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默騎着老馬一路向東，往安陽城方向走了幾天，沿途他身無分文，只能打野味充飢。沒有鹽巴的食物，吃得千默快要吐出來了。
千默已經餓了一天，他有氣無力地爬在馬背上，感覺自己胃已經縮成一團，扯不回來了。
終於，前方出現一座小城，灰黃的夯土城牆，不高但是很厚實，牆壁上到處是坑坑窪窪的黑洞。不知道歷經多少滄桑的歲月，纔會變得如此千瘡百孔。
城頭的野草鬱鬱蔥蔥，在風中搖擺不定。城中芸芸衆生的喧鬧，透過矮牆傳入外面的天地。
千默擡頭望向城樓的硃色牌匾，上面有三個泛舊的大字：白石城。
千默拿出羊皮水囊使勁灌了幾口水，感覺自己稍微精神了一點，他翻身下馬進了城。
千默來到一家客棧，進了門來到櫃檯，掌櫃的馬上笑臉相迎。
掌櫃說：“這位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宿？”
千默說：“掌櫃的，你們這招人嗎？”
掌櫃一聽不是來吃飯住宿的，馬上收起了笑臉：“年輕人，看你面生的很，不是這裡的人吧？”
千默說：“我從南方來。”
掌櫃擺擺手說：“我們這裡不招外地人，你走吧！”
千默急忙說：“掌櫃的，我只要有吃的住的就行，可以不要工錢。”
掌櫃不耐煩地說：“你這樣的人，能在這裡幹幾天？要是出了事，你拍拍屁股走人，我去哪裡找你？”
千默說：“掌櫃的……”
掌櫃推着千默說：“趕緊走、趕緊走！不要耽誤我做生意！”
千默跌跌撞撞地出了客棧，他站在街邊，有些迷茫地看着街道前往來的人羣。
“年輕人，你可以去西市看看，那裡經常要扛包的苦力。”
千默耳邊傳來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他連忙低頭去看，地上坐着一位衣衫襤褸的乞丐。
乞丐雙目失明，盤坐在地上，右手裡拿着一根木棍，腳邊放着一個缺口的瓷碗，碗裡還有幾枚銅錢。
“老人家，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事做？”
乞丐說：“我眼瞎，但是耳朵好使，剛纔你和掌櫃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千默抱拳躬身說：“老人家，謝謝你。我現在就去西市看看。”
千默牽着老馬準備往西市趕去，乞丐忽然說：“年輕人，我聽你說話有氣無力，大概是幾頓沒吃了吧！爲什麼不把馬買了，至少能換個十幾兩銀子。”
千默笑着說：“這是朋友借給我的，我答應要還給他的，不能賣！”
乞丐讚許地說：“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有原則！”
千默笑着離開乞丐，很快來到西市。西市的廣場上居然有十幾個黑黝黝、粗壯的大漢閒在那裡，等着店家給活幹。
有幾個漢子拿着葉子牌，打得熱火朝天，旁邊還有一羣人，不時用手指指點點，發出哈哈大笑。
千默拴好老馬，來到一羣壯漢的身後，準備問問情況，有人看到千默過來，露出警惕的目光。
“這位大哥，這邊哪家有活幹？”
漢子說：“什麼活？我們這裡十幾個人在等着呢。看你身板單薄，細皮嫩肉，苦力活勸你不要做，你幹不了。”
千默說：“那也不一定。”
“你讀過書嗎？會寫字嗎？”
“讀過幾年，會寫字。”
漢子說：“小子，你不如去路邊擺個攤，替人寫寫家書，比干苦力強多了。何必和我們搶活幹呢！”
千默想想這個主意也不錯，可是他身無分文，擺攤需要本錢，筆墨紙硯、桌子椅子、招牌……
千默遺憾地說：“可是，我沒有本錢，只能先乾乾體力活了。”
漢子想勸走千默，結果顯然不理想，他不在理會千默。漢子心裡大概想，讓千默吃吃苦頭，他自然會乖乖地離開。
等了一刻鐘的時間，西市門口忽然二十多歲的夥計喊到：“有活了，有活了！”
幾個打葉子牌的漢子把手中東西一扔，跟着人羣竄了過來，十幾個漢子推推擠擠來到夥計面前。
夥計說：“東家的店鋪有一對銅獅子，一個大概一千斤左右，送到曾世銘曾老爺府上。兩隻一百六十文，誰願意去。”
有人站在人羣前面說：“太便宜了，千斤的銅獅子至少要五個人擡，每人只能分到三十幾文錢。兩百五十文吧。”
夥計皺着眉頭說：“兩百文！不能多了，東家說了最多隻能這麼多。”
人羣中一陣沉默，帶頭的漢子不發話，沒人敢去接這個活。大家都明白，時間久了，東家肯定要加價，現在就看東家能忍多久。
帶頭的漢子雙手交叉在胸前，歪着腦袋，得意地看着夥計。那眼神彷彿在說：你不加錢，就沒人去做。
夥計看着漢子的眼神，心頭火氣飆升，卻有不敢發作。
千默繞開人羣走到夥計前面說：“這位大哥，他們不去，我去。”
夥計聽到千默願意接活，頓時眉開眼笑說：“好好好，你叫什麼名字？”
千默抱拳說：“小子千默。”
“千默，好名字！我給你兩百文，怎麼樣？”
千默拍拍胸膛說：“包在我身上。”
夥計笑着說：“你的同伴呢，把他們一起叫上吧。”
千默愣愣地說：“同伴，爲什麼要叫同伴？我就一個人。”
夥計瞪着眼急了：“你一個人怎麼搬？一千斤的銅獅子，一千斤！你般得動嗎？”
千默平靜地說：“一千斤，我沒有聽錯，沒有問題。”
帶頭的漢子哈哈大笑：“小子，你是想錢想瘋了吧，就你這小身板，一百斤都能把你壓趴下！”
夥計面紅耳赤對千默說：“你別鬧了，一邊歇着去。”
千默急忙抓住夥計的手腕說：“我可以證明我能辦到。”
夥計說：“怎麼證明？”
千默大喊一聲：“得罪了！”
夥計感覺身體猛然離地而起，好像要飛上天空，他嚇得尖叫一聲：“你幹什麼？”
千默單手把夥計舉過頭頂說：“怎麼樣？”
帶頭的漢子不屑地說：“單手舉過頭我也能做到。”
千默說：“那這樣你能做到嗎？”
千默單手把夥計拋到斜上空，夥計如沙包一樣飛了出去，夥計嚇得臉色煞白，嚎叫聲傳遍整個西市。
夥計飛出十米之外，千默快步趕上，在夥計落地之前單手託着，把他輕輕放在地上。
夥計驚魂未定，他站在原地好像神魂出竅，直勾勾地看着地面。
千默拍拍夥計肩膀說：“現在覺得我能搬嗎？”
夥計如小雞啄米，不停地點着頭說：“可以、可以、可以！”
千默打斷夥計說：“前面帶路吧。”
夥計帶着千默來到店鋪，他指着院子角落裡的兩隻銅獅子說：“看，就是那兩隻銅獅子。”
千默走到跟前說：“分兩次搬行吧？”
夥計爽快地說：“只要今天送到就行。”
千默抄起一隻銅獅子扛在背上，肚子裡忽然開始咕咕叫，他哀嘆一聲，趕緊幹完活吃飯。
千默扛着銅獅子，大步流星往西市門口走去。
夥計在千默身後大叫：“你不用馬車拉過去嗎？不要逞強好勝傷了筋骨！”
千默笑着說：“不用擔心！”
經過西市門口時，門口的一羣漢子看着千默，個個瞠目結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千默離去的背影。
其中一個漢子挑着大拇指說：“真乃神人也。”
另一個漢子說：“你小子拽什麼文，裝得好像很有學問一樣。”
千默扛着銅獅子站在大街上，忽然想起來，自己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曾老爺家怎麼走。
千默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個帶路的人，大街上的行人紛紛議論起來。
“你看那人好大力氣，扛着一個銅獅子。”
“假的吧，那麼重的銅獅子還能扛着走。”
千默的目光在人羣中搜索，忽然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一個小女孩，穿着破爛的衣服，臉上髒兮兮的，還有道淡紅色的胎記。
雖然小女孩的身上很髒，可是一雙大大的眼睛，純淨又靈動，像極了千默妹妹千錦雲的眼睛。
千默看着小女孩眼睛，好像見到了妹妹千錦雲，他的心頭忽然柔軟了起來。
“小傢伙，你過來一下。”
小女孩轉動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左右看了看說：“大哥哥是在叫我嗎？”
千默溫柔一笑說：“對，就是叫你。”
小女孩有些不高興地說：“我不叫小傢伙，我叫希鳳。我已經八歲了，不小了！”
小女孩伸出一隻手，做出一把數字八的手勢放到千默眼前。
千默呵呵一笑說：“希鳳，你帶我到曾老爺府上，我給你十文錢，怎麼樣？”
小希鳳眼中一亮，她開心地跳起腳說：“十文錢！真的嗎？”
千默點點頭說：“真的。”
小希鳳大叫：“爺爺！我有錢了，我有錢了。”
千默說：“趕緊帶路吧！”
小希鳳像只快樂的小麻雀，風一樣地跑在千默面前，嘴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嘻嘻嘻！”
沒多久，千默來到了曾老爺府上，他把銅獅子交給了府上的人，曾府用了六個下人勉強擡進府中。
小希鳳伸出小手說：“大哥哥，我的工錢。”
千默說：“希鳳，我要搬完銅獅子，然後才能拿到工錢，有了工錢才能給你。你在這裡等着我，我馬上回來。”
“不行，萬一你騙我，不給錢怎麼辦？”
千默說：“那你跟我一起過去，這樣總可以吧。”
小希鳳從石階上站起身來說：“好吧。”
希鳳人小腿短，跑起來也沒有千默走的快，千默嫌希鳳太慢，他抱起希鳳扛在肩上。
千默一路飛跑，希鳳坐在千默的肩頭，她從來沒有在這樣的高度打量這個世界，街道上的一切事物都好像變得更加有趣。
希鳳張開雙手，風兒吹起她長長的黑髮，她開心地大叫：“馬兒，駕、駕、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