柔不足嗎?奇怪,你這麼個柔美的人,行事起來卻那麼爆燥,其實很多事情你只要飛一個眼色,人家一早捧過來給你了。”任意咂嘴道:“小姑娘知道什麼,我這不想欠臭男人的人情。”安搖搖頭,知道這又是她師傅打小灌輸給她的理論,看來是改不過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