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氏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她這時才明白,所謂的摔碎玉佩根本就是三格格故意的,虧得她還以爲能借損壞御賜之物讓人家母女倆都吃掛落呢,卻原來反被三格格給利用了,她竟然被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給算計了?而且,她怎麼從來不知道,西北院的病秧子這麼有氣勢,嚇得她腿軟心顫,難道對這府裡的事,她還是不夠了解嗎?
徽音捏着包了龍鳳佩碎片的帕子,走到臥房門口直接踹門而入,幾步走到書案邊,伸臂一掃將上面的文房四寶、宣紙、鎮紙全部摜到了地上,她踩着那些東西繞過書案,坐到椅子上後,隨意將帕子放在桌上攤開,表情甚爲陰鬱。
這裡動靜太大,幾個丫頭都被引過來了,可沒一個敢進來,莫璃聞聲而至,卻看到顏顏跌跌撞撞進了院子,神色十分驚慌無措。
“莫璃姑姑,額娘她……”
“在屋裡呢,剛剛摔了東西,你這是怎麼了?”莫璃也是奇怪,她認識徽音這麼久了,幾乎從沒見過這人摔東西,那屋裡所擺所用大多是貴重的器物,就是一個小瓷瓶,都有可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若非極度失控,徽音怎麼捨得?
顏顏縮了縮脖子,真的被嚇住了。她長這麼大,看到的總是額娘溫柔的樣子,最嚴重的時候不過是冷漠嚴肅,還從來沒有摔過東西,難道這次她真的把額娘氣狠了?
“莫璃姑姑,我……我也回房了,等額娘消氣了我再過來。”
“哎……”莫璃正要拉住顏顏細問情況,卻已經晚了一步,小丫頭一閃身就在幾步外了,她根本來不及抓人。
“莫璃姑姑,主子那兒……”秋詞怯怯地開口,她身邊的丫頭們都是一副害怕的模樣,顯然沒有一個敢進去看看怎麼回事。
莫璃搖頭嘆氣:“算了,你們去忙吧,我去瞧瞧。”
幾個丫頭如蒙大赦,紛紛感激地看着莫璃,各自散去忙手下的差事了。
臥房內氣壓很低,莫璃悠閒地跨過門檻,頭一偏就看到書案那邊的情形,地上亂糟糟的,桌上就放着一塊帕子,帕子上躺着些玉石碎片,而椅子上坐着的人目光陰沉地盯着那些碎片,一陣陣的戾氣盤桓在四周,空氣都被壓迫得很稀薄。
徽音在生氣?還是單純地很生氣的那種。
“你這是怎麼了?”莫璃走過去,站在書案前細看桌上的東西,不由得驚呼,“龍鳳佩碎了?”
徽音不說話,但周身的氣勢收斂了些。
拈起一小塊碎片,莫璃想想剛剛顏顏的反應,猜測道:“是顏顏打碎的?”
“嗯,她和烏雅氏唱了一齣戲,故意摔碎這玉佩。”
“你不是一直把它放在無涯居嗎,怎會到顏顏手中?”莫璃不解。
“我今天取出來的,放在書桌上沒收,顏顏之前來過一趟,應該是那個時候拿出去的。”
“碎了就碎了唄,反正你也沒打算再用它回去,生哪門子氣啊?”莫璃放下手中的碎片,無所謂地道。
徽音咬牙,雙拳狠砸了下桌子,驚得對面的人差點跳起來,她恨恨道:“我哪裡是爲了這個,這玉佩是假的!”
“假的?怎麼會?”
“康熙,算你狠!”徽音一手拍在那些碎片上,再擡手時只剩下一捧玉屑,“當年我出宮之前康熙看到過龍鳳佩,他說爲了免去麻煩代爲保管幾天,再以賞賜的方式還給我,沒想到竟在那時就掉了包。難爲他在短短几天內仿了出來,這一塊倒是做的精細,和原來的一模一樣,連我都被哄了過去!”
“你怎知是假的?”莫璃蹙眉,神情嚴肅了些。
徽音手掌一翻,拿出一塊不大的玉環,甩手使勁扔到了地上,只聽玉石特有的清吟響起,待聲消後,她探手一抓,滾落在地的玉環飛到了手中,竟是完好如初。她將玉環遞給莫璃道:“我在這裡面刻錄了一個最簡單的兩儀陣法,你看它可有損傷?”
仔細檢查過一遍,莫璃懂了:“你的意思是說,內含陣法的話根本就不會碎?”
“沒錯!”徽音瞥過桌上的玉屑,接過那枚玉環收好,“龍鳳佩裡的陣法比這個兩儀陣法要深奧高級得多,我曾經試驗過,即使被重擊也不會破損分毫,如今不過墜地而已,居然四分五裂了,開什麼玩笑!”
此時此刻,徽音才明白,爲什麼龍鳳佩這些年半點反應也沒有,一個假貨,怎麼可能有陣法的能量波動?
“康熙爲何要掉包呢?”莫璃深思,心裡十分不明白康熙的用意。
“鬼才知道!”徽音惱怒不已,這掉包一事可大可小,她氣憤的是康熙的所做所爲,唯一信了他一次,居然就被擺了一道,直矇騙了她八年,八年啊!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事?”
“找,翻遍皇宮我也要找,這虧吃得如此憋屈,我怎麼能忍得下?”
莫璃無語,她發現了,徽音這兩年越發能表露出真實的情緒了,不過玉佩被掉包,估計這事徽音並沒有多重視,只是咽不下被愚弄的這口氣而已,等平了氣,自然就沒事了。
這個康熙啊,是不是不惹毛徽音,心裡就不舒服呢?
莫璃不再理會這個了,收好被震碎的玉屑,打算回頭弄成化妝品,免得白白浪費了。
七月,還是結束了啊!
雍郡王府的西南院,其實就是個孩子窩,住着的都是府上兩歲以上的阿哥、格格。如今除了四格格瓔珞、五阿哥弘晤和六阿哥弘晷外,其餘的孩子都住在這裡。
十三歲的二格格琦璵,八歲的二阿哥弘昀和顏顏,四歲的三阿哥弘時,三歲的四阿哥弘晡全部移到了西南院,由胤禛安排的奴才照看着,起居飲食即使是福晉也動不了手腳。
徽音漫步走進西南院,徑直往顏顏的房間而去。日暮西斜,光影將她纖細的身形拉得老長,憑添了幾許橘色的暖意。
“給側姨娘請安,側姨娘吉祥。”弘昀恰好過來,含笑請了安。
“不必多禮,可是要去給你額娘問安?”徽音淺笑道。這個孩子自幼和顏顏關係好,再加上胤禛很早將他和李氏分開了,受內宅女子的影響不大,這幾年進學讀書,騎射文采都不錯,品性純良溫厚,確然是個好孩子。
“正是,側姨娘是來找顏顏嗎?”弘昀有禮有度地答,態度恭敬中透着點親近。因爲顏顏的緣故,其實他見這位姨娘的次數相較而言多一些,老聽顏顏說着額娘怎麼怎麼好,所以多了些好感。他已經長大了,額娘平日說的那些話,是對是錯都能夠判斷了,而且阿瑪教得也多,額娘暗地裡做的事,阿瑪並沒有瞞他,該如何取捨行事,他自然有主見。
“是啊,那丫頭今兒鬧起脾氣了,我過來看看,你自個兒去忙吧,我尋了瞧瞧。”徽音一臉無奈,擺手示意後,離開了。
弘昀站在原地看了會兒遠去的背影,方纔轉身出院子。幾年過去了,側姨娘只有顏顏一個女兒,他和姐姐都極爲羨慕顏顏,不止因爲阿瑪對她的寵愛,更因爲她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額娘。怎麼說呢,側姨娘待顏顏,是隻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不爲着是否得寵,不爲着是男是女,也不爲着將來能否成爲依靠。
弘昀比誰都清楚這裡面的差別,就好像他的額娘。姐姐與他、三弟同爲額娘所出,可是額娘更看重他一些,對姐姐就有些淡了,對三弟也經心,卻遠沒有待他那樣寄予厚望,只因爲姐姐是個格格,而三弟則太過調皮頑劣,額娘認爲比起姐姐和三弟,他將來更有希望爭得世子之位,所以明明是同胞兄妹,可額娘就是劃分出了鮮明的差別。
弘昀嘆息一聲,往自家額娘那兒走。阿瑪已經明白地說過,在弟弟們未曾長大之前,都不會請封世子,而且,額娘和姐姐的將來是要看他的。阿瑪並不反對爭鬥,但是他要有不被發現的本事,否則最好安安穩穩的,免得折了整個雍郡王府的臉面。
弘昀這幾年學得多了,十分清楚世子之位與他和三弟都沒什麼關聯,反而他若是爭了,額娘要被阿瑪厭棄,姐姐恐怕也要被牽連,額娘出身太低,又是漢人血統,他壓根沒有任何的機會。所以,他最好聽阿瑪的話,還要教好三弟,這纔是真正地對額娘好。
這邊的弘昀小小年紀已深思至此暫且不說,那邊的徽音走入顏顏的房間,也是暗自頭疼。
分明是這小丫頭來了那麼一出,爲什麼反倒是她這個當孃的要來安慰她?
掩好門,徽音四下環顧一圈。這屋子她第一次佈置過,如今已經大變樣了,顏顏手中有不少長輩們給的好東西,時常更換着擺設,身邊的丫頭們光忙這一樣就要佔去一小半的時間,更別說還要照顧主子了。
“丫頭?”天藍色的牀帳動了動,徽音叫了一聲,幾步到了那張特意給女兒打製的拔步牀邊,順手就掀開了帳子。
顏顏面朝裡躺在牀上,身上的衣服還是之前那套,可見從回房後她就這樣沒動過。
“我說,損失嚴重的是我吧,怎麼反倒是你在慪氣?”徽音坐在牀邊,假意鬱悶地念叨,“你說你,摔玉就摔玉吧,還用那麼低劣的手法,真是有夠丟人的了,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兒啊!”
“額娘,你……不生我的氣?”顏顏翻轉身子,躺在那裡看向牀邊的人,眼睛有些紅腫,應該是哭過了。
“一塊玉佩而已,咱們何時缺過那些東西?”徽音拉起女兒,伸手揉亂她本就散了的頭髮。
顏顏搶救自己的頭髮,忐忑不安的心定了少許,的確,一塊玉佩對她們來說算不了什麼,額娘那裡的東西,隨便一樣都是寶貝,諸如玉石之類的,幾乎可以算是地攤貨了,常見得很。
“你老實跟我說,到底是怎麼了?”徽音向後一靠,抱胸看向對面的女兒。這幾年,小丫頭的心思雖然深了些,可對她來說終究是不夠看的。
顏顏心中清楚,什麼事都瞞不過額娘,她也承認今日行事確實欠缺考慮,不過……任誰得知額娘這樣的來歷,又怎能淡然處之?
“額娘,你會不會回去?撇下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