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馳走出門沒幾步便看到揹着身站在不遠處的那個身影。他微微一怔,隨後漫步過去道:“將軍怎會在此?”
唐以青轉過身,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帶着久經風吹的寒意,看到陳牧馳手上的包袱,他眼眸一動,泛起一絲笑意,“牧馳,已然下定決心了?”
“不敢負將軍期盼。”陳牧馳輕聲答道,神色間恢復了初見時的風輕雲淡。唐以青嘆息一聲,“有時候有些不懂牧馳。”
“人的心思最是難猜,何況你我相識並不久。”所以,無法探知彼此心思,所以,纔敢留在你身邊。
回到將軍府,早有人備好了馬匹。唐以青扭頭問陳牧馳道:“怎麼樣,可以騎馬嗎?”
“沒問題。”回以一笑,陳牧馳翻身上馬。看他動作利落,唐以青也放下心來,雖然昨晚已讓雲姚趕往邊關,但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還是早日趕到,以免徒生變故。
陳牧馳看起來文文弱弱,但看那策馬奔馳的姿態倒有一番灑脫不羈之感。唐以青跟在陳牧馳身邊,大笑道:“牧馳不去闖蕩江湖卻是太過可惜了。”
“去江湖也該有些護身本領才行啊,我還是暫且跟在你身邊,做個幕後嘍囉便夠了。”陳牧馳身下騎得是一匹棗紅駿馬,他內裡穿着一襲白衣,外罩唐以青送的紫黑色斗篷,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唐以青與他同行,心底不由涌出一股難言的情緒。這個人仿似被掩了光芒的雄鷹,此刻才顯露出了一絲本性。
一黑一紅兩匹駿馬奔馳在去往邊關的路徑上,那一閃而過的身影讓無數路人駐足觀望。一騎黑馬的那人如同俯覽天地的蒼龍,威嚴凜冽。而那一騎棗紅馬背上的男子,卻不讓分毫的與之鼎足而立。哪怕看不清容貌,那兩人也擁有着讓人折服的風采。
他們一路急行,偶爾風餐露宿,唐以青倒不覺如何。這一路上陳牧馳卻不曾喊一聲累卻讓他不由刮目相看。
行了十幾日,一路倒也平靜。可惜待大半個月過去,快要接近邊關守地時,他們卻突然遭到截殺。
一羣接着一羣的黑衣蒙面客攔住他們的去路,陳牧馳沒有絲毫武功,跟在唐以青身邊只能成爲拖累。有很多次,唐以青都能躲得過那些兇狠的刀刃,卻因爲陳牧馳的牽制,平白捱了幾刀。陳牧馳心急如焚,這樣下去,他們兩人必然都活不了。
又甩掉了一批黑衣人後,他們兩人躲到了一個不見人跡的深山老林中。在天黑之前,幸虧找到了一個山洞,兩人才得以安生。
找了些幹樹枝點燃,唐以青靠着山洞寒聲道:“看來我們的行蹤已被人知曉,恐怕是碣曦的人不想讓我們回軍營。”
心情沉重的看着唐以青,陳牧馳道:“今晚你先休息下,明日趁着天沒亮就離開吧。”
聽出陳牧馳話語間的意思,唐以青不由皺眉,“你又想怎樣?”
‘“他們想殺的人是你,我們分開走,你逃命的機會會大些,我也不會被你所累。”低聲說罷,陳牧馳透過山洞看向外面的天空。漆黑不見星子的夜,寒意層層襲來,即便坐在火堆旁,心底的寒意卻依舊抑制不住。
“你怕被我連累也沒辦法,要走一起走。”不在意的說罷,唐以青撕下
一塊兔肉寄給陳牧馳,“吃些東西,別想太多了。這些雜魚,我還不放在心上。”
“唐以青,不要做徒勞的事了,帶着我,你是沒辦法到邊關的。”
“陳牧馳,我既然帶你離開京都,便要保你毫髮無傷,其餘的話不必多言。”將兔肉塞到陳牧馳手中,唐以青悶頭吃起來。寂靜的山洞中,除了呼呼的風聲,便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響。
吃過東西,唐以青看着兀自發呆的陳牧馳,嘆道:“我知道你是怕拖累我,如果不帶你離開,我將一生無法釋懷。”
陳牧馳一震,但隨即便想到,在唐以青的眼中,或許陳牧馳並不單單是陳牧馳。如此一想,心裡的激動便逐漸冷卻下來。
“快睡吧,養足了精神纔有力氣離開。”一邊尋了些乾燥的野草鋪好,唐以青邊道。
點點頭,陳牧馳走到唐以青身邊躺下。火苗在身畔呼呼輕響,陳牧馳閉着眼卻全是這些日子兩人相處的點滴。
雖然身爲將軍,在自己面前卻沒有絲毫高傲。初時平靜的時候,每到荒郊野嶺都是唐以青獵取野物用以充飢,他自己倒像個米蟲。他沒喊過累,唐以青卻善解人意的在他體力快要透支的時候停下休息。後來突然遭遇截殺,如若拋卻自己不管,唐以青或許不會如現下這般窘迫。都是自己。陳牧馳心裡充滿愧疚,雖然明知唐以青透過自己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他卻還是會被他的所言所行觸動。
夜已經深了,聽着身邊沉重的呼吸,陳牧馳緩緩起身加了些乾柴到火裡,已經快要熄滅的火堆便又嘩嘩的升騰起來,連帶着整個山洞也暖了很多。
坐到唐以青身邊,陳牧馳伸手想要撫摸下那張臉頰,只是伸到一半,手卻頓住了。說好的到此爲止,何必再添煩惱。
“你是個大英雄,明毓的百姓都爲你而驕傲。有你在,明毓的未來便有希望,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聲音輕的仿似呢喃,說完了,他呆呆看着那張輪廓冷厲的臉龐此刻覆上的疲憊,心底泛起一絲苦澀,如果是你,定然可以安然無恙。
他起身,走向洞外。夜裡的空氣格外寒冷,被風一吹,他不覺打了個冷顫。漫無目的的在樹林裡穿梭,陳牧馳有些心灰意冷,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那些陰謀詭計也無用武之地。本想要幫他,卻不想落得如此下場。
天色還暗,他只管往前走,只是離開並不遠,便不知踢到什麼東西,猛然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暗歎自己不小心,正要起身,腰間驀然一痛,陳牧馳不覺一凜。凝目看去,只見一條身體細長的小蛇扭扭曲曲的從腰側遊走,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身影。苦笑一聲,捂着腰爬了起來,如果是條毒蛇,他恐怕見不到黎明瞭。
唐以青醒來時沒看到陳牧馳的身影,心中便有不好的預感。看看火中新加的乾柴,他料想陳牧馳不會走太久,可是在一片漆黑裡尋找一個有心躲着他的人實在不易。他急躁的從山洞裡衝出去,在周圍的樹林裡尋找那一襲熟悉的身影,一秒秒的時間從手邊流逝,他的心情愈加煩躁。他瘋了似的在樹林裡穿梭,一遍遍喊着陳牧馳的名字,可惜沒人迴應。
心裡仿似缺了個洞,陣陣涼風襲過,讓他身心具涼。悶頭亂串,一遍一遍。當
他在離山洞不遠的地方已走了不知多少圈後,他突然聽到一個微弱的呢喃,“以青……。”
凝神聽了會兒,他確定那不是幻覺。順着聲音,他看到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他的名字,神智不清的男人。
“陳牧馳。”他搖晃着陳牧馳的身體,那冰冷的觸感讓他不由一顫。陳牧馳迷糊的睜了睜眼睛,感覺到自己靠着的那個寬厚胸膛,沙啞的笑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只掙扎着說了一句,整個人便又陷入了昏迷。
唐以青心裡一驚,抱起陳牧馳的身體大步趕回之前的山洞。趁着火光,唐以青纔看清,陳牧馳腰間溢出的烏黑。眉頭緊鎖,他掀起陳牧馳的衣衫,只見深及肌肉的咬痕在陳牧馳的側腰上,周圍的肌膚已經有些發黑。
擡頭看了一眼陳牧馳緊閉的雙眼,唐以青俯身吻了那顏色慘白的脣一下,眸裡盛滿溫柔,“我不會讓你死的。”
將陳牧馳的身體放在地上,唐以青低頭吸出那帶着毒液的鮮血。一口一口將那黑色的毒血吸乾淨,唐以青的嘴脣有些麻木。他顧不上管自己,急忙去看陳牧馳,待發覺陳牧馳呼吸漸漸平穩纔算放下心來。
怔怔看着那張熟睡的臉,唐以青止不住又俯身去吻上那一瓣冰涼的脣,“你的身體這麼冰涼,一點都不像你的笑,那麼溫暖。”
將陳牧馳的身體抱在懷裡,唐以青低聲在他耳邊嘆息:“你是你,虞東湖是虞東湖,我從來不曾混淆,只是你不懂,若不如此,我該如何與你有交集?”
“我從來不相信感情,司暮雪以爲我深愛着虞東湖所以纔會對你不一樣,其實,不是那樣的,在你之前,我從未愛過任何人。”吻了下陳牧馳的額頭,唐以青苦笑,“可惜,現在不能告訴你這些。”給火堆里加了些乾柴,唐以青抱着陳牧馳的身體,閉上眼眸,補充體力。
身體忽冷忽熱,感覺難受萬分,後來卻不知爲何痛苦突然減少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舒服起來。迷迷糊糊間好似夢到唐以青溫柔的臉,他輕輕笑着,對自己仿似說了什麼。陳牧馳覺得那似乎是很重要的話,但是,頭很沉,那聲音仿似遠在異界,他怎麼努力,也無法捕捉到隻言片語。隨後,場景一轉,他看到唐以青冰冷的臉,他喊着唐以青的名字,他卻不理他,陳牧馳焦急的問他:“爲什麼?”唐以青只是冷冷盯着他,嘴脣輕動,只幾個字,卻讓他如墜冰窟,“你不是東湖!”
猛的睜開眼睛,陳牧馳額上一片冷汗。感受到懷中人的動作,唐以青睜開眼眸道:“你醒了?”
陳牧馳這才注意到兩人間過近的距離,聯想到剛纔的夢,陳牧馳掙開唐以青的懷抱坐到一邊,隨後仿似想到什麼,視線移向腰間。
“放心吧,沒事了。”安慰的拍拍陳牧馳的肩膀,唐以青起身活動着有些僵硬的肩膀。
“爲什麼這麼做,萬一你出了事怎麼辦?”陳牧馳朝着唐以青吼道,是從未有過的聲色俱厲。
唐以青動作頓了下,接着便滿不在意的繼續活動着身體,“我說過,有我在,便一定要保你無礙。”
陳牧馳扯扯嘴角,有些頹敗的笑,只一雙眼睛,便可以讓一人如此。虞東湖,你何其有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