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良慎收到了黑牡丹傳來的消息,紙片上的文字很短,卻足以讓良慎大跌眼鏡。
天橋掛攤並無孟姓老頭,只有一青年名爲榮祿,乃已故甘肅涼州鎮總兵長壽之子,本爲戶部銀庫員外郎,因得罪肅順險些喪命,不求飛黃騰達,但求一出路。我已捐輸軍餉的名義爲其安排直隸候補道的頭銜,望其能偏居閒職以避禍。
良慎反覆看着那一行字,榮祿,竟然是歷史上的晚清重臣榮祿!榮祿與慈禧難以言說的關係至今也沒人說得清楚。良慎很是納悶,明明是那個姓孟的老頭,怎麼換做黑牡丹一去便成了青年榮祿?莫不是黑牡丹認錯了人?
若是認錯人,也並非是難事,他日再找到那孟姓老頭,另外替他謀個生計也好,只是這榮祿的後路,竟然是她一手鋪成,這事實她倒是很難接受。
此後的一段時間,良慎一直在等着修鞋匠再次託夢給她,她好藉此問問榮祿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沒想到,說來也怪,那修鞋匠竟然再也沒出現過!這樣看去,倒真的好像幫助榮祿便是他的要求一樣了。
轉眼又到了年關,雲妃的忌辰已經過了,惜弱的事又擺到眼前。無奈奕詝卻不再提這件事,良慎雖多番提點,可奕詝只是拖着不辦,直到有一日鬧出事來,終於再也拖不下去了。
這一日,良慎午睡剛起,外面便鬧了起來,常青匆匆跑了進來,附在良慎耳邊說道。
“主子,不好了,永壽宮鬧出事來了!”
“永壽宮?”良慎皺眉。
“葉答應打了徐官女子!”
“她們倆怎麼湊到一起去了?”良慎問道。
“聽說是因爲午膳的時候,御膳房不知哪個糊塗東西送錯了菜,將徐官女子的一盤豆腐錯送到永壽宮葉答應那了!”
“她們位分相差不多,菜品也有些相似,御膳房一時送混了也是有的。送錯了倘或哪一邊發覺了再送回來也就罷了,或者沒發覺,徐官女子午膳少吃一道,也不算什麼大事。”良慎沉吟着。
“若人人都像娘娘這樣想,宮裡哪裡還會有事?”常青說道:“偏生這兩個主兒都不是善茬,徐官女子發覺了,差人去永壽宮取,誰知葉答應卻說不知爲何多了一道,她懶得吃,教人倒了!”
良慎一聽,倒吸一口冷氣。
“葉答應那嘴有多損,娘娘自來也是知道的,不知她跟徐官女子說了什麼,徐官女子臉上掛不住,便去永壽宮吵了起來!”
良慎臉色發灰,惜弱以前便有些厭惡葉答應曾經老是欺負死去的雲妃,只是那時雲妃懦弱怕事,遮遮掩掩幸而沒鬧出大事來,現今葉答應淪落爲答應,惜弱又得皇后的勢力,自然更加不願忍耐,豁出去撕破臉皮也是有的。
“去永壽宮看看!”良慎起身,批了一件杏黃毛領披風,拿了手爐便匆匆趕去永壽宮。
一踏進永壽宮的門,便能聽見裡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再往裡一看,主子奴才鬧作一團,實在不像話。
“皇后娘娘駕到!”常青見這些人依舊鬧着,便大聲通報了一聲。
裡頭鬧事的人,爲首的有葉答應,徐官女子,慕雙,慕愛和伺候徐官女子的小丫頭小順。永壽宮其餘的太監宮女都站在一旁看着,有的人還竊竊私語,不知編排着什麼。
一衆人看見皇后駕到,紛紛跪地迎接,唯有葉答應和徐官女子氣鼓鼓的看着彼此,並不下跪,葉答應與皇后自來有嫌隙,徐官女子也與皇后有仇,兩人又互相看不上,誰也不願讓對方看見自己在皇后面前做小伏低的樣子。
常青剛要說話,被良慎按下來,良慎一言不發,目若冰霜的看着眼前人。
終於,在皇后冷漠威嚴的注視下,徐官女子先是繃不住,她緊咬着嘴脣,狠狠的瞪了葉答應一眼,實在無法,作勢要跪下去,葉答應見她先要下跪,自然也不願做一個炮灰,便也拎了裙角,跪了下去。
“奴才叩見皇后娘娘!”徐官女子說道。
“答應葉赫伊爾根覺羅氏見過皇后。”葉答應說道,她始終不願再皇后面前自稱奴才,因爲無論她淪落到何種境地,在自己心中,她依然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只因她由一個高高在上的出身。
良慎依舊不說話,傲然站立着不理會她們,葉答應與徐官女子面面相覷,不知皇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足足等了半天,葉答應和徐官女子幾乎都要跪不住了,皇后終於開口說話。
“都起來吧,本宮不過讓你們都靜靜心!”
葉答應與徐官女子雖然都心裡不滿,可誰也不敢說出來,剛纔皇后的盛威已經鎮住了她們。
“永壽宮旁邊就是養心殿,你們在這裡吵吵鬧鬧,心中沒有本宮就算了,難道連皇上也沒有?”良慎怒道。
徐官女子先是梨花帶雨起來,伸着手指責跪在一邊的葉答應。
“是她欺人太甚!御膳房送錯了菜,我派小順來取回,誰知她一把摔在地上,還說了許多折辱人的話!”
這話說出來良慎再相信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葉答應的性子太暴烈,又常常瞧不起人,說出什麼話來她連想都不用想。
“葉答應,爲何要將菜倒掉?一羹一飯都來之不易,你出身大戶人家,連這個道理也不懂?”良慎問道。
“皇后,我的確出身大戶人家,因此那樣的飯菜,我竟不知是給人吃的,如此簡薄,我看着生氣,便倒掉了!早知道是給徐官女子準備的話,我便不倒了!”葉答應絲毫沒有悔改之意,依然話中帶刺,字裡行間透着對徐官女子的鄙視。
良慎冷笑一聲,並不理她,繼續問道:“那爲何徐官女子派人來了,你不但不認錯,反倒奚落她們?”
“徐官女子?”葉答應輕蔑的哼了哼,“不過是個奴才而已,竟敢跑到永壽宮來要東西,說到哪也沒有奴才去跟主子理論的道理吧!”
“徐官女子雖尚未冊封,可也是皇上的人了,你怎可這樣輕賤於她?”良慎越發生氣了,徐官女子大概出來的匆忙,也沒批件厚衣裳,在寒風中氣的瑟瑟發抖。
“她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個賤皮賤肉的奴才罷了!以爲用那樣下作的手段爬上龍牀,便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這樣的女人皇上怎會看得上?就是封了位分,宮女出身也不過是個答應!”葉答應說道。
“你也不過是個答應而已!”徐官女子氣的指着她嚷起來,“你還以爲是當年那個橫行霸道的玉妃呢?早前你可沒少欺負皇后和死去的雲主子,你早晚要遭報應的!”
良慎聽了徐官女子的話,又想起剛剛進宮時,當時的玉妃是如何凌辱她的,心中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答應與答應能一樣嗎?就算同爲答應,我也比你這個奴才爬出來的答應尊貴的多!”葉答應趾高氣揚的說着。
“葉答應!即便是奴才也是人,何況是同樣服侍皇上的姐妹,你如此出言侮辱,不怕皇上聽見怪罪於你?”良慎冷語說道。
“皇上?”葉答應一聲冷笑,“皇上豈會理會一個小小的官女子?皇后這樣維護徐官女子,我看是心中有鬼吧!你自己毀了身子不能生育,便忙不迭的往皇上牀上塞女人?從婉貴人到眼前這個賤婢,皇后可真是賢德,不知以後還會給皇上送上什麼樣的貨色!”
“你——”良慎怒火中燒,剛要出言指責,卻被忽然走進來的奕詝打斷。
“葉答應!”奕詝龍顏震怒,嚇的在場的人們紛紛跪下去,唯有良慎只是略微屈身行禮。
“皇上——”葉答應久不見皇上,忽然發覺他比之前消瘦了一些,心中自是有些心疼。
“永壽宮自午後便吵吵嚷嚷,是要造反麼?”奕詝怒言。
“皇上,不過是葉答應和徐官女子起了一點小爭執,並無大事,皇上不必掛心!”良慎上前,替奕詝撣去肩頭的浮塵,他龍袍上的金線有些起毛,良慎以指腹按了按,尋思着待會兒要拿去補一補了。
葉答應最見不得皇上與皇后夫妻情深的樣子,不由又燃起妒火,仇恨的看着良慎,恨不得馬上拿到殺了她!
“朕已然聽到她出言侮辱皇后,還不算大事?”奕詝摘下良慎撫在自己肩上的手,握在手裡。
良慎一笑,裝作心中並不在意,實在不願他爲這些後宮瑣事煩憂。
“皇上,徐官女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這才被葉答應羞辱,如今雲妃忌辰已過,也該給她晉位分了!”良慎軟語溫言,她已打定主意,要狠狠的打葉答應一記耳光。
奕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心裡想着什麼,雖然不認同她的看法,但她卻願意無理由的支持她。
“就依你所言,只是皇后以爲該給徐官女子晉個什麼位分妥當?”
“徐官女子父親是熱河行宮領催徐誠意,徐誠意當時救駕有功,徐官女子多年來在宮中勤勤懇懇,秉性純良,本宮認爲應當晉爲常在。”良慎莞爾一笑,看着跪在地上的葉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