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悼念了青春
寧檬唏噓了一下子, 立刻又想起現在不是抒發感慨的時刻,現在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刻。
她轉身走到寫字樓門口處,徘徊觀望蘇維然的身影。環視一週,視野裡並沒有撞進熟悉的人來。低頭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寧檬心裡有點納悶, 按說他早該到了。
寧檬撥電話給蘇維然, 問他在哪裡, 是不是路上堵車耽擱了。
蘇維然說沒耽擱, 恰恰相反, 他到得早了, 於是在地下一層的太平洋咖啡裡等她。
寧檬掛了電話趕緊下樓,奔着咖啡廳趕。
午休時間, 整個太平洋咖啡廳裡滿滿的全是人。寧檬穿梭在人與人的臂膀中, 找到了坐在二人小桌前的蘇維然。
她趕緊走過去,叫了聲:“學長。”
蘇維然擡起頭,衝她微笑:“來了。”
寧檬表示抱歉:“有點事情耽擱了, 我們這就去吃飯吧?”
蘇維然卻示意她坐下:“不着急, 我點的咖啡還沒喝完,先坐會兒。”
寧檬在他旁邊位子坐了下來。
蘇維然一邊端起咖啡杯準備喝, 一邊微笑着溫柔地問:“是什麼事把你耽擱了?”
他漫不經心般地問着,又漫不經心般地喝了口咖啡。
寧檬想了想,是說遇到了以前的同事身體出現了點問題因爲照顧他所以耽擱了一下,還是直接說這個以前的同事就是陸既明。前者可以讓蘇維然開心, 後者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咬咬牙,寧檬決定做個誠實的人。撒謊的本質說明心虛, 她不心虛,所以她說:“我剛纔在樓下遇到了陸既明, 他……”
他身體出現了狀況,差點暈倒。但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蘇維然戛然截斷了。
蘇維然:“夠了!”他把咖啡杯猛地往桌上一墩。
他是陡然發的聲,於是“夠了”這兩個字像聲驚雷一樣,嚇到了寧檬。
周圍有人在往這邊看,寧檬覺得很窘迫。
她看着蘇維然一瞬就變得凌厲起來的表情,疑惑地問:“學長,你怎麼了?”
——所以現在,她是連陸既明的名字都不能提了嗎?那他之前很願意地讓她去幫陸既明又是怎麼回事呢?
——所以男人善變起來,真的就沒女人什麼事了。
寧檬說:“好吧學長,你不想聽到他,我就不說了。”
蘇維然嗤的一聲笑。
寧檬被他這聲笑刺中了,這聲帶着嘲諷鄙夷的笑太讓人受傷。她父母之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笑。這種鄙夷至極的嗤笑聲簡直比人戳着她鼻尖叫她滾還令人不堪。
寧檬壓下心裡的不舒服,好脾氣地問:“學長,你到底怎麼了?”
蘇維然又笑起來,溫柔極了。他又把他溫柔微笑的面具武裝到臉上了。
他拿出手機,調試了一下頁面,把手機推到寧檬面前,讓她自己看。
手機屏幕上呈現的是一張照片。從靜態的狀態看,是陸既明整個人面對面搭抱在她身上,兩人的頭交錯搭在對方肩膀上,彷彿在合力完成一個情人間難分難捨的擁抱。
可動態的事實不是這樣的,動態的狀態是陸既明暈了,向前栽,栽在她身上了。
所以蘇維然確實是早就到了的,早到的他好巧不巧撞見了那靜態狀態的一瞬。他拍下了那一瞬,再也不想繼續觀摩那擁抱會以怎樣的方式結局,直接跑到了咖啡廳積攢質問的怒氣。
寧檬嘆口氣,好言好語地企圖解釋:“學長,你真的誤會了,我和他不是你拍到的這個樣子的!”
蘇維然又是一聲能夠殺人的嗤笑。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抖起來,他把它握成了拳。可是握成拳以後還是抖。他只好握緊,張開,握緊,張開,以此來紓解發抖的強度。
他溫柔地微笑,溫柔地出聲,他的溫柔像陰綿的真空,兜頭罩來,令人窒息。
“哦?不是拍到的這樣?原來是手機軟件把你們p成這樣的。”
寧檬被蘇維然的嗤笑與溫柔折磨得快沒力氣了。
“學長,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維然再次打斷她:“我沒想成哪樣,我只是親眼看到了你們那樣!”
他這句話幾乎和寧檬的下一句交疊在一起——
寧檬:“……我和他根本就是偶然遇到的!”
蘇維然再次在寧檬連續的解釋中插.入自己憤怒的質疑:“那你們可真是夠容易偶然的!”
此後寧檬說上一小句,蘇維然就跟上一小句,他們兩人一句頂着一句,一句快過一句,最後聲音幾乎快要疊在一起,像兩個人在面紅耳赤地吵架。
寧檬:“……他最近遭受打擊身體垮了……”
蘇維然:“呵!原來你連他身體是怎麼樣都很瞭解。”
寧檬:“……他剛剛是快暈了,往前栽,才倒在我身上的!……”
蘇維然的手越來越抖:“他早不暈晚不暈,看到你就暈了?!”
寧檬急了:“……他真的是恰好那時就暈了!!就往前栽!就靠在我身上的!我們那不是抱在一起!!”
蘇維然的手抖到連用力握拳也緩解不了抖動的幅度了:“這解答真是完美得無懈可擊!當年她要是有你這樣的詭辯才能說不定我們還會接着在一起!”
寧檬也生氣了,生氣的她全然忘了學姐曾經的叮囑,她對變得不可理喻的蘇維然也提高了聲音:“學長,你不要不講理好嗎?!”
蘇維然手抖到碰翻桌上的咖啡杯。咖啡杯一倒,彷彿牽引他理智的那根弦也被拽斷了。
他擡起那隻顫抖的手,毫無徵兆地,在寧檬臉頰上掄下了一耳光。
“閉嘴!你們女人怎麼都一個樣?!爲什麼一定要腳踏兩船這麼賤!”
咖啡廳裡的人全都看過來。寧檬在這些打探過來的視線裡,被抽偏了臉。
※※※※※※
寧檬偏着臉。她耳朵裡在嗡嗡的鳴叫。她眼前和腦中是全然的一片空白。臉頰火辣辣地又熱又疼。屈辱化成淚拱進她眼睛裡。這是她整個人生裡唯一一個耳光。她在咖啡廳裡,在衆目睽睽下,被蘇維然抽了這個耳光。
她深呼吸,壓下淚意。已經很丟人了,不能更丟人下去。她不能哭,一哭就好像坐實了誰給她安的浪蕩罪名一樣,在心虛流淚似的。
她轉過頭,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樣,鎮定地拿起包,起身準備走。
蘇維然像是剛剛清醒過來的醉漢,意識到了自己幾秒鐘前到底幹了什麼。他一下慌張起來。
寧檬拎着包,往咖啡廳門口走。
蘇維然騰地站起來,追上她,扯住她胳膊:“寧檬,寧檬!對不起,我、我剛纔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寧檬你別走你跟我說說話你讓我看看你的臉!”
寧檬定住腳步。
人潮涌動的咖啡廳裡,每道視線都像條河一樣朝寧檬淹過來。
探視,猜測,八卦,看熱鬧。這些視線的河能把人身上的衣服沖走,讓人在它們的探視裡覺得自己彷彿在變得赤.裸。
寧檬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羞恥過。
她輕聲卻堅定地說:“如果你還想給我們彼此留點臉面,”寧檬一字一頓,“蘇維然,請你放手。”
這是她第一次,指名道姓地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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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的半邊臉腫了。她沒辦法帶着這樣羞恥的標識在人前若無其事的工作。下午她請了假。
回到家,寧檬坐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臉。真是很兇狠的一巴掌了,手指頭印都清晰可見。寧檬想着蘇維然抽出這一巴掌的時候,得是心裡把她想得多麼不堪,纔會有這麼大的氣,纔會使了這麼大的力。
她回想起在機場遇到學姐時,學姐對她說過的話。
學姐說:以後如果他生氣,氣到發抖,你就走到一邊去,一句話都不要多說,給他留點空間,別跟他頂着幹,等他氣消不抖了再和他溝通。
她當時以爲學姐這段話的意思是,讓她呵護一下蘇維然,別跟他頂着火幹,會把他氣壞的。因爲學姐說了,“他這個毛病是我逼出來的,我很內疚”。
可現在想,學姐真正想告訴她的應該是這樣的意思吧:假如他生氣,氣到發抖,你就躲開,不然他是會失去理智對你施加暴力的,他會動手打你的。
寧檬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痛惜。蘇維然真的變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謙謙少年,他被他的經歷折磨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表面依然儒雅內心卻被嫉妒侵蝕得病態的人。
寧檬用溼毛巾敷着臉。最近一件一件的事向她壓過來,她被抽完有一瞬間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在一片耳鳴中做着有絲分裂。她正把一個崩潰的歇斯底里的自己從身體裡分裂出去。但是在分裂完成的最後一刻,她冷靜下來了。
她不想變成和蘇維然一樣的人,被憤怒矇蔽理智的人。
現在她徹底冷靜下來了。她可以很安靜地回顧與蘇維然在一起的這一年裡的點點滴滴。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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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這個時候,她對蘇維然說,自己陷入怪圈,想放掉一個人又放不掉。他說願意拉她逃出怪圈。
結果呢?她其實已經從怪圈裡出來了,她已經很有決心地把陸既明隔開在怪圈之外了。可蘇維然卻覺得她依然呆在怪圈裡,他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願意拉她出來,他只是讓他的嫉妒醞釀升級,最終演化成了暴力。
她是真的願意把自己的選擇堅持下去的。她願意和他奔着結婚去發展去努力。可是當這巴掌在衆目睽睽的咖啡廳揮到她臉上,她真的忍不住要退縮了。
她從沒有捱過打。父母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她。這是她人生唯一一個耳光,她覺得委屈和恥辱。他的巴掌打散了她執行自己所做選擇的決心。
她想她應該和蘇維然兩個人理智地聊一聊,重新審視一下彼此的關係,是不是真的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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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蘇維然打電話給寧檬。他自責,懺悔,無比自棄。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對寧檬失控。
聽着蘇維然的賭咒,寧檬心裡很悲涼地發現,他現在的樣子和從前財務姐姐家暴成性的前夫沒什麼兩樣。憤怒就動手,事後就痛悔,什麼樣可怕的誓言都敢安在自己頭上,只求你相信,他再也不會這樣了。
寧檬累了。她告訴蘇維然:“學長,請給我三天時間,讓我安靜一下,休息一下。三天後我會聯繫你的。”
三天後,寧檬的臉徹底好了,她打電話約了蘇維然。
她本來想把蘇維然約到咖啡店或者餐館去談。
可是蘇維然堅持要她到自己家裡,他要親自洗菜做飯,以示賠罪的誠意。
寧檬想或許和他見面以後聊到的事情又會刺激到他,萬一他又失控,公衆場合會很丟臉。她這輩子只丟那麼一次臉就很夠了,不需要再多。
於是她答應了蘇維然的提議。
晚上寧檬到了蘇維然家。
她對忙前忙後的蘇維然說:“學長,還是先別忙了,我們聊聊天吧。”
蘇維然卻說:“先好好吃完這頓飯,好嗎?吃完我們再聊。”
寧檬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她總是硬不起心。
蘇維然去洗菜,寧檬被留在客廳裡。蘇維然並不需要她幫忙,告訴她:“這個家你還沒有到處仔細看過,我來做飯,你到處逛逛、看看,熟悉一下吧!”
寧檬心裡一酸。他還對他們的未來飽含期待,可是她卻已經想要退縮了。
寧檬退出廚房區,漫無目的地走到偏廳。她的目光被一面牆的開放式水晶櫃吸引。櫃子裡每一格都擺着價值不菲的物品。
寧檬第一眼看到的是蘇維然那塊限量版百達翡麗手錶。她越過它,第二眼看到的是一件她很眼熟的物品——那個LV包,那個VR公司爲了答謝蘇維然心中的紅顏所送的禮物。
那時蘇維然說,她就是他心中那個紅顏,這個包應該是她的。
可是那時她覺得自己當不起這份承載着奢侈品的情意,拒絕了。
後來和蘇維然在一起之後,他也提了兩次,想要把包送給她,也都被她婉言謝絕了。蘇維然以爲她清高,隨她去了。可其實她拒絕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內心的一種儀式感——她希望她的第一件奢侈品,是用她自己賺到的錢買的,而不是以這種不清不楚的“送禮”方式得到的。
寧檬眼神往下掃,掃過那個包。
然後她看到了那串價值不菲的手串,那串蘇維然家鄉企業的大老闆送給他的禮物。
當時蘇維然要把這手串送給她,她擔心這是那老闆想讓蘇維然幫忙運作一些不合法的事情所做的饋贈。她拒絕收下這禮物,也讓蘇維然別收。蘇維然見她不高興,於是告訴她,他爲了讓她高興,已經聽她的話把手串還回去了。(76章)
後來蘇維然還是被那老闆違規發債被告詐騙的事牽扯了,被相關部門叫去配合調查。她當時很擔心,而他還寬她的心,表示自己只是介紹企業老闆和發債券商認識而已,什麼事也賴不到他頭上來的。(86章)
她信了他的話。因爲畢竟如果他除了牽線搭橋之外,要是真的還參與了其他什麼事情,他不會只配合調查一次之後就完全沒事了。
只是後來他搬家前,她去他原來租住的家裡幫他打包行李,無意間又看到了這副手串。
結合之前的調查,當時她的心往下一沉。
她手心裡躺着這副手串,她擡頭看向蘇維然,她怕說破太窘,於是用眼神向他詢問:你不是說已經還回去了嗎?
——可它怎麼還在呢?是捨不得它的貴重嗎?
面對她的質詢,蘇維然一點窘迫都沒有,他淡定如常的樣子倒把她弄得不知所措了。沒想到只有她一個人在窘。而她是在替他的謊言穿幫而窘。
關於手串,當時蘇維然給她的解釋是:“手串既然收了,就真的沒辦法再還回去了。可我又想你能開心一點,就告訴你已經還了。我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太多辯解什麼,如果你信我,這件事我們就翻篇過去,這手串就讓它永遠壓在箱底。如果你不信我,那我只能從這22樓跳下去明志了。”
那時他們剛剛因爲陸既明的事情鬧了一場很嚴重的彆扭,兩個人說好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一定開誠佈公好好溝通,不再賭氣。
蘇維然對她很誠懇地說:“你說的,我們要開誠佈公,所以我現在對你說的都是實話。我沒有捨不得它的昂貴,只是現在送它給我的老闆正在接受財務調查,我要是趁這節骨眼把它還回去那就真是說不清了,恐怕還得跟着他一起接受調查。”
寧檬當時覺得兩個人剛鬧完彆扭,好不容易和好,也就別揪着一件事沒完沒了了。於是她對還手串的事鬆了口。
可是此後只要她看見這副手串,嗓子眼就像卡了根軟刺一樣,不疼不癢地無比難受。
她把手串放了回去,沒了興致往下看。她轉身向廚房走,想和蘇維然說,不然就別麻煩了,我們還是別等吃完飯了直接有什麼說什麼吧。
寧檬快到廚房的時候,聽到蘇維然正在裡面講電話。
她的第一反應是轉身離開,別做偷聽者。腳跟都已經摩擦在地上使着旋轉力了,耳朵卻無意中接收到蘇維然正在說的一句話。那句話讓她停了下來。
墨菲定律再一次應驗在她的生命裡。
——越是覺得不好的事情,越是會發生。
她剛剛又看到那條手串、剛剛在心頭又涌起不舒服的感覺,這會兒蘇維然就用他在講的這通電話把讓她不舒服的感覺全都坐實了。
蘇維然講的那句使她決定停下不避開的話是這樣的:
——我幫你想辦法把調查搪塞過去了,你怎麼也應該有點表示吧?手串?手串作爲禮物是挺貴重的,但作爲回報就顯得有點寒酸了吧?跟你要五個點還多嗎?不多了,去掉上下打點的,也沒多少了OK?行,反正你看着辦吧,就你那一腦門子官司,不怕後面不接着出事,你要是這麼小氣,再有事也別找我幫忙了,我的忙幫起來沒那麼不值錢。
寧檬被這番話釘在原地不能動。
蘇維然跟她說,他一定會做回以前的陽光學長的。他在她面前也似乎一直有心在那麼做着。
可原來,他只是在她面前在不辭辛苦地假裝着那個陽光學長,爲了讓她高興。
他也好辛苦啊,他明明就已經變了一個人,他明明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他明明是張嘴對人要回.扣時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五個點不多了,好嗎?”。
她愣在那,直到蘇維然走出廚房看到她。
他居然沒慌也沒窘。他真是一個厲害的人。換了是她講這樣問人索要回.扣的電話被人撞見,她一定會窘得要死的。
可是蘇維然卻只笑笑,問了聲:“你都聽到了?”
就像在問“今天過得怎麼樣?”那麼稀鬆平常。
寧檬簡直要多此一舉地替他窘一窘才能舒服些。
她看着蘇維然,回答:“聽到了。”頓了頓,她說,“學長,儘管你又會說我辦事方式太死板、太不隨潮流,可是我想,我恐怕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做事方式。我曾經努力過去接受的,但不行。我們說到底,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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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通意外聽到的電話讓寧檬突然悟了一些事情。她發現不管再怎麼勸自己,她還是接受不了蘇維然的做事方式。之前楊小揚用一通狗肉理論勸她,你不吃狗肉可以,但你別管別人吃不吃——吃回.扣這件事你不喜歡,自己可以不做,但你管不着別人是不是這麼做。她當時藉着楊小揚的話,彷彿是勸下了自己,但其實終究是意難平。(84)
既然意難平,她又何必再讓他們兩個人互相折磨?她答應蘇維然的時候,是把這段戀情看做是在圓青春年少時校園裡一個未能實現的夢。可畢竟他們誰都不是曾經校園裡的那個人了,所以這個夢圓到現在,圓得一點都不美好。
是時候該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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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對蘇維然提了分手。
她說,學長,我不能接受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男朋友。我也不能接受你在資本市場的做事方式。我努力想要試着接受過的,但我真的做不到。很抱歉,我真的盡力了。我覺得我們現階段的狀態,再在一起無疑是一種互相傷害,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吧,好嗎。
蘇維然很激動地說不好,他的手抖得握成了拳都沒法剋制。
寧檬不敢說話了。她怕她又刺激得他掄出巴掌。直到他不抖了,她心平氣和地,說了當初他勸尤琪的那段話。
“學長,你自己說過的,其實分手未必不是好事,早點發現彼此不合適早點散,也是及時止損了。不合適早點散了不比互相耽誤一輩子青春再散更好嗎?學長,你讓我勸過尤琪,讓她堅強點。那不如我們現在,都堅強一點!”(92)
寧檬眼睛紅了,鼻音重了。
蘇維然慘慘地笑了。
“原來這些話我竟然是給我自己準備的。”
“原來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纔會知道痛。”
“原來我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原來這些話現在用在我自己身上,這麼叫人難受。”
※※※※※※
寧檬從蘇維然家裡出來時,天色變得渾濁起來。
起風了。
風拍在寧檬臉上。
那麼大的風也沒吹乾她臉上流着的淚。
她哭得無聲無息,淚流滿面。
這些眼淚是悼念青春歲月的影子徹底消亡,也是祭奠一顆認真付出過、如今又收回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