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勤覓駐顏方 白髮深情憐愛侶 頻揮知己淚 紅顏苦意脫靈鴛

這時天色漸明,只是四山皆霧,到處灰濛濛的,不見一點日光,草樹上滿布繁霜,天氣卻不甚冷。二人走了一陣,繞過一座高峰,才見一輪淡白日影隱現陰雲之中,天色老是昏沉,不見分毫開朗,自人秦嶺,除火中大雨一次之後,似此天色尚是初經,方覺氣悶,忽見沿途樹上凌花耀眼,宛如玉樹瓊花,燦爛奪目,好看已極。時刻也將近午,恰巧路旁有一崖洞,倚劍要往洞中升火燒煮食物,狄武說:“當日無風,洞中太暗。”

便就寒林內拾來枯枝,升火煮食,剛把火升上,猛瞥見斜刺裡飛也似跑來兩頭梅花鹿,一前一後昂頭急竄,後面好似有什東西追趕神氣,神態驚惶,狼狽已極。狄武初意想擒殺一隻烤吃,正待迎上,忽聽倚劍驚呼:“大哥留意,後面狼多着哩!”狄武聞聲側顧,逃鹿後面不遠的山凹樹林中,飛也似跑來七隻大青狼,晃眼離身只有七八丈遠,當頭一隻大母狼格外雄壯猛惡,兩眼通紅,低頭朝前急竄,瞥見林中有人,一聲怒嗥,立時舍鹿就人,首向倚劍衝到。後面六狼也做一窩蜂,紛紛掉頭向二人撲來。倚劍招呼狄武時,腰中寶劍已先拔出,一見狼到,手起一劍朝狼斫去。二人前在古廟避雨所得帶鉤雙劍,本是神物利器,休說是狼,便差一點的精怪妖邪,遇上也不死必傷,本來不致爲狼所傷,因爲倚劍出身寒苦,愛惜物力,又常聽裴、陳二師說起在外作客,身有金銀寶物,最忌炫露,得劍之後,覺着此劍每一舞動,必有青光如虹,隨着快慢伸縮不定,隔老遠都能望見劍氣光影,心想這等仙劍奇珍百世難逢,新得到手,又不知它來歷用法,隨便出手,被惡人發現,定必生心竊奪,因此只在田家與田氏兄妹賞玩過兩次,以後便不再取出,連狄武也被勸止。二人將雙劍插在背上,議定拜師學成劍術以前,此劍非到萬分危急不可取用,仍用本來所帶一劍一刀和那真假金丸抵禦獸蛇惡人,本未想到背上的劍,那狼來勢又猛,匆匆應付,隨手把來時狄母所贈寶劍拔出,迎頭斫去。

不料那狼狡詐敏捷,動作如飛,狼頭又最堅固,所用雖非尋常刀劍,想要一劍將狼斫死,卻非容易。一劍斫下,只聽喀的一聲,狼頭前額骨雖斫碎,並未迎刃而斷,狼卻負傷激怒,就勢猛撲過來,朝人抓去,其勢又猛又急。倚劍雖仗身法靈巧,頭一下未被撲中,可是那狼傷痛情急,頓犯兇威,狀類瘋狂,剛一落地,又復翻身回撲,同時後面羣狼相繼趕到。兩狼去撲狄武,內有四狼均是母狼之子,年輕力壯,分外威猛,見母狼受傷,一起暴怒,紛紛厲吼,朝人撲去。倚劍雖有一身武功,無如人單勢孤,驟不及防,竟被鬧了一個手忙腳亂,接連幾縱,雖然未膏兇狼爪牙,情勢十分危急,先是帶劍亂斫,一面縱身閃避,後見五狼勢太猛惡。雖然斫傷了兩狼,均非致命所在,反倒觸怒,來勢更兇,一時無計,始終沒想到用那背上仙劍。正打算取出金丸去打狼眼,母狼忽然用嘴柱地,厲聲狂吼,隨聽遠遠狼叫之聲相與應和,聲震山野,知道狼數甚多,越發心慌,暗忖擒賊擒王,母狼必是羣狼之首,忙即避開正面三狼夾攻之勢,故意往側一縱,倏地一個“怪蟒翻身”,倒縱回來,由“風-落花”的解數,化成“飛鷹捉兔”,猛一劍朝母狼腰腹刺去,滿擬一劍可以殺死,不料母狼刁狡兇頑,三撲不中,一面嘯聚同類,一面蓄勢待機,早把一雙兇睛註定仇人,準備拼命,只沒料到來勢如此快法,想逃無及,便朝人奮身反撲上去。倚劍雖將狼腹刺破,狼爪也到了身上,同時,另一大狼正悄沒聲由斜刺裡急竄過來,先前三狼又由身後追撲而至。前後左右一起受敵,倚劍見勢不佳,剛拔劍回刺左側大狼,並將母狼利爪避開,後面三狼又分三面縱身飛撲過來,百忙中不及閃躲,一面用劍去擋,順手抓起一條狼的後腿,剛猛力朝外甩去,猛覺腦後風生,左側大狼被劍尖刺傷縱退,剛一沾地又撲上來,已然迎頭不遠。倚劍見勢不佳,身子往下一矮,意欲避開來勢,用劍去斫狼腰,不料狼身靈活異常,一見撲空了頭,身子一彎,忽然低頭反噬,爪牙齊施,朝人猛撲,另外兩狼也翻身撲到。這時三條大狼一齊飛起,當頭下壓,倚劍勢難兼顧,以爲前狼已由頭上飛過,只顧用劍去敵後來兩狼,不曾想前狼竟會凌空反噬,爪牙如此厲害,剛用全力,一劍橫斫過去,將後兩狼斫傷了一隻,因用力太猛,一劍將狼齊腰斬斷了一半,但那狼皮骨堅厚,劍嵌狼脊骨之內,急切問未拔出來。情勢本極危險,幸仗倚劍機警靈巧,一見劍嵌狼身,就着劍頭往下一沉之勢,順手往另一狼甩去,一下打中,將狼撲跌老遠,死狼也被甩脫,心方暗幸,耳聽刺豁兩聲,猛又覺身後中了兩爪,連忙往前縱避,背上棉衣已被前一大狼利爪劃破。這原是瞬息間事,當時覺着背上刺痛,也未在意,那口仙劍卻被想起,五狼已是兩死兩傷,四外狼嗥之聲也越來越近,忙將仙劍拔下,未受傷的兇狼也自撲到。

倚劍用手中仙劍只一揮,青光過處,立成兩斷,灑了滿地狼血。兩條傷狼未及縱起,吃倚劍趕上,一狼一劍,全數殺死,精神一振,再看狄武,人已不見,只剩一條死狼屍橫就地,先受五狼圍攻,沒有留意,方要跟蹤往尋,忽見前面山坡上飛馳下一羣兇狼,爲數不下八九十條之多,另外兩面山嶺問,更有羣狼嗥嘯之聲,因覺仙劍神奇,殺狼容易,便即立定相待,背上隱痛,知爲狼爪所傷,深悔方纔忘用仙劍,把田家所贈新衣劃破,仍未想到別的,剛把隨身傷藥取些搽上,脫下破衣取一小襖穿上,羣狼已自趕到,另兩面嗥嘯而來的兇狼,也由山野林莽之間紛紛出現,飛馳狂奔而來,恐狄武和自己一樣,忘用仙劍,只將紅毛刀應敵,匆促間又分辨不出所去途向,高呼:“大哥你在哪裡?

背上劍速取下,狼太多呢!”口說着話,人旱揮劍迎上,耳邊似聽狄武在左近半山上回應了一聲,也未聽真。仙劍果是神奇,一道丈許長的青虹隨人飛起,只一揮之間,當頭四狼立時了賬。無如狼來太多,這類兇殘野獸性雖多疑,一見單人,決不肯退,爪牙又具奇毒,照例前仆後繼,前頭四狼屍首剛剛飛舞躥出,後面羣狼又猛撲過來。當時情勢比前更險,幸仗倚劍心靈身快,先鬥五狼,已知狼性,一劍斬了四狼,不等後狼撲到,人早縱向一旁,因見手中仙劍能隨人心意長短,舞動越急劍上芒尾越長,急中生智,便照師傳一套八卦刀法,把劍當作刀用,前三後四,飛舞了個風雨不透,劍光到處,那羣兇狼挨着一點便斷頭折足,腹破腸流,屍棱就地。狼性兇殘,每當餓極之際,往往自相殘殺,開頭還在猛撲不退,遇見受傷同類,便各紛紛搶奪撕吃,吃上幾口,又見後來同類傷亡太多,方始驚退,分別搶了死狼躥向一旁,一面啃吃大嚼,一面厲聲狂號,聲震山野,刺耳難聞。這時,另兩面的狼羣不下百條,也相繼趕到,被倚劍一陣亂斫死了好些,分別驚退下去,相隔倚劍至多約有半箭多地,不時用兇睛註定敵人怒吼發威,兀自不肯退走。

倚劍本意還想追殺,因覺背上傷處脹痛非常,周身痠麻,不大得勁,想起狼爪有毒,心中驚疑,不敢再太用力,只得將劍不時舞動,想將羣狼嚇退,後來想起狄武尚不見來,意欲往尋,自恃仙劍在手,羣狼不敢來犯,便往對面坡上走去。哪知這類兇狼爪牙奇毒,並受妖人豢養,危機已臨,狄武就在坡後面山洞之中,照直尋去,還可勉強到達,偏生行時,瞥見坡上林前聚有四條大狼,正在搶吃狼屍,意欲就便除去,騰身一縱,舉劍就斫。那狼先前吃過苦頭,知道厲害,只爲生性貪容,正當餓時,正殘同類,不捨就走,又見敵人偏在一旁,走得甚慢,微一遲疑之際;一道青虹隨人飛墜,逃避不及,內有兩條首被斬斷,另兩條也有一條被劍光掃中後股,削去一片皮肉,厲聲急嗥,往側驚躥出去。倚劍縱時便覺頭昏,落地時奮力一揮,四狼雖然死傷,背上傷毒也自發作,心中煩惡欲吐,頭昏眼花,知道不妙,剛急喊得一聲“大哥快來”,兩腿一軟,人便暈倒。另兩狼見人倒地,首先回身撲來,下餘兇狼也自紛趕到。幸而倚劍心中明白,手還能動,便將仙劍渾身亂舞,一面掙扎欲起。狼本多疑,惟恐是詐,又知敵人仙劍厲害,到了身前丈許,便自立定怒吼,不敢再進。後來倚劍委實支持不住,情知凶多吉少,心想我命休矣,把劍用力一揮,人便暈死過去,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耳聽有人急喊“二弟”,睜眼一看,人已落在石洞之中,身上蓋着好些狼皮。狄武正站面前,端了一銅杯熱水,和一塊千饃,令其吃完再說。倚劍覺着四肢無力,背痛已止,腹中空虛異常,吃完不夠,狄武又餵了他兩塊和一塊醃肉,一面談說前事。

原來倚劍命不該絕,當暈死以前用劍一揮,劍上芒尾本長,值有兩狼想由左側偷偷掩上前去,沒料到人已二次臥地不起,會有這麼一劍,正好撞上,當時連腿削斷,旁立兇狠立時搶上,將傷狼咬死,連搶帶咬,晃眼撕成粉碎,紛紛爭奪,鬥將起來。那些吃飽的兇狼因見劍光厲害,暫時也都不敢再進。全仗這一耽延,狄武也自趕到,這才保住性命。狄武先前七狼來時,也忘了用那仙劍,但是手中紅毛刀削鐵如泥,那狼怎禁得住!

爲數又少,只得兩條,頭一條先被斫死。第二條狼最狡猾,到時發現敵人厲害,又聞到二人所帶醃肉香味,意欲銜向一旁,吃飽再來,前狼一死,越發害怕,不等狄武上前,搶了就逃。狄武因行時心上人所備食物,好些多未帶走,恐不夠用,自是情急,又見殺狼容易,心中輕視,以爲倚劍本領頗高,狼不能害,只顧迫狼,也未回看。狼跑甚快,狄武在後緊追,不覺追到坡後山洞之中。那狼沒有逃路,被狄武追上殺死,拿了糧袋,本要退出,因身帶蟒珠送與雲鸞之後,倚劍強將自己這粒交與狄武帶上,力說:“此珠本是一對,大哥既有求婚之意,正好與將來大嫂一人一粒,不可分開,我拿它也無什用處。”狄武強他不過,只得依了。那珠一到暗處便放光華,珠光照處,瞥見洞中共有兩問石室,內裡一間並還設有石牀鍋竈和零星用具,雖然上有灰塵,好似洞中主人早已他去,但是陳設齊備,壁上還掛有一個劍囊。一時好奇,入內探看,又由石穴中尋到一個葫蘆和一本上有符咒的道書,心中奇怪,隨意翻看,內裡還有一封柬帖,大意是說主人也是一個修道之士,有一仇家要來尋事,命其留意。因那山洞甚是隱僻,看不見羣狼來處,中間雖聽狼嗥甚急,以爲相隔尚遠,又始終沒把狼放在心上,只顧搜尋察看,耽延了半盞茶的工夫,剛一出洞,聽出狼數甚多,已到前山,又聽倚劍急喊“大哥”,方始驚疑,連忙趕去,到時正值倚劍倒地,用劍力揮,人已受了羣狼包圍,這一驚真非小可,忙把背上仙劍拔出,連刀並用,更恐緩不濟急,又將假金丸取了幾粒,握在手內備用。

到時,正有兩狼見人倒地不動,試探着往前掩去,兇睛閃閃,狼牙森露,已然張口待咬。

狄武情急萬狀,先將刀交左手,揚手連珠四丸朝前打去,一狼立被打瞎,怒吼驚退,一狼也打傷了一隻左眼,往側躥去,羣狼立時一陣大亂,紛紛張皇卻顧。狄武打退兩狼,雙手分持刀劍,大喝一聲,縱身上前,一則人未受傷,本領較高,又見倚劍倒地,不知生死,心中憤急,恨極羣狼,便將刀劍一齊舞動,飛入狼羣之中,一路亂殺亂斫,所到之處,紛紛傷亡,屍橫就地。那狼又吃了刁狡的虧,因見倚劍倒地,以爲後來敵人早晚也是一樣,已然殺死大半,仍不肯退,只在附近逃竄,此去彼來。狄武身法又比倚劍輕快得多,哪消片刻之間,不下二百條兇狠,竟被二人殺死十之七八,後來羣狼挨着就死,休想近身,敵人越殺越勇,方始分頭躥去。就這樣,仍被狄武來回追殺了好幾條,因恐人走狼來,狼已無蹤方始停手,一看倚劍面如金紫,人事不知,只胸前還在跳動,氣尚未斷,連喚不醒,無計可施,沒奈何把人背起,提了行囊,想背往洞中臥倒,再行設法醫治。

這時天已下午,將近黃昏,狄武身背一人,又提着兩副行囊,走起來自是累贅,還須防備兇狼偷襲,正在心中悲痛愁急,一步一步往山坡上走去。忽見道旁人影一閃,定睛回顧,由林內走出一個白衣老人,貌相甚是清秀,心想自從上路,走了大半日不見一人,既有人居,必離村鎮不遠,欲爲倚劍延醫救治,忙即立定,正待請問。老人已先說道:“你那同伴被狼傷了麼?此是離此五十里的白麪青狼,爪牙最是兇毒,幸遇見我,否則休想活命,就這樣,也須養上十天半月才能上路。這裡方圓數百里內並無人煙,何處棲身卻是難題呢。”狄武本不知倚劍爲狼所傷,聞言驚喜道:“我追狼回來,舍弟已然暈倒,還不知是什原故。老丈只肯開恩醫治,坡後有一山洞可以暫住,吃的東西也帶得有。”話未說完,老人面現驚奇之容道:“我名元和,來往此山採藥已數十年,地理甚熟,先在對山頭上望見令弟爲狼所困,你便到來,將狼殺死多半,所用主劍甚是神奇,分明劍俠一流。等我趕到,見你揹人爲難,神情又覺不似。照你所說,莫非與坡後洞主人相識麼?他有靈丹,可以起死回生,比我的藥靈效得多呢。”狄武便說:“洞主人早已他去,洞中無人,並非相識。”老人又道:“這就莫怪了。我己三四月不曾來此,好在救人的事,便他回來遇見,也無見怪之理。我幫你拿了東西,同去洞中,先把他命保住,再作詳談。我還有些東西現在那面山上,少時再取也是一樣,索性暫時和你們同住一處罷。”狄武自是感謝,老人便代拿了行囊,一同前行。

狄武見元和身佩一刀和一個彈弓,年約七十,行動輕健,好似武功頗高。雙方通問姓名,邊走邊談,才知元和山中採藥,向例獨往獨來,自稱稍會武功,熟知地理,遇到蛇獸惡物,能夠聞風趨避,再問別的,卻不肯說,所採的藥也非販賣,只是多年來尚未採得,語多奇怪,料是一位隱士異人,又當求人之際,自然恭敬幾分。元和見狄武謙和,人又英俊,也甚歡喜,先問來意去處,因狄武守着母師之誡,答話含糊,便未再問。同到洞中,老人先將牀上灰塵打掃,將倚劍放下,解開衣服,見背上狼爪劃破之處已成了紫黑色,腫起老高,眉頭一皺,先由囊中取出一塊傷藥,再將隨帶水瓶中熱水將藥化開,撬開牙關,一點點餵了下去,將隨帶皮袍取出,與他半鋪半蓋,吩咐,“稍待,我去去就來。”隨往外走。隔了個把時辰,天漸人夜,仗有寶珠,照得合洞通明,狄武見倚劍兀自不省人事,正在傷心惶急,忽聽門外笑道:“我先還忘了問,原來螺絲峽兩粒蟒珠也被老弟得到了麼?有此一珠,便容易多了。”狄武回頭一看,正是元和,剝了七八張狼皮走將進來。狄武見他偌大年紀,萍水相逢,如此出力,心中老大不安,一面答話,忙即前迎。元和笑道:“這類事老弟弄不來,你我總算有緣,全交我罷。”隨令狄武抱起倚劍,將狼皮鋪向牀上,笑道:“這裡山陰,夜間奇冷,你我或者無妨,病人怎禁得住?且喜狼皮甚多,毛厚溫暖,大家都有鋪蓋了。我共剝了十五張,外面還有。等我打掃乾淨,生火燒水把飯煮好,藥性也自發透,再爲他開刀放毒。有蟒珠在決可無慮,不過人要昏迷幾天,你請放心好了。”說完,隨將室中現成的竹帚取來,打掃清潔,將鍋洗淨。洞中本有前人存留的米糧薯夜,元和又去洞外取來山泉煮好。狄武見他忙進忙出,甚是敏捷,大不過意,幾次上前相助,均被阻止,只得再三感謝。元和笑道:“這算什麼!焉知我將來沒有仰仗之處呢?”狄武慨然答道:“老先生對愚兄弟如此恩義,異日如有用我之處,無不惟命。”元和微笑未答。

一切停當,先吃晚飯,狄武雖不放心倚劍,因元和力言無礙,也正腹餓,只得胡亂吃飽。又待一會,元和連察看了好幾次,燒了一大鍋水,火也添旺,最後聽見倚劍腹內連響,才把病人全身衣服脫光,揉搓了一陣。猛聽一個急屁,倚劍人雖未醒,卻下了一大堆黑屎,奇臭難聞。元和便令狄武把倚劍抱向牀後,自己動手,把被污的狼革卷在一起,便向狄武說道:“這些東西已經污穢不堪,莫如把它拋棄。我想把它扔出洞外,順便去取幾味藥草來爲他醫治。你好好在此照應他,不可出洞窺視,免得又生其他伎節。”

說完,便出洞去了。狄武見元和如此熱心,不勝欽佩,等元和走後,心裡總覺不安,過了許久,元和還沒有回來,再看倚劍,仍呈昏迷狀態,不過臉色已見好轉,便輕輕走向洞前,一看洞外一片漆黑,遠見一盞燈光由遠而近,相距雖然很遠,但在黑夜之間燈光閃爍的情形,似乎有人行走。待不一會,忽見元和已至洞前,趕快垂手相迎,走進洞中,見元和臉色不甚和悅,但仍是很細心的將藥取出,替倚劍將創口打開,換上幾味藥,並令狄武把蟒珠取出,用手接過,先將蟒珠在創口四周滾了幾十遍。狄武看見倚劍的創傷逐漸消腫,這時元和笑道:“令弟這傷,如沒有蟒珠,恐怕餘毒還不易散盡,有此珠一滾,毒隨珠去,決無危險了。”說罷,便將蟒珠交還狄武,然後正色向狄武說道:“此後我出去的時候,你不可再出外探視,切記!切記!”元和雖然沒有說出理由,狄武見他那樣正言厲色的情形,只得唯唯,站在一旁。少時元和一面升火,一面令狄武在石牀上休息,並令狄武多取幾張狼皮蓋在身上,自己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垂簾打坐。狄武因爲白天鬥狼甚久,已經疲勞,此時一着枕頭,便呼呼入睡,等到醒時,已是旭日東昇的時候,起身一看,元和正替倚劍換藥,一見狄武醒來,便搖手向狄武示意,似乎是教他不要高聲的意思。狄武這時便輕輕走向倚劍牀前,見創口已平,但是背上仍然流了很多黑血,元和將藥換好,再將狼皮替倚劍蓋上,輕輕向狄武說道:“令弟傷勢已無大礙,三數日內必可痊癒,下午再換一換藥,便平安無事了。”

到了半夜,元和又復出洞,隔有兩個時辰纔回,狄武因昨夜那等說法,並未往探,第三夜又是這樣,也經兩個時辰纔回,見面笑道:“老弟真個少年至誠。令弟明夜必醒,可惜封山在即,我不能在此久停,恐在他醒前便要離去,不能面談了。”狄武還想挽留他多留半日,等倚劍醒後再走。元和笑道:“令弟早就該醒,我是防他醒後痛苦,故令昏睡。明日必降大雪,我如不走,便難上路,雪如不下,我便不走如何?”狄武因對方到底年老,恐爲風雪所困,也是人情,不便再勸,以爲當日天氣溫和清明,不似要下雪神氣,不便再留,只得罷了。哪知次日早起一看,天色忽轉陰沉,四面暗雲低壓,一點風也沒有,分明是要下雪的天氣,元和麪上卻現喜容。狄武笑問:“老先生家住何處?

離此多遠?萬一下雪,能趕到麼?”元和方答:“我住在西南山中,離此五百里,一切均有準備,多深的雪我也不怕。”說完,似覺與昨夜所說衝突,改口說道:“近來上了年紀,前年山中遇雪,如非本洞主人相助,幾乎送命。所以這次就不敢大意了。”說完,便回洞中煮飯。吃完出來,天上已飄雪花,跟着越下越大,到了下午,雪深有尺許。狄武雖然惦記倚劍,卻恐元和途中遇險,見雪積已深,尚無行意,忍不住問道:“老先生可以不走麼?愚兄弟曾練過幾天輕功,帶有雪具,如能同行,願送老先生回家如何?”

元和聞言,面上一紅,答道:“我對本山地理最熟,不論日夜均能行走。我怕雪後風起,全山冰凍,似此新雪,並不妨事,並且前途有一段路沒有息腳之處,意欲夜間吃飽起身,走到明天中午,正好越過那片險地,雪大無妨。”狄武見他同意甚堅,連勸不聽,只得罷了。那雪竟是越下越大,到了夜來,雪深竟達三尺以上,方想這等大雪如何起身?元和忽將夜來剩飯煮熱,飽餐一頓,又去牀前朝倚劍仔細察看之後,笑道:“令弟天明前必醒,我已將食物給他備好,放在鍋內溫熱,醒來你先給他吃這蒸饃,三數日內不可起動。”說完告辭。狄武見雪下大大,再三勸阻。元和不聽,力言無妨,帶了隨身竹簍行囊,堅要起身。狄武無法,只得親送出去,剛到外間,便見一陣鵝掌大雪花,似暴雨一般,由洞外隨着一陣狂風劈面吹來,冷不可當,方說:“這麼風雪寒天,荒山深夜,如何能走?”伸手想拉。元和把手一甩,道聲“行再相見”,便往洞外風雪中衝去。狄武一把沒有拉住,覺出元和手勁甚大,這一甩,竟被甩退出好幾步遠,雖覺此老不是庸流,心終不放,忙去洞外想喊,人影已在雪影中消失,剛一開口,迎面又是一股寒風,逼得人氣都喘不過來,同時聞得室內倚劍呻吟之聲,牀上有了響動,料人已醒,只得趕回一看,人雖未醒,面色紅潤,身在轉動,忙喊了兩聲“二弟”。倚劍忽然驚醒,問起前事,只知被狼圍困,傷痛昏迷,以後便不知人事,迫憶前情,宛如夢境。

雙方說完經過,均猜不出元和是何等人物,因倚劍病後,身體疲軟無力,雪又這大,元和行時,再三叮囑不可勞動,便在洞中靜養,幸而前人壁穴中藏有食糧甚多,二人又帶有好些醃肉,狼爪抓過的已經元和察看棄掉。弟兄二人在洞中守了三日,那雪時下時停,積高到六七尺方始停下,緊跟着西北風起,全山冰凍,天氣寒冷異常。倚劍因連日均是狄武做事,心甚不安,幾次想起,均被攔住,這日覺得體力漸好,乘着狄武往取雪水,穿衣下牀。狄武見他果漸復原,也就聽之,只不令出洞外冒風。到了夜來,狄武忽然感冒風寒,頭上發燒。倚劍自是愁急,偶在壁洞中發現狄武上次所見葫蘆,取出一看,內有丹藥,外貼有字,說“此丹乃林師叔所賜,無論何病,有起死回生之功”,好生歡喜,惟恐誤服,試一取嘗,入口清香,便嚥了下去,隔了一會,覺着神清氣爽,知是靈丹,心中大喜,倒出一看,丸作青色,隨手藏向身旁,塞了一粒在狄武口內,餵了半杯水,後見熱水無多,便往洞外取雪來煮,出洞覺着天並不冷,以爲天氣轉暖,不知靈丹之力。因嫌附近的雪,上有風沙,不甚潔淨,欲往頂上掘取雪心,便走上去,剛到崖頂,遙望隔山寒林中有燈光閃動,心中奇怪,因相隔只有裡許遠近,大雪封山,烏獸絕跡,不畏虎狼來犯,暗忖:“這等大雪荒山,寒天深夜,怎會有人點燈在此?”越想越怪,回看狄武睡得正香,頭上有汗,又取了一條狼皮蓋上,帶上寶劍暗器,想往隔山探看,便把雪裡快帶上。到了崖頂,對山燈光已隱,仍有餘光,由雪中向外映射,彷彿當地有一雪洞,人在裡面,燈光由雪中隱隱外映,眼看好似一個丈許大的銀球,越發奇怪,便把雪裡快穿好,朝前滑去,中途似聞有人呼喊,正值迎面風來,也未聽真,只當是對山的人所發,並未回顧,加急飛馳,一晃到達。見那山勢甚陡,雪中燈光越發鮮明,隱聞上面喘息發狠之聲,彷彿有人打架,扭在一起,互相掙扎神氣,心中驚疑,素來謹細,便把雪裡快脫下,輕悄悄施展輕功,踏雪而上。近頂一株大樹之下果然掘有一個雪洞,因見內有燈光,雪積浮鬆,光由內映,甚是好看,以爲人在裡面,也未注意別處,探頭往裡一看,果有一盞極亮的羊角燈懸在裡面,坑底有一個竹簍,好似裝有一個人形的活物,在裡面跳迸不休,坑深約有五六尺,伸手可即,此外並無人影。心想竹簍裡面怎會裝有一個小人?順手提起,就着燈光往裡一看,那東西似猴非猴,高只尺餘,周身雪亮,銀霜也似,簍乃極細竹絲編成,內裡還有一層鐵網,編得十分精巧堅固,上下設有機簧,方想起狄武曾說,那醫救自己的異人元和,來時曾帶有一個大竹簍,莫非此人在此未走?

猛聽身後不遠,有人顫聲急呼:“老弟留意身後,快往左躲!”

倚劍人本機警,忙即往側一閃,就勢滑出兩三丈遠,百忙中定睛回顧,竟是一個長約丈許、通身純赤、頭射藍光、形似琵琶的怪物,飛身猛撲過來,喊聲“不好”,剛把仙劍拔出,一面旁縱,待要抵禦,猛又聽身後大喝:“二弟勿慌!”同時,兩點金星已由頭上飛過,跟着嘩的一聲怒嘶,怪物頭上三點藍光忽然隱去其二,好似怪眼已被打瞎。

倚劍驟出不意,縱勢大猛,腳底一帶又陡又滑,一個立足不穩,滑倒雪中,順着斜坡滑跌出去三四丈方始停住,耳聽疾風颯颯,似見一點藍光,帶着怪物一條通紅影子,電也似急,由身側不遠凌空飛馳而過,眼前珠光照耀,甚是明亮,知道怪物已被狄武金九打傷,舍了自己前往尋仇,惟恐狄武病後體弱,不能抵敵,忙即縱起一看,果是狄武尋來,手握仙劍,正與怪物惡鬥。

那怪物生得和蠍子相似,扁頭尖嘴,蟒珠寶光照耀之下,彷彿頭上生着好些眼睛,但都暗無光華,只有左額一目放光,通身火紅,目如碧電,兇芒四射,凌空飛舞,腹底八隻形似鵝掌的怪爪一齊划動,動作神速,形態獰惡已極,似因狄武劍光厲害,稍一撲近,不等劍光上身便自驚退。狄武一手持劍,一手拿着金丸,爲了怪物飛騰敏捷,恐打不中,欲發又止。倚劍暗忖:“這東西靈活狡猾,大哥尚且斫它不中,何況自己?想什法子兩頭夾攻,將它除去纔好?”心念才動,猛想起竹簍中有一白猴,也是從所未見,元和前說回家,卻在這裡隱伏,必有所爲,先聽急呼,好似力竭聲嘶,看那雪坑明燈和這兩個怪物,當有深意,也不知人受傷沒有,因避怪物,竹簍已隨手丟掉,莫要簍中之物有用,人家大雪荒山受凍受苦,費了好多事纔得到手,被自己無心中放脫,如何對得起人?想到這裡,一眼瞥見那竹簍滾落雪堆之中,尚未打開,裡面跳迸甚急,忙趕過去,耳聽上面有人急呼:“老弟莫要放它逃走,留神怪物傷你,防身要緊!”語聲甚急,彷彿受傷甚重,勉強掙扎神氣,同時又聽狄武大喝“二弟”,底下話未聽清,一條紅影已飛撲過來。

倚劍原因怪物機警靈巧,特意將劍掩向身後,想冷不防趕上前去,給它一劍,哪知怪物守那簍中猴形靈物已有多年,看得比命還重,明知敵人仙劍神奇,仍自苦鬥不退,便由於此,一見倚劍想拿,如何能容!怪物頭有九眼,目光敏銳,捷如飄風,如非怪眼已被元和、狄武先後打瞎,只剩獨眼,發現稍遲,倚劍已爲所傷,經此一來,時機恰好。

倚劍聞聲心驚,身子往側一偏,一劍往上撩去。怪物先前受傷,暴怒如狂,又想搶那竹簍,萬分情急,來勢特猛,等到瞥見劍光,再想逃遁閃避已自無及,劍光過處,恰將怪物齊肩斬爲兩段,因性兇毒,靈巧非常,劍光上身,知難免死,仍想傷敵,後半身隨着退勢,斜躥出去好兒丈遠近,撞向那滿布冰雪的樹幹之上,喀嚓鏗蹌一片亂響,那粗如人臂、上積堅冰的樹幹立被打折了好幾根,怪屍方始停掛樹上,那前半身怪頭倏地一偏,竟朝人猛射過去。倚劍已將怪物斬斷,不料它會轉身來撲,勢子又急,尖口突張,利齒如錐,上下長約寸半,離身只有尺許,先前用力大猛,劍又揮向一旁,回劍去擋萬來不及,忙把身子一低,往側一偏,打算避開來勢使其撲空,然後用劍再斫,誰知怪頭似有靈性,竟隨人追撲過來,喊聲“不好”,方自手忙腳亂,仙劍還未舉起,忽聽奪的一聲,怪頭已擦肩飛過,墜落雪中,只聽喀嚓亂響,一片咀嚼冰雪之聲,怪頭滿地亂迸。狄武跟蹤趕到,接連數劍將怪頭劈碎,灑了滿地紫血,方始停止。原來怪物性猛且長,雖然身死,餘兇猶烈,本意傷人復仇,吃狄武一金九打落,不能再起,便把堅冰亂咬出氣,直到斫成數片,方始氣絕。

狄武發現元和暈倒在一株雪樹之下,不顧說話,飛步往下趕去。倚劍卻知簍中小猴關係重要,提起一看,那猴形之物已嚇死過去,因那小猴周身銀光閃閃,油光水滑,好看已極,本想打開觀看,繼一想,師父常說山中多有異物,休看瘦小,也許厲害,有的並具奇毒,還是問明再說,便帶竹簍往上走去。到後,見狄武挾起一個白衣老人,已是氣息奄奄,眼含痛淚,見了竹簍,似悲似喜,強掙着顫聲說道:“別物均不必帶,那竹簍務望不要打開,連老朽帶往洞中,生死感德。此是老朽一時私心自恃,又恐人多誤事,致有此失,命恐難保,詳情回去再談罷。”倚劍己知老人正是元和,心感救命之恩,又見狄武病癒甚快,人更精神,料是靈藥之力,忙道:“老恩公不必憂慮,我在洞中發現有幾粒青色靈丹,家兄先前病重,曾給他服了一粒,不多一會,人便痊癒趕來。”話未說完,先將身畔靈丹塞了一粒在元和口內。元和麪上立現喜容,將頭連點,示意令走。

二人知當地奇冷,又當重傷之後,忙由狄武將人背起,倚劍由怪頭中尋回金九,提了竹簍、羊角燈和所用行囊兵器,穿好雪裡快,一同回洞,將元和放向牀上,臥倒一看,周身被怪物抓傷了好幾處,兩膀皮肉深陷,連骨頭也幾被勒斷,因藥性尚未發透,剛餵了一杯熱水,入便暈死過去。隔了一會回醒,元和低語道:“既有靈丹,我已因禍得福,二位放心,但那簍中靈物,性命相連,請放牀前,代我留意看守。這東西詭詐靈巧,只不開簍,決逃不脫。老朽尚須靜養,明早即可半好,所剩靈丹,須要寶藏,不可妄費。

天已不早,請、位老弟輪班安息罷。”

二人見他氣尚微弱,一面應諾,又給他添蓋上一件狼皮,因都年幼好奇,越看簍中之物越愛,回洞以後,又自回醒,蹲在簍中見人看它,不住跪拜哀鳴,聲如童嬰,牙牙不已,意似求人將他放出。二人本已睡足,貪看簍中猴形靈物,誰也不肯去睡,又見元和不時睜眼看那竹簍,似不放心,同聲說道:“老先生只管安臥,我們一定留意,決不放它逃走。”小猴似知絕望,忽朝元和作勢亂抓,咬牙切齒,連哭帶叫,引得二人又是可憐,又是好笑,如非倚劍感恩心切,狄武知道那猴關係重要,幾乎將它放了出來。元和看出二人意誠,不致有失,也就安然睡去,夢中時呼“儀妹,這就好了”等吃語,眼角並有淚珠,時現悲喜之容,二人暗忖:“言爲心聲,此老形跡詭異,偌大年紀,怎會夢中呼喊女人名字?遇時曾說,往來山中已二三十年,而所採靈藥並未到手,那晚冒着風雪上路,只當回去,卻在隔山隱伏。照今夜所見情景,莫非此猴是師父平日所說成形靈藥,如首烏肉芝之類不成?”正低聲密談之間,元和忽然驚醒,朝着二人微笑道:

“我仗靈藥之力,傷病已愈大半,一半日便可復原,恕我貪心,本洞主人遺留的靈丹如還有餘,再賜我一粒,更感謝了。”狄武忙答:“丹藥我遇老先生以前早就發現,不料壁中還有數粒,老先生要用,只管拿去。”元和接口道:“此與那日令弟所用不同,先聽令弟說你病重,服後即愈,只還拿它不定,後來入口聞到朱蘭香味,又是青碧色,才知果是。否則,我已身受重傷奇毒,雖因事前防備,服有避毒的藥,仍然無什大用,全仗此丹得保殘生。此是青城派劍仙所煉凝碧丹,甚是珍貴,常人服了起死回生,修道人可抵一甲子的功行。二位老弟福緣不淺,否則焉能有此遇合?再分潤我一粒,已感大恩,如何敢於多取?這類靈藥至寶怎會留在洞內,不曾隨身帶走?洞主又是久出不歸,料因臨時發生急事,恐有仇敵上門,應變匆促,不及攜帶,也未行法封藏,許爲仇敵所害,人已兵解都不一定。”倚劍便把葫蘆道書取出與看。

元和看完上留字跡,驚道:“照此看來,定不出我所料。這葫蘆原藏尋常丹藥,與大弟前見一樣,我早知主人與青城派淵源甚深,去年曾對我說,青城道友近照峨眉仙法煉那凝碧丹,煉成定必贈他,可以分我一粒,以了多年心願。今夏尋他,意欲求丹,他尚不曾取到,令我秋冬之際再來。日前到此,遇見二位賢弟同來此洞,纔看出他離洞已久,而我所採靈藥,應在雪後數日出現,迫不及待,又見二位年輕,恐怕誤事,不曾言明,幾乎爲此送命,徒勞多年心力。此人如是不死,單這本《內景元宗》就不會留在洞中,不加封閉。我只疑洞有靈藥,不料道書也在洞內。二位仙福奇緣固是不淺,皇天不負苦心人,連老朽也連帶沾光,了卻多年心願,真叫人歡喜不盡呢。”元和隨說,隨即穿衣欲起。二人見他不曾復原,同聲勸阻。元和笑道:“我病已愈多半,決不妨事。”

隨即下牀。簍中小猴見老頭起身,先是悲聲慘嗥,在裡面亂迸亂跳,等人走近,一聲驚叫,二次嚇死過去。狄武覺着可憐,笑問:“老先生,這是什麼東西?爲何見你如此害怕?”元和笑答:“我雖非它不可,不過累它吃點苦頭,卻可救我一個性命相連之人,先求一粒凝碧丹,便爲他醫傷之用,本就不忍殺害,何況那部《內景元宗》可以借觀,至多取它一點靈液,服藥之後,七日便可復原,從此移往寒家,更不再受惡人怪物侵害,它也轉禍爲福,實是兩全其美,我和它一說,就不再想逃了。”話未說完,猴已醒轉,先是嚶嚶啜泣,未後竟破涕爲笑,朝着三人跪拜,曼聲低吟,甚是好聽。狄武知它靈慧解意,剛問元和:“這東西叫什名字?看它聰明可愛,如肯順從人意,可否放它出來呢?”小猴聞言,越發喜叫,跪叩不止。元和手拍竹簍,笑道:“我生平說話算數,決不傷你,但你心性不定。雖然你與肉芝、首烏不同,生根極小,我已取走,不怕你逃,終恐性野難馴,爲惡物所傷,還是安靜些好。我明晨便要趕回,受苦只有片刻,以後你便從我夫妻三人同修,只有更好了。”小猴聞言,雖甚不快,已不再強掙求脫。

倚劍出見天已大明,一面煮飯,一面聽元和談說經過,才知元和年已九十,也是修道之士,只爲幼年,有一情侶蘇鳳儀,一見傾心,相思刻骨,無如好事多磨,連經離合悲歡,到了中年始得重逢。這時元和已早娶妻生子,遇見一位散仙,傳以吐納之術,夫妻同修,欲效劉、樊、葛、鮑故事,只是一念情癡,故劍難忘,便將鳳儀接住山中,意欲三人同修。無如佳人遲暮,潘鬢成星,三人年華俱都老大,而鳳儀更因時艱遇澀,人比黃花,身又多病,就仗元和夫妻百般將護,得享修齡,修煉道法仍是極難。元和劫後重逢,本無他念,只想爲一散仙,於願已足,見心上人如此衰老,萬分愁急,欲以人力回天,到處尋求靈藥,無如乃師所傳均是安身保命之學,法力卻差,不能遠去海外,當今各派仙俠又少交往,好容易訪出本山產一靈藥,名爲杞猴,如能得到它一點靈液,服食之後便能返老還童,脫胎換骨。這類成形靈藥珍貴無比,千載難逢,不特修道人遇上放它不過,便是一班山精野怪無不垂涎,一經發現,便守候在側,不肯離去,想等成形脫胎,吞吃成道。靈藥本身,也知自己一經成形,離開根蒂,能夠變化遊行,便是他生平第一次大劫,全仗機警靈巧,免去此難,或是拼舍一點靈液之精,送與守候在側的蛇獸惡物,由此仗着對方保護,連成一起,而這類蛇獸惡物,大都通靈變化,兇猛異常,休說人不能近,便是法力稍差的修道之士,也非其敵。靈藥成形以後越發機智,隱現無常,不可捉摸,故此到手極難。

元和前些年只得異人指點,並不知它習性細底,先是徒勞無功,連經過了十多年始終不懈,最後才知杞猴雖然成形,功候尚差,不能離開本根和上著之處,每年均在冬至前後數日之內,大雪之後,全山冰凍,方始現形出遊,擒它最難,生根左近更有一個怪物,名爲九星龍蝮,其形如蠍,頭生九目,鬥急時,中有三目能射毒煙,中人必死,腹有一粒元丹,更是兇毒。杞猴其行如風,不論木石土地全可鑽人,稍現聲形立即隱遁,但最喜燈火冰雪,去時必須編一竹簍,上設機簧,裡層用金銀絲編成細網,上懸明燈和最喜食的甘露香酒,事前先在它生根左近掘上一個大雪坑,中放竹簍,掛上明燈和特製盛放甘露香酒的玉盤鉤架,誘使落網,人伏坑旁,連簍提走。但有兩件難題,一是杞猴乃仙種靈藥,與尋常拘祀不同,根附老柏之下,長只尺許,其形如人,外皮奇毒,觸手潰爛,擒猴以前必須將根得到,性最機警多疑,稍有動作立即驚走,又須對付那九星龍愎。元和費盡心力,纔打通出一個地道,直通生根之處,一切停當,惟恐不能成功,又因杞猴氣候尚差,中間數年故意以假作真,照樣佈置埋伏,卻任得到香露破簍逃走,使其習慣自然,暗用水磨功夫,每年必去,冒着風雪奇寒,苦心守候。最後兩年正要下手,不料法力不濟,前幾次鬥那九星龍蝮,只守不攻,事完一離當地,龍蝮因恐祀猴有失,照例不追,得免於難。這時元和因見多年心愛人只仗藥力苟延性命,年將九十,眼看臥牀不起,行動艱難,日常愁急,只圖成功,竟冒奇險下手,又因人單勢孤,事須雙管齊下,既要顧猴,又要掘根,稍一疏忽,猴雖入網,根未採到,便爲毒煙所傷,總算不曾窮追,事前又有準備,一見不好連忙遁走,才得逃生,可是中毒太重,逃出不遠便昏迷倒地,身上熱痛如焚,僵臥雪中。眼看不保,幸遇狄武所去洞中舊主人林踞將其救活,帶往洞中指示機宜,並告以杞猴用處甚大,爲道家著名靈藥,最好學峨眉芝人芝馬故事,只取它一點靈液,不可加害,事完將其移植回去,助其成道,林據並願相助。等第二年再去,杞猴受驚之後越發靈警,龍腹防護更嚴,又是徒勞,林琚偏又歸遲,元和心忙,誤了時機。最後商計下手之法,林琚說自己不久大難將臨,恐要兵解,難再爲助,送了他九粒火彈、一道靈符。

元和因林琚答應送他一粒凝碧丹,當年特意早到,想將靈丹要過,擒到杞猴自是絕妙,否則,便用此丹與蘇風儀服用,先保住一二十年壽命,再打主意,不將杞猴得到不止。到時,遇見狄武、倚劍正鬥羣狼,因見天要下雪,忙於開通舊日地道,事完,羣狼已爲狄武殺散,救了倚劍,同往洞中,見林據久出未歸,想起前言,料知已死,本心想約一人相助,因覺倚劍復原尚早,大雪已降,狄武須在洞中守候,難令離開,又想二人年幼,同去恐將杞猴驚走,又恐事成向其分潤,那靈液每取一次,須隔三年才能復原,爲數只得三四滴,只夠夫妻三人同服,爲此欲言又止,終於單獨前往。因受異人指教,上來也頗順手,乘着杞猴落網,由地道內將根採到,以爲大功告成,心正歡喜,不料那龍蝮甚是狡猾,近年越發猛毒,早已看破人意,竟想漁翁取利,吞吃杞猴,故意遲不發難、等猴落網,正想下手,幸而元和命不該絕,坑中伏有林據所贈靈符,將龍蝮內丹破去,否則命決難保。一人一怪惡鬥起來,元和因見怪物猛惡異常,動作如電,飛騰神速,一時心慌,九粒火彈只打瞎了六隻怪眼,還剩三隻,彈已用盡。龍蝮受傷暴怒,又因先爲靈符破去內丹,生了戒心,於是舍猴撲人。元和一時疏神,竟被怪爪抓緊,只用雙手將怪物頭頸抵住,一面運用內家罡氣與之相持,無奈龍蝮天生神力,難於抵禦,不多一會,眼看力已用盡,手稍一鬆便被利口咬死,休想活命,倚劍忽然趕到。龍蝮一見有人提起竹簍,不顧報仇,舍了元和,轉撲倚劍。元和也自力竭倒地,先仗內功運用真氣,身堅如鐵,雖未被怪爪抓傷,真力已竭,又中了丹氣餘毒,本難活命,幸而倚劍事前竟尋到林琚所留凝碧丹,才得轉危爲安。復原以後說完前事,又向二人說起老妻雖然年邁,同修多年尚還無妨,蘇風儀卻是病危,必須趕回醫治,並約三年之後相見。

二人問知杞猴,靈藥奇珍,左道中人最是覦覷,此去長途六七百里,孤身一人,萬一遇見對頭劫奪,如何是好?元和說:“此層已早慮到。林道友原贈有兩道靈符,一破怪物丹元之用,另一道準備功成回去時用以隱形,何況來往此山近三十年,地理既熟,左近雖住有兩個妖人,只當我是個略會武藝的採藥人,我對他們又極謙和,與妖徒相識,只不被他看破簍中靈物,遇上也可無事,再仗靈符隱蔽,萬無一失。倒是二位老弟曾殺好些青狼,此均妖人豢養,幸而洞主人乃青城派棄徒,當初犯規被逐,由於無心之失,同門憐他遭遇,多表同情,時來看望相助。妖人知他底細,不願樹敵,洞前一帶,照例不來走動,否則早就尋來。此去青門峽,因把來路走岔,前途有兩處險地難於飛越,再由原路繞走,必由青狼嶺妖窟左近經過,來時未被發現已是大幸,如何自投虎口?我先將里程途向一一指明,照我推算天時,明午風勢必猛,臼虎口、夜叉崖兩處奇險,所積的雪定必凍堅,仗着輕身功夫,飛越過去,或能通行,否則那兩處一是山凹,地氣甚暖,積雪松浮,一個不巧,掉在雪坑以內固難脫身,再要踏空墜入絕壑之中,命更難保,端的危險異常。如非服過靈丹,身輕力健,武功又好,非等春暖雪化,決不能走。不過殺死那多青狼,妖徒決不甘休,住在洞中無妨,殺狼之處萬不可去,等到兩三日內大風之後起身,一過白虎口頭一處險地,諒無妨了。”說完,飽餐起身。二人送出洞外。元和背上竹簍,舉手作別,笑道:“二位老弟前程遠大,青門峽諸位道長均有半仙之分,能列門下,福緣不淺,勉力潛修,三年後再見罷。”隨取出一道上書靈符的素絹,手挽法訣,朝空一揚,一片青色煙雲微微一閃,人影便由深而淺,消失無蹤。

二人初見奇蹟,全都羨慕,因元和行前再三叮囑,須在洞中守過三日,方可起身,只得迴轉。無如少年心性,枯坐無聊,又見四山雪高丈許,到處玉砌瓊堆,宛如銀海翻光,靜蕩蕩的,一眼望出老遠,休說是人,連個鳥獸之跡俱都不見。先還只在崖頂一帶憑高眺遠,第二天早飯後坐談了一會,見天氣溫和,不像是要颳大風神氣,越待越無聊。

狄武和倚劍商量:“殺狼已隔多日,這裡又是劍仙所居,妖人不敢來犯,否則早已尋來,怎到今日還無動靜?似此雪後晴日,正好出遊,同作滑雪之戲,就便探路,明日不問有風沒風,也必上路,以便早見師長,免得延誤。”倚劍心感義父母的恩義,聞言也自贊同,同穿雪具走出,先在兩山相對的盆地上面滑行了一陣,越滑越有興。倚劍忽想起,那夜所殺怪物的後半身往樹上飛去,不曾墜地,想不到這東西如此猛惡,欲往探看,略一提說,便往對山馳去。到後一看,雪坑如舊,左近有一地洞,還留有元和遺留下來的兩件衣被用具,地方就在半山坡上。這時,寒林疏秀,凌枝高聳,空山寂寂,凍雀無聲,一輪旭日高耀天中,晴空萬里更無片雲,日光朗照於琪樹瓊林之間,與雪光相映,分外鮮明。狄武徘徊寒林晴日之下,只顧觀賞景物,也忘了察看怪物殘屍,正想這好天氣,地上凍雪似有溶意,今明日怎會變天?忽聽倚劍失聲驚呼道:“大哥快來!我記得前夜怪物後半段殘怪屍抓掛在松樹上面,怎會不見?雪中又無痕跡。那怪物被殺後,前半怪頭仍能飛舞,莫非那後半怪屍逃去了麼?”狄武過去仔細察看,見松樹上還留有怪物爪痕甚深,冰雪剝落,殘枝在地,怪物頸腔中所噴鮮血淋漓滿地,痕跡猶新,怪屍卻是不見,地上除元和下手之處方圓畝許以外,更不再見人和怪物的足印。

二人均料元和行時匆忙,途向相反,怪屍長大,不會帶走,以爲怪物通靈,頭雖斬斷,屍身仍具神通,自行飛走,只不知逃往何處,互相指點說笑,正在奇怪,忽聽身後怪笑道:“這九星龍蝮是你兩個小狗所殺的麼?”二人聞聲回顧,見是一個貌相兇惡的紅衣道裝少年,一聽口出不遜,不由氣往上撞,忙喝:“你是何人?爲何出口傷人!”

少年獰笑道:“我乃青狼嶺葉真人大弟子張志,這九星龍蝮,腹有內丹,我上月發現,本要收伏,因事無暇,不料被你這兩小狗殺死。快將所得內丹獻出,饒你不死,否則,休想活命!”倚劍雖然憤怒,因素謹慎,見張志突如其來,事前未見形影,方開口分辯:

“怪物內丹非我所破。”狄武忽想起元和所說妖人師徒,恐累元和,不等話完,一面暗中取出紅線金丸,接口喝道:“你休無禮!我二人乃對山林真人門下,怪物內丹乃我師父所破。只爲前夜路過此地,怪物飛起傷人,被我殺死。你休逞強,我請來師父,你便活不成了!”妖徒張志本由山外新回,想起日前路過所見怪物,可以收爲守洞之用,但因當地與林琚山洞隔近,恐怕惹事,想問明妖師再來,一說怪物形象,妖師告以此是九星龍蝮,不特腹有丹元,好些用處,並且所居之地左近還有靈藥,令其來尋,同時又聽說所養青狼忽然失去十之八九,又由一死狼目中尋到一粒金丸,查出爲人所殺,忙率數狼,行法尋來,到時,發現有兩少年滑雪爲戲,本來畏懼林踞,全用邪法隱蔽,故此二人不曾看出,及至尋到對山,見怪物已死,因怪屍能合媚藥,便令同來青狼送回山去,隱身樹後察看,正值二人尋來,聽出二人所殺,想起師父所說龍蝮丹元的妙用,深悔來晚三日,一時急怒,現身喝問,本就疑心二人是對頭門下,再聽狄武這等說法,不由吃驚,方想師父常說不要招惹此人,以免與青城派結怨,打算藉詞下臺。不料狄武、倚劍全都情虛膽怯,見對方目射兇光,神態獰惡,沉吟未答,同時又瞥見七八條大青狼如飛馳來,不知前狼發現仇敵,歸告同類,仗恃主人在此,欲來報仇。倚劍首先回手去摸身後仙劍,狄武再一學樣。張志本就疑怒不決,性又兇暴,誤認對方翻臉,剛把左肩一搖,飛起一道黃光。狄武瞥見黃光飛起,不知妖人如何厲害,心有成見,意欲先下手爲強,左手一金九照準妖徒打去,黃光也自飛到。狄武見狀越發心慌,忙舉手中仙劍往上一,撩,滿擬敵人寶劍能飛,必非其敵,哪知青光到處,黃光立斷,心方一喜,待要追殺。

妖徒身形一閃,一片煙光過處,人已飛出老遠。同時,那八條大青狼也自紛紛躥上坡來,被倚劍連殺了三條。餘狼見主人已逃,也就驚躥。

二人正在縱身追殺,忽聽空中大喝:“殺我狼的,原來也是你這兩個小狗麼?今日又毀我的仙劍。如不殺你,情理難容!”二人見敵人逃遁,尚自驚喜,哪知厲害?聞聲剛一擡頭,一片邪煙已如黑幕當頭罩下,鼻端忽然聞到一股腥香之氣,當時神志昏迷,手足麻軟,仰跌在地,昏亂中似聽狼嗥之聲趕近身來,知中邪法,必膏狼吻,耳旁又聽妖徒大喝:“不許咬死!帶回山去,問過祖師再說。”一會,便不省人事。等到醒來一看,身已落在一座極高大的山洞之中,身帶仙劍暗器已全失去,四外籠着一幢黑煙,人困其內,無論衝向何方,均被一種極大力量阻住,休想出圍一步,知被妖人擒來,用邪法困住,耳聽男女爭論之聲,隔着煙籠往外定睛一看,原來離身五六丈,洞中心有一寶座,上面坐着一個少年妖道,旁坐一個少女,正是前在神鍾崗廟中相助脫險的佟芳霞,左右立着妖徒張志和兩道童,芳霞正指妖道厲聲爭論,側耳一聽,不由生出一線生機。

原來妖道葉培乃崆峒派中餘孽,隱居青狼嶺雙姑洞已有多年,對於芳霞一見傾心,意欲求婚,不料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任妖道獻盡殷勤,百計將順,芳霞只是不理。

妖道空有一身邪法,不特不敢相強,反而愛極生畏,從來不敢忤逆。芳霞也是異派女劍仙朱皇姑的門人,常時奉命往來秦嶺深山之中。這日妖人將二人擒回洞去,本意稟明妖師,問出來歷再行處置,芳霞恰奉師命飛來,妖道見她不請而至,正自驚喜歡迎,芳霞一眼瞥見狄氏弟兄,不禁大驚,因聽妖人想將所得仙劍奪下,然後殺以喂狼,攝取生魂,祭煉邪法,便與力爭,說:“二人乃我至親,並非對頭門下,因是從小慕道好武,來此尋訪名師。若敢動他們一根毫髮,我必與你拼命!”妖道本來不肯,後來芳霞聲色俱厲,滿臉悲憤,妖道正說問明再定,口氣稍緩,忽見二人在煙籠中醒轉,似頗奇怪,便令妖徒先將人押往內洞,少時間明發落。二人已聽出芳霞示意,口稱狄武是她表弟,便記在心裡。張志本來恨極二人,奉命剛要走來,芳霞忽對妖道說:“這兩人是我表弟,由長安來此。你如賣我情面,我除師父所賜飛行甲馬而外,又不會什法術。如想殺害他們,連我一齊開刀,師父自會與你算賬,否則請將禁法撤去,人交與我。明人不做暗事,話未說明以前決不逃走,再說也逃不脫。我表弟少年英雄,性情剛烈,想命你門人欺凌他們,卻是不行。”妖道也是滿臉氣憤,但是強她不過,只得應諾,命張志收去黑煙,人交芳霞押往內洞,問明心意,如肯降順,便即免死。芳霞匆匆同了張志趕到二人身前,收了邪法,笑對二人道:“你兩個受驚了。此是青狼嶺葉真人仙府,誰到此地也逃不掉,多日未見,請到後洞一談罷。”說罷,拉了狄武,連倚劍一齊往後洞走去,因知二人心恨妖道,也未帶往相見,耳聽張志氣憤說“二人無禮,不來參拜”和妖道怨嘆之聲,芳霞只裝不聞。

那後洞石室甚是華美,牀榻用具無不齊備,到了裡面,芳霞手早鬆開,回顧無人,先請二人坐下,微笑道:“想不到賊丫頭賤婢未在前途等你,你卻自行投到。按你對我行爲,我真不該管這閒事,無如你家只這一條根,再者,始終沒有附和人家背後罵我。

雖然我這賤婢賊丫頭不能與人家哥哥妹妹的相提並論,你始終不肯罵我一句,並還感念脫困之德,足見還有一點良心。現在主人因你形跡可疑,又想得那兩口仙劍,非你拜師不肯釋放。我那有良心的兄弟,你作何打算呢?”狄武見她說時強作笑容,滿臉幽怨,再聽口氣,好似前和雲鸞說她,已被暗中聽去,自覺對她不住,又想起身是獨子,此行關係父母身家性命,現落妖邪之手,只她救星,事須從權,也不應該得罪,便強賠笑容答道:“表姊,我實感你恩義,無話可說。拜師實非心願,只求解救,全家感謝。”芳霞只抿嘴笑道:“你還知道感激我麼?平日連稱我一個‘她’字你都不敢,這時說得好聽,留神將來卻要受氣哩!”狄武聞言,越料芳霞把自己和雲鸞所說全都聽去,又見她秀眉微顰,似嗔似喜,隱蘊無限深情。人當危難之中,休說遇見救星,便遇一個尋常故交,也都如獲至寶,何況美人如花,一往情深,又是曾經救過自己的人,撫今追昔,始而想起以前看不上人家,如今卻要人家解救,漸漸由中心愧對生出情愫,雖因妖窟之中說話留神,語氣間已經不似從先那等冷淡。芳霞對於狄武早就情有獨鍾,不過想起雙方道路不同,又有云鸞在前作梗,始而自知不能如人,芳心怨慕,後來暗中掩往好春坪,偷聽狄武、雲鸞背後之言,因覺狄武始終不肯罵她,可見心上人不是無情無義,爲人也極誠厚,只爲與芳霞瑜亮並生,雙方又是敵人,否則並非無望,及見狄武和雲鸞差不多已言明心事,又見二人情好之狀,方始心寒離去,及至這次不期而遇,重又勾動情懷,認爲有機可乘,表面雖還有些做作,內心實是喜極,同時又想到妖道邪法厲害,平日雖存癡想,百事將順,但如知道,所擒是他情敵,必不甘休,先打算以假作真,認定二人是她至親,無如鍾情已久,本認爲絕無指望的事,忽然不期而遇,又有救命之恩,人非草木,豈能無動於衷?就算田雲鸞不能割捨,共事一夫當能如願,雲鸞縱有妒意,只要想到情人性命全仗自己解救,也必委曲答應,只顧想得高興,忍不住誠中形外,喜現顏色。

妖道葉培見所擒敵人少年英俊,芳霞又是那等情急,先說姑母只此一子,又說二入均她表弟,後來放人時,竟拉了狄武同行,也不爲自己引見,彷彿驚喜交集,出於意外,情不自禁之狀,越想越疑,暗命妖徒用邪法窺探。芳霞平日把葉培視若無物,玩弄已慣,驟見心上人,喜極忘形,急於傾吐滿腹幽怨,輕嗔淺笑,隱蘊深情,一味埋怨情人薄倖,頓忘厲害,等到警覺彼此同在虎穴,妖道只一翻臉,就說自己無妨,情人決難活命,心中一驚,忙即留意,已被妖徒看在眼裡。張志因狼被殺,本就懷恨,又因妖師平日對於芳霞低首下心百計求愛,對方任性輕侮,毫未假以辭色,並還常使難堪,妖師不知怎的,那高邪法,人更淫兇強暴,對於芳霞竟甘心受氣,百依百隨,任憑侮慢,莫可如何。自己看不下去,偶然勸說:“師父神通廣大,世上盡多美女,何求不得?何苦受她惡氣!”

師父不但不聽,反加責罵,每一想起便是氣憤不平,及至看出芳霞隱有情愫,形跡可疑,越發憤恨,如非妖師曾下嚴令,對芳霞不準絲毫放肆,直恨不能當時便下毒手,先殺二人,再與理論,匆匆趕往前面,添枝加葉說了些壞話。葉培聞報大怒,氣無可出,反把張志喝罵了一頓,獨自往後面趕去。

這時,芳霞已然想到危機,換了口氣,口中連呼“表弟”,故意寒暄,問:“姑母安否?是否尋師訪友來此?可要回去?前面葉真人法力甚高,如願拜師,當爲引見。”

一面暗使眼色,令其說話謹慎。二人會意,答以此來是爲遊山尋師,師父已然尋到,因要在山中留住兩年,恐父母不放心,意欲回家,明年再去,不料風雪阻路,誤殺怪物,別的全不知道。倚劍還好,狄武不善說誑,所說的話頗有語病。妖道趕來,正好聽去,先還覺雙方果是至親,所說不虛,剛消了一點怒意。芳霞一面盤算如何教妖道放人,一面想起此是天賜良機,必須把話說定,等狄武說完,先去門外,一看無人,重又迴轉,竟忘妖道師徒均擅隱形邪法,以爲成否只此一朝,只一害羞,必將良機坐失,反正非嫁此人不可,就在妖窟不能詳談,也須把話說明,免得將來後悔,好便罷,如再被拒,便以了角終老,終身不嫁便了,想到這裡把心一橫,便朝狄武低聲笑問道:“你那金丸還在我這裡,我知你不捨給我,可要拿回去麼?”狄武心實,初涉情場,急切問並未悟出對方用意,本因那六枚紅線金丸先被芳霞、雲鸞各取走了一粒,見師無法交代,心中愁急,聞言脫口喜道:“姊姊肯還我,再好沒有。”芳霞聞言冷笑道:“此寶不能失落,但還有一粒在人家手內,你也要還了麼?”狄武仍未省悟,假說:“鸞妹雖有一粒,來時已被我用蟒珠掉還,姊姊這粒再如還我,師父就不至於怪罪了。”芳霞當他情有獨鍾,假作癡呆,一心只想討回金丸,對於自己滿腹熱念只作不解,又聽蟒珠贈了雲鸞,越發氣憤,由不得心中一酸,柳眉微豎,風目含嗔,冷笑道:“我雖自輕自賤,莫非素昧平生,白救你兩次性命,一點酬報都沒有麼?”狄武見她面有怒容,猛想起此時萬鈞一發,命懸她手,如何可以得罪?事由對方強索,非出有意,便見師父,也有話說,連忙賠笑答道:“我受姊姊兩次救命之恩,身在客邊,暫時無以爲報,既愛這金丸,姊姊留下就是。”芳霞也是氣憤頭上,情急失計,一時疏忽,忘了顧忌,聞言更氣道:“誰希罕你這金丸!我是要看你的良心。現在還你。”隨由懷中取一絲囊丟過。狄武見織繡精工,上有同心雙結,想是貼胸收藏,拿在手裡尚作微溫,隱聞到一股幽香,知她珍貴已極,再見芳霞星眸微轉,眉宇之間隱含幽怨,轉身走向一旁,已忍不住流下淚來,回顧倚劍正使眼色,方始恍然大悟,一想命懸敵手,事貴縱權,就鸞妹日後,也應原諒,何況命實她救,也不應使其難堪,忙喚:“姊姊不必生氣,你要小弟如何報德,聽命就是。”

芳霞拭淚氣道:“人貴相知,我已試出你心,既然如此,有何話說?我不久出家,休看你無情無義,我仍助你脫險,等你日後就知道了。”話未說完,忽聽厲聲怒喝:“只怕未必那等容易!”說時,人影一晃,妖道葉培突然現身,剛把手一揚,一道妖光還未發出,芳霞聞聲已先驚覺,大吃一驚,慌不迭飛縱過去,搶向二人前面,雙手抱緊狄武,回頭怒喝:“要殺請先殺我!省我見了傷心。”

葉培忙收妖光,獰笑道:“你和小狗說話,我全聽去,他是你情人麼?”芳霞聞言,索性抱緊狄武,怒答:“他便是我情人,你要如何?”妖道冷笑道:“可惜片面相思,和我一樣,人家偏不承情。”芳霞抗聲答道:“爲其如此,我纔想與他同死。要殺下手,不必多言。你如倚勢欺人,我便先死你看,也教薄情人心中好過。”說完,拔劍待要自刎。狄武見她情深愛重,神情壯烈,加以芳霞柔肌勝雪,吐氣如蘭,容貌本來美豔,暖玉溫香,相偎相抱,少年初經,自易魂銷,何況對方患難相從,甘爲情死,如何能不動念?不禁大爲感動,連忙伸手攀腕,急喊:“姊姊千萬不可自殺!我弟兄命該如此,不能累你。我便做鬼,也不忘姊姊對我的深情厚義,但願來生相聚便了。”隨指妖道,待要喝罵。芳霞聞言已然回嗔作喜,又知妖道對於自己又愛又恨,看出他色厲內荏,暗忖昔日妖道曾經行強,爲己堅拒,終未下手,也許還有生機,見狀恐狄武出言激怒,忙回玉手將狄武的嘴按住,迴向妖道道:“你如放我表弟,我自感謝,否則我必一死,以死殉情,你當知我師父決不與你甘休。”妖道不知怎的,竟把怒容斂去,強笑道:“芳妹,你今日這等行爲,如被令師和各位師長知道,你也決難活了。我實愛你,只肯如我心願,這兩小狗便是敵人門下,我也不動他一根毫髮。我已爲你遣散姬妾,獨居將近半年,所說的話全都照辦,爲何還是不肯回心?聽你們的口氣,小狗對你毫無情義,只爲怕死,故意那等說法,何苦上他的當,自留後患?”芳霞媚笑道:“這個你不要管。他如薄倖負我,不是正對你的鬼心思麼?”妖道見她巧笑嫣然,百媚橫生,不禁愛極,心癢難搔,便走近前,伸手想拉,方說:“芳妹不要癡了,還是我對你……”未兩字還未出口,芳霞突然變臉,嬌叱道:“你敢再進一步,我便死於你前!遣散那些淫婦,有何用處!我不是對你說過,此後必須樣樣依我,不能違背,並還等我飛劍學成之後,由師父作主,這三年內,手都不能沾我,纔算試出你的真情麼?真對我好,不問這兩人是否我的表弟、情人,說放就放,毫不勉強,才見真心。天下沒有不能感動的人,功到自成,你偏動強。

豁出一命,誰還怕你!”芳霞說到未幾句,暗中把狄武的手又捏了一下方始放開,因知二人少年氣盛,一面說話,一面抽空又使眼色,帶打手勢。二人也知妖道兇惡,危機一發,雖聽喝罵氣憤,只得強忍。

芳霞說完,見妖道低頭嘆氣,一言不發,知他習性,已經屈服,乘機又轉笑容道:

“他二人實是我的表弟,先想嫁他,也是有之,無奈他已另有情人,方纔你也聽見,教他舍彼就此,他必不肯。如是二女同歸,他那情人妒念奇重,就我願意,也辦不到,還是你較有望。我不嫁他,自必嫁你,不如作個整人情,將寶劍行李還他,由我送走,我三人必感念你的好處。”說到二女同歸之言,又看了狄武一眼。狄武本就感激,又見她直言無隱,居然甘爲側室,忍不住也以目示意,表示允諾。芳霞本是乘機吐口,見狀心喜,越發急於將人救走,見妖道還未回答,又佯怒道:“我說的話你聽見麼?他們還要趕路呢。”妖道被芳霞玩弄挾制已慣,苦笑道:“我放他們,你不要走,如何?”芳霞似嗔似喜道:“你又不聽我話了,照這樣,怎能怪我不信你呢?”妖道見芳霞時喜時嗔,越顯得丰神美豔,處處動人,如非一向受制,直恨不能將這朵有刺的玫瑰啃上兩口才稱心意,萬般無奈,只得嘆道:“我生平對女人從無如此顛倒順從。表弟也罷,情人也罷,彼此憑心,由你便了。”芳霞笑道:“那麼,你還不把人家的寶劍行李拿來!你既聽話,看我薄面,我倒不好意思不回來了,怎麼也陪你半日。女人家都是心軟,聽我的話多好。”妖道喜道:“是真的麼?你表弟空有仙劍,不會飛行,我命張志送他一程如何?”

芳霞笑道:“這個不勞費心,我帶有飛行甲馬,足可護送。他雖無情無義,我還有話對他說呢。如不放心,當我一去不回,那便由你。”妖道忙答:“我是好意,不送也罷。”

隨即怒喝:“張志!將這兩人寶劍衣物取來,交與你佟師叔送走,不可怠慢!”張志早躲門外偷聽,既恨芳霞通敵負師,又想得那兩口仙劍,聞言老大不願,但知妖師對於芳霞雖極恭順,人卻兇暴已極,放人出於無奈,說不定還要拿門人出氣,怎敢違背!忙即應聲取來,一面暗打主意。芳霞惟恐遲則生變,又知二人少年氣盛,笑對妖道說:“今日我真感謝你的好意,彼此心照。我表弟年幼,不善說話,好在看我面上,他就罵你幾句,也必不會見怪,彼此無須交談。我們走了。”妖道受制已久,竟不敢逞兇行強,眼睜睜望着芳霞帶了兩個敵人從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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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巧得寶珠 飛丸誅毒蟒 窮穿螺徑 遊子困荒山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五回 冷雨悽風 古剎權棲逢野魅 飛霜掣電 驚魂乍定得龍鉤第九回 勤覓駐顏方 白髮深情憐愛侶 頻揮知己淚 紅顏苦意脫靈鴛第三回 巧得寶珠 飛丸誅毒蟒 窮穿螺徑 遊子困荒山第一七回 古洞讀丹經 隔世重來完夙願 荒林援靜女 柔情蜜意許雙棲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一六回 厲出地中 魅影梟聲驚鬼子 人來天上 銀虹電閃戮妖魂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一二回 採仙桃 驚逢毒蟒 飛彩練 巧遇毛人第一六回 厲出地中 魅影梟聲驚鬼子 人來天上 銀虹電閃戮妖魂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一九回 並轡駛遙天 迢遞關山求道訣 奇香生絕壑 溟漾煙水覓靈葩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一四回 虎躍猿騰 豐草長林驅獸陣 星飛電舞 金丸寶劍戮兇羣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一○回 訴纏綿 再作投懷燕 傷搖落 同飛比翼鶼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一四回 虎躍猿騰 豐草長林驅獸陣 星飛電舞 金丸寶劍戮兇羣第六回 古洞權棲 石枕夢迴驚異嘯 荒山遇魅 金星霆擊救天人第一七回 古洞讀丹經 隔世重來完夙願 荒林援靜女 柔情蜜意許雙棲第一一回 着意溫存 分柑憐素手 關心危難 比劍失虹勾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三回 巧得寶珠 飛丸誅毒蟒 窮穿螺徑 遊子困荒山第三回 巧得寶珠 飛丸誅毒蟒 窮穿螺徑 遊子困荒山第五回 冷雨悽風 古剎權棲逢野魅 飛霜掣電 驚魂乍定得龍鉤第九回 勤覓駐顏方 白髮深情憐愛侶 頻揮知己淚 紅顏苦意脫靈鴛第一七回 古洞讀丹經 隔世重來完夙願 荒林援靜女 柔情蜜意許雙棲第九回 勤覓駐顏方 白髮深情憐愛侶 頻揮知己淚 紅顏苦意脫靈鴛第一四回 虎躍猿騰 豐草長林驅獸陣 星飛電舞 金丸寶劍戮兇羣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一六回 厲出地中 魅影梟聲驚鬼子 人來天上 銀虹電閃戮妖魂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三回 巧得寶珠 飛丸誅毒蟒 窮穿螺徑 遊子困荒山第一七回 古洞讀丹經 隔世重來完夙願 荒林援靜女 柔情蜜意許雙棲第九回 勤覓駐顏方 白髮深情憐愛侶 頻揮知己淚 紅顏苦意脫靈鴛第一三回 怪病失芳華 繡谷雙棲成苦憶 仙山尋舊侶 銀潢咫尺漫相思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四回 斜日照高林 十月丹楓紅似焰 迴風消野火 千山銀瀑雨如泉第四回 斜日照高林 十月丹楓紅似焰 迴風消野火 千山銀瀑雨如泉第一四回 虎躍猿騰 豐草長林驅獸陣 星飛電舞 金丸寶劍戮兇羣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九回 勤覓駐顏方 白髮深情憐愛侶 頻揮知己淚 紅顏苦意脫靈鴛第一九回 並轡駛遙天 迢遞關山求道訣 奇香生絕壑 溟漾煙水覓靈葩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一回 朗月寒星 驚來巨寇 金丸白刃 喜遇高人第一三回 怪病失芳華 繡谷雙棲成苦憶 仙山尋舊侶 銀潢咫尺漫相思第一三回 怪病失芳華 繡谷雙棲成苦憶 仙山尋舊侶 銀潢咫尺漫相思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一回 朗月寒星 驚來巨寇 金丸白刃 喜遇高人第一二回 採仙桃 驚逢毒蟒 飛彩練 巧遇毛人第一○回 訴纏綿 再作投懷燕 傷搖落 同飛比翼鶼第一三回 怪病失芳華 繡谷雙棲成苦憶 仙山尋舊侶 銀潢咫尺漫相思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一九回 並轡駛遙天 迢遞關山求道訣 奇香生絕壑 溟漾煙水覓靈葩第一二回 採仙桃 驚逢毒蟒 飛彩練 巧遇毛人第一七回 古洞讀丹經 隔世重來完夙願 荒林援靜女 柔情蜜意許雙棲第一一回 着意溫存 分柑憐素手 關心危難 比劍失虹勾第五回 冷雨悽風 古剎權棲逢野魅 飛霜掣電 驚魂乍定得龍鉤第一回 朗月寒星 驚來巨寇 金丸白刃 喜遇高人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一四回 虎躍猿騰 豐草長林驅獸陣 星飛電舞 金丸寶劍戮兇羣第一六回 厲出地中 魅影梟聲驚鬼子 人來天上 銀虹電閃戮妖魂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四回 斜日照高林 十月丹楓紅似焰 迴風消野火 千山銀瀑雨如泉第一五回 急難遄征 窮途憐慧婢 殷勤侍疾 美意感芳心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二回 有美泄機 禪關開秘扃 無心涉險 黑夜坐深淵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七回 比劍習飛丸 與我周旋寧作我 溫言矜雅謔 爲郎憔悴卻羞郎第六回 古洞權棲 石枕夢迴驚異嘯 荒山遇魅 金星霆擊救天人第五回 冷雨悽風 古剎權棲逢野魅 飛霜掣電 驚魂乍定得龍鉤第三回 巧得寶珠 飛丸誅毒蟒 窮穿螺徑 遊子困荒山第一九回 並轡駛遙天 迢遞關山求道訣 奇香生絕壑 溟漾煙水覓靈葩第一回 朗月寒星 驚來巨寇 金丸白刃 喜遇高人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第八回 妙語喜雙關 判袂殷勤情曷限 癡心悲片面 臨風惆悵恨難窮第一八回 歸志戀宮牆 萬道毫光從地起 中霄馳驥足 一聲長嘯亂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