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竹榻上橫躺着四個男孩,他們都穿着大紅的肚兜雙眸緊閉,呼吸輕淺,睡的香甜。麗姐兒和幾個丫鬟都鬆了口氣,相視而笑,只覺得渾身乏的很。
聽雨榭是個好地方,既涼快又有好景緻,四個男孩子正是能鬧騰的年紀,也就拼了命的撒歡兒。結果麗姐兒和幾個丫鬟就遭了殃,看着這個護着那個,原本是來消夏的,結果反而比在原來還熱。
“這幾個小壞蛋!”麗姐兒不禁恨恨地道。
“小姐也歇歇。”說話的是冰兒,她遞過來一碗冰鎮酸梅湯給麗姐兒。
麗姐兒看着紅如寶石般的冰湯一飲而盡,渾身舒泰。
“好爽快!”麗姐兒喃喃道。
“丹桂姐姐和青杏姐姐怎麼還不回來?”冰兒有些疑惑。
丹桂和青杏去廚房拿小主子們每天的定例點心,可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依舊沒回來。
“想來是被什麼事拌住了,再等等。”麗姐兒有些乏累。
“小姐再睡會兒吧。”雪兒看着麗姐兒的神色道。
“還是不睡了,免得夜裡走了覺,反而睡不着。”麗姐兒的午睡是被幾個弟弟吵醒的。那幾個小鬼瘋玩起來可是不管不顧的,也只有孃親能降得住。麗姐兒被幾個弟弟吵的睡不着,唯有起來看着他們,直到把他們都哄睡了才鬆口氣。
麗姐兒坐在新搬來的繡架前,開始動手一針一線繡起來。原本的那幅蘭草圖早就繡完了,現在繡的是一大幅西式古城牆上爬滿的吐火玫瑰。
“這樣子真新鮮。”雪兒在一旁道。
自然新鮮,前世的記憶並不是都漸漸忘記。
“胡思亂想描的花樣子。”麗姐兒補充道。
“丹桂姐姐和青杏回來了。”冰兒的聲音格外輕快。
“早就能回來的,卻不想酒樓的夥計特意帶回了新做出來的點心,要小姐少爺們嚐嚐,因此耽誤了。”丹桂臉色紅紅的。可以想見外面的太陽有多毒。
“這點心聽說是老太爺想出來的,也是老太爺特意吩咐要給小姐少爺們吃的,所以那小夥計不敢怠慢,頂着太陽到的園子,看樣子熱的不行,奴婢就自作主張賞了那小廝一百錢。”青杏察覺到少爺們在睡覺,聲音很低。
“知道了。”麗姐兒一邊看着食盒中的點心一邊道。
不得不說徐老太爺是非常精明的,自從那天受了麗姐兒的啓發後,徐老太爺就連夜想出了不少夏天的菜色。一經推出,酒樓不到一個月就起死回生。生意興隆。而且由於酒樓的價格很實惠,不管有錢的沒錢的都吃得起,因此蜀香的口碑也就越來越好。而酒樓的大部分菜品。徐老太爺也經常派人拿回來給家人嚐嚐,因此麗姐兒也經常大飽口福,整個人又高了些,胖了些。
“這是糯米糰子,只不過裡面包的不是肉餡或是綠豆沙而是凍糕。也不知道老太爺是怎麼想出來的。聽說這道點心在外面賣的特別好,好多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派人到酒樓來買。”丹桂笑着道。
麗姐兒笑了笑,覺得曾祖父果然是人老成精,既會吃也會做生意。
麗姐兒嚐了一口才發覺糯米皮是和着西瓜汁的做成的,顏色呈淺紅色,還存有淡淡的西瓜甜味。而裡面的凍糕是梅子味的。酸甜適中,生津止渴,尤爲清涼。配這道點心的飲品是溫溫的薄荷茶。三種口感混雜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真好吃。”麗姐兒真心地道。
“聽那送點心的小夥計說,這點心每天不到午時就賣完了,這幾份還是老太爺特意給小姐少爺們留的。”可想而知酒樓的生意有多好了。
“快把少爺們叫醒!”麗姐兒道。
丹桂和青杏並着冰兒和雪兒上前將幾個搗蛋鬼給哄醒了,一聽說有吃的。連忙蹭到麗姐兒的身邊,拿起勺子自己吃。
“好吃嗎?”即便是多此一舉。麗姐兒還是想問。
“好吃。”四個小男孩異口同聲。
“孃親那裡也有這個嗎?”麗姐兒問丹桂道。
“有的,有的。”丹桂答道。
麗姐兒笑笑,把剩下的糯米糰子和薄荷茶湯吃的一乾二淨。
到了晚間,晚膳照舊是酒樓送來的飯菜,麗姐兒沒說什麼,只派人請了林氏來用飯。徐熹又帶着徐福和小廝去了鹽院,因此林氏只一個人在凝暉堂。
西瓜雞,河蝦菜菩頭湯,香煎白魚,銀魚羹,鴨信鵝掌,桂花糯米藕片,茭白炒毛豆,鹽水鴨,水芹拌千張……
“這些都是酒樓賣的最好的菜品?”麗姐兒看着滿桌的菜色問丹桂,她覺得酒樓的名字可以改了,應該叫江南香。
“是啊,這些都賣的最好。”丹桂笑着道。
這時林氏來了,也瞧見了滿桌子的菜色道:“我還帶了些雞粥和爆炒鱔絲過來加菜,不想是多事了。”
“哪裡是孃親多事,是孩兒們有福了。”麗姐兒笑着道。
“嘴抹了蜜的。”林氏眉眼都露着喜色。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林氏讓芳草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道:“都說冬吃蘿蔔夏吃薑,不用郎中開藥方。這粥里加了些薑汁,你們多少喝點。”
麗姐兒和弟弟們從善如流。
“那糯米糰子孃親可吃了?”麗姐兒問。
“吃了,味道是真不錯,怪不得賣的那麼好。”林氏笑着道。
麗姐兒笑了笑,低頭吃飯。
寂然飯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點心果子。芳草和冰兒特意切了個西瓜,並着水紅菱和甜瓜端了上來。麗姐兒每樣都嚐了些,才發現林氏在聽雨榭四下觀望。
“這裡可有什麼不舒坦的?”林氏怕孩子們住的不舒服。
“一切都好,哪裡還有什麼不舒坦的。前兩天您怕水榭臨水招蟲子,就派人拿着蟬翼紗來糊窗子;昨天又怕孩兒們被蚊蟲叮咬,又派人送了驅蚊的香囊。這裡很好,不用您操心。”麗姐兒笑嗔着道。
“小沒良心的,還不是怕你受罪!”林氏故意板了臉,卻招來麗姐兒的笑。
“爹爹不在,孃親今夜與孩兒們一起在水榭裡歇了吧。這裡比凝暉堂涼快,且天都黑了,您走夜路,女兒不放心。”麗姐兒軟軟的話語讓林氏心裡酸痠軟軟的。
“好。”林氏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奴婢這就回凝暉堂拿東西。”芳草道。
“去吧。”林氏笑着道。
芳草帶着兩個丫鬟打着燈籠去了。
“這幾天天氣熱的很,孃親想着帶你們去雲巖寺裡住幾天。”林氏道。
“真的?”麗姐兒問。
雲巖寺建在虎丘,閶門之外,景色其佳,素齋頗負盛名。麗姐兒到了蘇州這麼久,還沒去過虎丘,自然很嚮往。
“自然是真的,孃親什麼時候哄過你。也順便去給你未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做場法式。”林氏情緒突然變的低沉。
“娘。”麗姐兒知道林氏的那次流產變成了心病,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得用兩隻小手撫慰着林氏的腰身。
林氏看着麗姐兒擔憂的面孔,笑了笑,回抱了女兒不說話。
“我也要,我也要!”歡哥兒看見林氏抱着姐姐,也過來湊熱鬧。他叫聲清脆,引得喜哥兒和樂哥兒的注意,也紛紛吵着要林氏抱。林氏被徹底地轉移了注意力,和幾個孩子笑鬧一番,也沒心思再去想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
等到衆人洗漱過後,一家子都躺在竹榻上聽着荷塘中的蛙鳴,鯉魚浮出水面的呼吸聲和知了的鳴叫,不知何時都漸漸入了夢鄉。
“孃親,誰指使紅豆查出來了嗎?”麗姐兒吃過早膳,尋了空與林氏道。紅豆的事如鯁在喉,即便是麗姐兒努力去忽略,也不得不仔細。
“一說這事兒我就犯愁。”林氏嘆了口氣道,“派人盯了那丫頭快一個多月了,可紅豆根本就沒什麼不妥之處。你說是不是我和你爹想的太多了?”
麗姐兒想了想,接着道:“她就沒什麼交好的人?”
“紅豆這丫頭有些孤僻,和誰都交情不深,也就是見了面打個招呼,再多的話就沒了。”林氏沮喪地道。
“那紅豆辦差如何?”麗姐兒問。
“中規中矩的,不出挑可也不壞。”林氏道。
麗姐兒聽了林氏的話沉默下來,有點摸不透紅豆的意圖。她爲人孤僻,確實有可能。她辦差中規中矩,不出挑卻是和前些日子替於媳婦仗義執言的行事態度大有不同。
“娘有重用她的意思嗎?”麗姐兒道。
“原本還是有的,可自從察覺出蹊蹺,哪裡還敢提拔她。”林氏道。
“那芳草到底是什麼來歷啊?”麗姐兒想不明白紅豆,因此就先放下這件,轉而問另一件。
“她原本還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呢。”林氏的口氣不覺得有些可惜的意味,接着道,“怪不得我總覺得她氣度特別好,原來還真就是小姐落難了。”林氏繼續唏噓。
“娘!”麗姐兒嬌嗔,要林氏別再賣關子。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麼多做什麼,等以後告訴你。”林氏不說。
看來其中有不少隱情了,麗姐兒隱隱地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