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默無力抵抗,他絕望地閉上眼睛,黑熊舉起碩大的熊掌,兇狠地朝千默胸口拍去。
一行清淚劃過千默的臉頰,他嘴裡唸叨着:“爹、娘,我好想你們。”
黑色的蘭花終於在千默的胸口盛開,千默的心臟部位忽然涌出一股黑色的氣息,黑氣在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那種情形好像濃濃的墨汁,倒入清水之中。
黑氣很快遍佈整個胸口,瞬間吞噬了黑色蘭花。
千默躺在地上倏然睜開眼,他的眼中一片漆黑,好像無底的深淵,毫無人類的感情。
黑熊的利爪如鋼鐵彎刀,閃電般劃過千默胸口,三道血肉模糊的傷口出現在胸前。
千默痛苦地怪叫一聲,他翻身逃出黑熊龐大的身影,還沒來得及站穩,背後捱了黑熊一掌。
千默口吐鮮血,像炮彈一樣被射出去,撞在一顆大樹上面,然後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黑熊咆哮一聲,朝千默狂奔過來,速度竟然比老馬還快,千默感覺大地又重新顫抖起來。
千默轉過身,黑色的眼眸已經變得十分平靜,身上流血的傷口對他好像沒有任何影響。
千默看着飛奔而來的黑熊,他驟然加速跑向黑熊,眼看就要撞在一起,碩大的熊掌就會拍碎他的腦袋。
千默猛然側身向後一倒,身體貼着地面劃過黑熊的胯下,來到黑熊的背後。
千默抓着黑熊的長毛,翻身而起騎在黑熊的脖子上,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動作迅速敏捷。
黑熊感覺千默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它惱怒地原地打着轉,短粗的雙臂在不停地向後撓,千默死死抓住黑熊的毛髮,不讓自己掉落下來。
千默抽出身上的匕首,狠狠插進黑熊的脖子後面。
短小的匕首刺破了黑熊的皮毛,全部插進黑熊的身體,黑熊沒有停止攻擊,疼痛卻讓它更加瘋狂。
黑熊的爪子撓在千默的小腿上,幾道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千默咬着牙,一手抓黑熊,一手不停地用拳頭打在黑熊的頭部。黑熊折騰半天,轉得頭昏腦脹,它索性向後倒下,準備壓死千默。
轟隆一聲,千默被兩千斤的黑熊壓在身下,他感覺雙腿骨頭斷裂。
千默長嘯一聲,黑色的氣息從胸口快速蔓延到雙臂,整條胳膊像是黑色的鋼鐵鑄造而成。
千默雙腿死死夾住黑熊腦袋,五指併攏如刀,他虎吼一聲,用力插進黑熊的脖子。
黑熊的脖子被千默雙手插個對穿,鮮血噴在千默的臉上,表情有些猙獰恐怖。
黑熊掙扎的動作戛然而止,不甘的死在地上,閉上眼睛。
黑熊鮮紅的血液緩緩在地面散開,好像一朵血色的蓮花。
地面的鮮血,還有黑熊體內的鮮血,好像被某種力量牽引,緩緩地飄在半空,如同紅色的雲彩。
浮在空中的紅雲,轉瞬之間變成了黑色濃煙。
黑煙化作一道道細線,很快被千默的心臟吸取得一乾二淨,雙臂裡的黑氣也快速退到心臟,消失不見。
一切過後,千默仰面朝天倒下,昏迷過去。千默胸口的黑氣不見了,盛開的黑蘭花也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雲藍天出現在大山上空。
山裡到處是啾啾的鳥鳴,潺潺的流水,簌簌的風聲。
不知過來少時間,千默感覺臉上粘粘的,有些溼熱,他緩緩地睜開眼,看到一張長長的馬臉。
趙十一家的那匹老馬伸着一條粉紅的長舌頭,出現在千默的眼前,千默終於明白臉上爲什麼這麼溼,他一臉嫌棄地推開老馬。
千默使勁擦乾臉上的口水,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身邊還有一隻黑熊。
“死了?”
千默一陣恍惚,他怎麼也回憶不起,究竟發生了什麼。
千默記得昨晚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碩大的熊掌朝自己拍過來,自己閉上眼,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千默看着渾身破爛的衣服,黑蘭指的傷勢莫名其妙的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隻黑熊到底是誰殺死的?
千默忽然看到黑熊脖子上的匕首,難道是我殺死的?
千默蹲下身來,他猛然拔出匕首,黑熊的身體好像塵沙一樣,瞬間倒塌散落一地。
望着滿地的黑色塵埃,千默瞠目結舌,久久不語。
“這是怎麼回事?黑熊的身體好像腐朽了千年,一碰就化成灰了。”千默百思不得其解,他苦惱地搖搖頭。
千默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拳腳,感覺自己除了龍精虎猛,沒有其他異常。千默心頭狂喜,雖然不知道爲什麼。
應該是老天保佑,千默只能想到這個。
千默看着北疆的方向說:“爹,你等着。我來救你了。”
…………
夕陽西下,殘日如血。
灼熱的氣浪在乾裂的黃土地上蒸騰、飄散。
兩個身穿皁衣的衙役,腰間掛着短刀,手中拿着上黑下紅的水火棍。
兩人中間是一個男性囚犯,蓬頭垢面,滿臉鬍渣。囚犯脖子上帶着木枷鎖,手上是鏽跡斑斑的鐵鏈。
囚犯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擡頭望了望天,眼神中透出疲憊和不甘。
囚犯正是發配北疆的千歸海,他被髮配幾千裡外的長風關,這麼遠的路程全靠兩條腿走,實在是苦不堪言。
千歸海的腦海裡一直回想着家人的音容笑貌,溫柔賢惠的妻子、聰慧的千煌、倔強的千默、還有最惹人愛的小女兒千錦雲。
千歸海心裡一直唸叨着:撐下去!撐下去!一定要回去見到家人,我不能死在這裡!
汗水從千歸海的額頭一直流到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他隱約聽到馬蹄的噠噠聲。
前方一人一馬,不知從哪裡來,疾如黑色的閃電,眨眼間已經來到千歸海三人的面前。
衙役們大吃一驚,大聲呵斥道:“來者何人?”
“你大爺千默!”
來人大吼一聲,蹬着馬背高高躍起,藉着馬的前衝之力,飛身一腳踢向右邊的衙役。
右邊的衙役慌忙舉起水火棍去擋,只聽咔嚓一聲,棍子應聲而斷。衙役口痛呼一聲,飛出幾米外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
左邊的衙役舉起水火棍砸向千默頭部,千默一拳迎上棍子,棍子紅色的一頭碎成幾塊,散落一地。
千默紅着眼,瘋狂地咆哮,衙役被千默的猙獰嚇到。千默緊接着一拳打到衙役的面前,眼看衙役的臉上就要開花。
“千默住手!”
一聲暴喝在千默耳邊響起,如同炸雷般。
千默急忙收住招式,拳頭和衙役的臉僅毫釐之差。拳風吹起衙役的頭髮,衙役直愣愣地盯着碩大的拳頭,變成了一個鬥雞眼。
千默收回拳頭,衙役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汗水漣漣,臉色蒼白。
“爹……”千默來到千歸海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千言萬語哽咽在喉。
千歸海摸着千默的頭頂,老淚縱橫,手臂不停在顫抖,只是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爹!你受苦了。”
千默站起身來,仔細打量着頭髮凌亂,滿臉灰塵的千歸海,心中一陣陣的酸楚和疼痛。
千歸海笑中帶淚說:“爹不苦,你能來這裡,爹就是死了也值得。”
千默看着地上衙役,語氣不善地說:“爹,他們有沒有虐待你。”
千歸海嘆了口氣說:“默兒,這些差爺都是鳳靈鎮的同鄉,大家都算認識,他們沒有把我怎麼樣。你怎麼二話不說,上來就打人呢。”
千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爹,我一路上,越想越氣,我們父子憑什麼要受這樣罪。都是寶爺陷害的,他們官差也是一丘之貉。”
衙役捂着胸口,痛得咧着嘴說:“這位小哥,你可冤枉我們了,我們也是照命令辦事。我們千里迢迢,就靠兩條腿趕路,一路鞋子不知道都磨破多少雙。這荒山野嶺的還可能被野獸吃了,被山匪殺了。你以爲我們想辦這樣的差事,都是爲了養家餬口啊。”
千歸海對千默說:“默兒,差爺們是無辜的,你不要把氣發泄在他們頭上了。”
千默有些尷尬地扶起地上的衙役,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子賠笑說:“兩位差爺對不住了,這是幾兩銀子你們拿着,就當是醫藥費吧。”
衙役們看着銀子,眼中露出貪婪之色,卻連忙擺手說:“使不得,這銀子我們不能拿。”
千默把銀子塞到衙役手中說:“差爺就不要推辭了,一路上你們照顧我爹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家都是同鄉,應該的。”
兩位衙役假意推辭了一番,美滋滋地手下了銀子。
千默看着衙役把銀子手下,他鄭重地說:“我有一事請求,不知道差爺能不能答應?”
衙役們眉開眼笑地說:“十件又何妨。”
千默笑着說:“好,能不能放了我爹?”
衙役們一聽這話,慌忙把銀子塞給千默說:“小哥,你還是收回銀子吧。這事我們萬萬不能答應,不要說放人了,就算延誤了一天,我們都要挨板子。”
千默不接銀子,臉色陰沉地說:“你們不是答應了十件事嗎?這才第一件。”
衙役們嚇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說:“我的小爺,我們要是丟了囚犯,可是死罪一條!反正回去是死,你不如給我們哥倆一個痛快吧!”
千歸海說:“默兒,你不要鬧了。”
千默說:“爹,你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嗎?”
“長風關。”
千默有些悲涼地說:“長風關?那裡自古以來就是最亂的地方,三國交界,戰亂不斷。能回來的人有幾個?”
千歸海平靜地笑了笑說:“誰說我會死。”
千默說:“我們回家吧,爹!他們不是說了嗎?路上會出意外,就當你死在路上。”
千歸海說:“千默,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可以逃,可是他們怎麼逃!我逃走會讓他們丟了性命,他們也有妻兒父母,你要他們一家老小怎麼活?”
衙役們感激涕零地說:“千大哥說的是,我們也很爲難。”
千默無言以對,心中開始激烈地掙扎:殺了衙役,把他們埋在深山老林中,沒有人知道,這樣我和爹可以偷偷回到家。娘、千煌還有錦雲在等着我們,一家人又可以團聚了。不行,這樣做我和寶爺有什麼區別,我不能變成他那樣的人。
我不能讓爹去長風關送死,又不能殺了衙役,怎麼辦?怎麼辦?老天爺,你教教我!
千歸海看着千默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過,他急忙勸說:“千默,你回去吧。這就是現實,你無力左右。就算你殺了官差救下我,又能怎麼樣?我們再也不能回鳳靈鎮了,事情一旦泄露,一家人都要跟着我們亡命天涯,提心吊膽。看看他們,他們也有妻子和孩子在日夜期盼他們回家,你於心何忍。”
千默咬着牙說:“爹!你答應我,不要死,等我回來救你。”
千歸海看着千默,堅定地說:“我答應你!千默,你記住了,不要成爲濫殺無辜的人。這世上之人,有高有矮、有美有醜、有聰明有愚蠢,這些天生東西的我們無法選擇,但是善良可以選擇。”
千默點點頭說:“我知道了,爹!”
其中一個衙役說:“千默,如果你們真是被冤枉的,可以去國都安陽,那裡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多的是。能不能爲你爹翻案,就看你的本事了。”
千默點點頭說:“好,我就去安陽城。”
離別終有時,命運不由人。
千歸海三步一回頭,他努力不讓千默看見自己落淚,免得徒增傷感。
落日餘暉下,三條拉長的身影,緩緩北行,終於還是消失在滿天風沙裡。
千默在紅色的夕陽下佇立良久,他的目光隨着那道堅實的背影而去。
最後,千默跪在地上,面向北疆。
千默指天發誓大聲說:“爹!總有一天,我會親自帶你回家。蒼天爲證,日月可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