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荻的置問,炎皇沒如風荻所料的大發雷霆。反而默了下去,半晌握着拳的手,一用力,那團紅光在掌中消逝。
仰面看向天空,這一切都是自己做下的孽,卻要孩子來承受,眼裡也慢慢潤溼,“你當真心意已決?就算魂飛魄散也不後悔?”
風荻將頭一點,“絕不後悔。”
炎皇深看着眼前與自己酷似的年輕臉龐,這是自己唯一的兒子,難道當真要白頭人送黑頭人?
深吸了口氣,忍着不讓淚流下,慢慢點了點頭,“在凡間,仙術不可再用。”
風荻崩緊的胸口頓時一鬆,眼前紅光一閃,已失了父親的身影,雙膝一彎,跪下去,朝天仰望,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才起身向山谷深處而去。
炎皇站在雲層後,望着蹣跚而行的兒子,心如刀割。
一隻手掌握了他的肩膀,回頭卻是龍君,“你……”
龍君朝下望了一眼,深嘆了口氣,“由着他們吧。”
炎皇赤紅的眸子又聚上怒意,一掌拍擊過去,“你兒子闖的禍,卻叫我的兒子陪上一條命。”
龍君不閃不避,生生受了他那掌,遠遠跌飛出去,一口鮮血噴口而出。
炎皇在怒頭上,那掌用足了全力,尋常仙人如果受上這一掌,足以送了命。
望着龍君飛出的身影,臉色大變,急趕過去,蹲下身查看,焦急之情不掩,“你爲何不避?”
“我們從兩萬歲便開始鬥,都幾十萬年了,還沒鬥夠嗎?”。龍君閉眼略作調息,捂着胸口艱難起身,“因犬子讓你兒子受到牽連,我對不住你。”
說完慢慢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睨了炎皇一眼,“綺琴嫁我並非因宛晴做下的錯事與你賭氣,實在是我們以爲那一戰,你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了,而當時邪魔迫近,如果沒有我們龍族夫妻雙修的天網,護不下這九重天……能及得上我的修爲,與我雙修的唯有綺琴……”
他望着對面那個男人,苦笑了笑,她嫁了他,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心裡幾時忘記過這個男人,“謝謝你這些年善待宛晴。”
炎皇薄脣輕抿,眼被涌上的水霧迷住,看着龍君欣長的背影蹣跚走遠的身影慢慢迷糊。
深吸了口氣,是自己對不住宛晴,那時她才還不到三萬歲,懂得什麼。
那時邪魔當道,父皇和母后領兵鎮守九重天,將他託給好友-當時的龍君撫養學技。
他。龍君太子,綺琴從小一起長大,綺琴與龍君太子是表兄妹。
他和龍君雖然自小相鬥,卻情同手足,後來年紀漸長,他和綺琴相愛,卻不知龍君也愛着綺琴。
龍君太子看着他們相愛,將自己的情感埋得極深,深到竟讓他們一直未能發覺。
他和綺琴順理成章的定下親事。
不想父皇戰死,身爲炎皇太子的他,自要去挑起父皇的重擔,與綺琴約定,等他回來,他們就成親。
離開前夜,在給他踐行時飲多了兩杯,他的酒量本來就淺,加上喪父之痛,情緒低落,便醉得一塌糊塗。
龍君太子唯一的妹妹宛晴這些年來總跟在他們屁股後面,他卻一直沒有察覺,這個被他們視爲孩子的小丫頭,不知什麼時候偷偷的戀上他。
那夜想着他就要走了,以後怕是再也見不着,偷偷溜到他房中照顧醉酒的他。
他迷糊中忘了東海發生異情,綺琴臨時接了令去了東海查看。
將宛晴當成了綺琴抱住。
宛晴年紀還小,對他又是愛極,又怕又喜中連叫喚都不敢。
他糊里糊塗的與她做下錯事。
等第二天酒醒方纔記起酒醉中所做的事。
然離開在即,沒有時間去理會。
不想只是一夜,宛晴懷上孩子。這才東窗事發。
錯事是他做下,她卻在他離開後,生生的自己認下,硬是不肯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皇家女兒未婚先孕,還沒有男方相認,是何等恥辱。
結果被龍君逐出家門,任其自生自滅。
一個纔不到三萬歲的小丫頭,那時的處境是何等悽慘可想而知。
好在她有個好哥哥,偷偷將她收藏在雲零山,佈下雲障,遮去天眼,偷偷生下孩兒。
孩兒出世,祥光射出,直穿上九重天,偏那孩兒與他長得一般無二,那事便再也瞞不下去。
綺琴一怒之下,給他捎來解除婚約的文書。
大敵壓來,他情緒低落,重傷墜下九重天,恰巧跌在雲霧山,被宛晴所救。
等他醒來,看着宛晴和那孩子,不知是何種滋味。
雲霧山被龍君太子佈下雲障。上天衆神尋不到他的蹤影,以爲他魂飛魄散了。
不久便聽見九重天傳來龍君太子與綺琴大婚之事。
他怒不可遏,不顧傷勢嚴重,急趕上九重天,終是晚了一步,他們已經完婚。
那時的他真如九重天塌了一般失了魂,一個人回了姜水。
宛晴懵懵的抱着孩子跟了去,任他怎麼罵,怎麼趕,就是不走,自己尋了間矮屋住下。
既不哭。也不鬧,只是爲他洗衣做飯,默默的守着他。
她送去的飯菜,他摔了,她便重做,他摔十次,她便做十一次,沒有一句報怨,就這麼守着。
他自暴自棄,不肯治傷,她便設法迷昏他,給他上藥裹傷。
等他醒了,扯去她爲他裹着的崩帶。
她也不惱,到了該上藥的時間,便再設法將他迷去。
這樣反反覆覆,雖然傷口不時被重新拉扯裂開,但終是慢慢好轉。
傷好了後,他便又醉酒澆愁。
她也不勸,只是採摘仙果偷偷放入酒中,讓他不管喝再多的酒,只會醉,不會傷身。
孩子太小,要哭,她便想着法子哄,硬是不讓他的哭聲吵他,讓他心煩。
如此一年,兩年,一百年,一千年的過去。
他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他依然如此。
直到有一次,他被人一巴掌打醒,睜開眼卻是與他有同樣的模樣的小小孩兒坐在牀緣上衝着他笑,胖乎乎的小巴掌,不住向他拍來。
那純真的笑,剎時間讓他感到久違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