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輛花車在人羣喧囂的街道中駛過,看熱鬧的人或用羨慕的眼神,或用嘖嘖稱讚的口吻逡巡着難得的盛況,整個京都好像籠罩在慶典的氛圍中,熱鬧異常。
麗姐兒坐在花車中,盯着因花車行駛而抖動的車簾發呆,心境卻異常的平和。麗姐兒覺得她好似不是去皇宮鬥智鬥勇,反而是三月三踏青,去赴一場郊遊。爲何如此平靜,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許是因爲得了護身符吧。
麗姐兒低頭瞧了瞧手腕上金鑲玉的鐲子,不自覺地撫上去,觸手溫潤,抿嘴一笑。
自從得了複選的信兒,麗姐兒就覺得自己倒黴到家了,連帶着家裡跟着破財。送出去的錢財定是要不回來的,雖說徐家不差這萬八千的銀子,可麗姐兒心疼。
隨後林氏就高熱不止,又請郎中又是喝藥,折騰了一天一宿纔好轉。接着林氏奇蹟般地打起精神來,着手準備麗姐兒入宮的事兒。家人都很吃驚,唯獨麗姐兒表現的很正常。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只要事關兒女,林氏從來都是最堅強的母親。林氏不過是需要適應的時間比別人長,一旦事到臨頭,她定會撐起一片天,麗姐兒向來相信她。
於是麗姐兒的行李開始大包小裹,大箱小箱,按價值分類,從銀票到挖耳勺,樣樣不缺。自然,這些東西中,只要有稍微不注意,就會被人鑽空子,動手腳的東西都被剔除出去,可謂小心謹慎了。
臨複選前,林氏還帶着麗姐兒去相國寺燒香拜佛求籤。麗姐兒還記得那天相國寺人山人海,有不少官宦女眷,世家千金,或金貴或驕矜或落落大方地也同麗姐兒一般去求籤。麗姐兒看着人山人海的擁擠,聽着人聲鼎沸的雜亂,瞧着不同的人或欣喜或喪氣的表情,微微一笑。不再求籤。
“求的好了,孃親和女兒自然心安;可若是求的不好,豈不是沒了安穩日子過?孃親莫不如給女兒求個平安符爲好,不落俗套。”麗姐兒那時笑的雲淡風輕,心裡也莫名其妙地安寧。
麗姐兒當時就想,這世間當是有神佛的,否則她又怎會如此淡然。於是林氏給麗姐兒求了一枚玉佛墜子,說是開過光的。正好前段日子收拾行李,麗姐兒找出了出到這世間來,第一次去寺廟求得的護身符。兩下一對比。好似一對。麗姐兒瞧着喜歡。就將其鑲嵌在金鐲上,帶着也方便。
“難爲你們了。”麗姐兒停止了回憶,轉而對青杏和碧草道。
“小姐言重了,奴婢有今天都是託小姐的福。現在小姐不如意。奴婢自然要報恩。”青杏道。
“這話要小心些,被別人聽見,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麗姐兒蹙着眉道。
不如意?是指進宮選秀?這話若是傳到某些人的耳朵裡,怕就是一場是非了。要你選秀是擡舉你,還有的是人千辛萬苦都做不了秀女呢。
“奴婢知錯,待入宮之後,必定謹言慎行,不行差踏錯一步。”青杏雙眸閃亮,似有了完全的準備。
碧草則一言不發。只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麗姐兒與青杏說話,偶爾笑笑。
麗姐兒滿意地點點頭,就此揭過。
在選丫鬟時,麗姐兒先將翠籬排除。本就是要出府的人。何必牽連她。至於綠萼,麗姐兒實在是怕她那四處打聽,愛傳話的性子惹禍,因此將她留在了藤蘿小築中。皇宮不比別處,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麗姐兒既不想自己被丫鬟牽連,也不想綠萼丟了性命。即便綠萼爲此傷心哭了一場,可麗姐兒仍死咬不鬆口。青杏沉穩大方,碧草雖認死理卻不惹麻煩,兩人都讓麗姐兒安心,高嬤嬤也對麗姐兒的選擇表示贊同。
因爲要在皇宮住一個月,所以高嬤嬤將宮裡的忌諱,規矩大致梳理了一番說與麗姐兒,麗姐兒牢記心頭,又讓青杏和碧草也一起聽,以免進了皇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再被人鑽了空子。
花車緩緩地駛進皇宮,麗姐兒透過薄透的車簾紗將巍峨的宮牆看的一清二楚。麗姐兒不自覺地雙手合十,內心祈禱着這輩子還有從金瓦紅牆中出去的一天。
這次複選一共有三十多個秀女,其中幾個麗姐兒都認識,最熟悉的莫過姚雅娘和鄭敏兒。姚雅娘一如既往地驕矜嫵媚,鄭敏兒則一成不變地文雅可人。由於麗姐兒刻意着裝打扮平常,排在衆秀女中間,反而顯得沉悶平庸。
衆秀女全部安排在羣芳殿中的東西配殿裡,麗姐兒運氣不錯,分到的屋子寬大明亮,一開窗戶就是綠植花草。青杏和碧草兩人收拾行李,直到兩人收拾好,已經快用午膳了。這時,羣芳殿前腳步聲雜亂,麗姐兒和兩個丫鬟向窗外望,隱隱約約地瞧見一隊隊的小姑娘,她們兩人一組,雙手牽着紅線,由女官引領,向西邊走去。
“入選的宮女。”麗姐兒想起高嬤嬤之前說給她聽的皇宮科普,喃喃自語地道。既然朝廷大選,那麼相應的,內廷也要選宮女進來伺候。
這時,有一個宮嬤嬤帶着幾個女官進了羣芳殿,極客氣地與衆秀女將殿中的規矩。無非是何時起牀,何時熄燈,何時用膳。
麗姐兒瞧着宮嬤嬤得體的裝扮,溫和的話語,有絲心不在焉。
“嬤嬤客氣了,不知小女和諸位姐妹們何時能拜見皇后娘娘?”宮嬤嬤剛囑咐完,鄭敏兒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諸位小姐少安毋躁,皇后娘娘有意,自會宣見諸位。”宮嬤嬤笑眯眯地道。
鄭敏兒見問不出什麼來,也就乖巧地站在一旁,不再說話。待宮嬤嬤走了,衆人要散,卻聽到有人傲慢地道:“想巴結,也得看看自己的斤兩。不過是走了門路進了複選,就如此張狂,皇后娘娘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鄭敏兒,人要有自知之明。”
麗姐兒心裡暗歎了口氣,想着今天註定不平靜,不用猜都知道說話的是姚雅娘。姚雅娘啊姚雅娘,大家都知道你祖父本事,可麻煩您擺架子看看地界,這裡可是皇宮!麗姐兒哪怕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羣芳殿中,必定有無數的目光,眼線監視着她們的一言一行,然後再把她們的一言一行絲毫不落地告訴給貴人們。
“奴婢去領午膳。”青杏好似沒聽見有人說話一般,對着麗姐兒道。
麗姐兒疲憊地點點頭道:“多拿點銀子,若菜色一般,就額外要兩個清爽小菜。”不能因爲在皇宮對不起自己的胃,且林氏特意給麗姐兒備了不少散碎銀兩,留着也是留着。
青杏應聲而去,麗姐兒則帶着碧草回了房。她可沒興趣聽別人吵鬧,快到午時了,仔細睡個午覺是正經。再說不用想都能猜到姚雅娘和鄭敏兒的爭吵決沒有實際意義,不過是鬥嘴皮罷了。再說能進複選的秀女哪個都不傻的,麗姐兒的不參與,獨善其身也是大部分人的選擇。她們或不摻和,或不屑,或惹不起,總之鄭敏兒是必定要受氣的。
姚雅娘陰陽怪氣地嘲諷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沒了看客的氣氛中,只持續了一刻鐘。而鄭敏兒出乎意料地隱忍和適當地反擊也讓人刮目相看,甚至讓人懷疑,鄭敏兒自導自演了一出讓貴人認清她優秀品質的戲碼。
麗姐兒這些年從沒虧過自己的胃,看着宮裡給秀女配置的午膳,四菜一湯,如願地讓麗姐兒皺眉。
“春天正是養肝的時候,誰耐煩吃這油膩膩的。”麗姐兒嫌棄地道。
四菜一湯分別是扣肉,炸糕,鵝脯,素什錦還有浮着一層油的雞湯。
“奴婢也瞧着實在不像話就使了銀子,淘換到兩道小菜。”青杏將食盒下藏着的兩道小菜拿了出來,分別是麻醬菠菜和金煎豆腐箱。
麗姐兒點了點頭,這才慢悠悠地吃起飯來,就着半碗飯,將豆腐吃了個一乾二淨,又挑了幾筷子素什錦。
“在宮裡不用省錢,該花就花。”麗姐兒道。
青杏和碧草點頭。二人將鵝脯和素什錦以及麗姐兒剩的菠菜吃光,由嫌不夠,遂將湯撇去浮油,喝了兩大碗湯纔算填飽肚子。
“娘拿來的點心也別省着了,餓了就吃。晚膳你二人一起去領,拿夠銀子,多討要些吃食回來。再怎麼,也不能餓肚子。”麗姐兒把林氏備好的攢盒拿了出來,裡面各式各樣的點心,茯苓餅,玫瑰酥,紫藤糕等等俱色香味俱全。
用過午膳,麗姐兒在屋裡走了幾圈,算是消食,接着就午睡。直到醒來之後,就拿出棋譜自行打譜,自娛自樂。麗姐兒想好了,除非萬不得已,她必是不會出去的。於是進宮後的第一個下午,麗姐兒就這樣消磨了。
隨後的幾天時間裡,羣芳殿裡頂多出現秀女的爭吵或言談說笑,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動靜。就連第一天出現的宮嬤嬤也再沒來過,更沒有皇后娘娘召見的消息。對此,麗姐兒怡然自得,她除了窩在屋子裡畫畫,打棋譜就是與丫鬟們一起說笑玩耍,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