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百官走在百步階梯之上,白衍心中愈發感覺緊張,看着愈來愈近的大殿,轉過頭,一邊走一邊回看階梯下,那兩旁隆重的禮樂器具,以及那些侍女。
最終,白衍看着左右兩旁走進大殿的官員,轉頭緊隨其後。
大殿內。
隨着武將行列的官員各自去到坐墊,白衍進入大殿後,也走到屬於自己的坐席上,緩緩跪坐下來。
看着即使是在大殿內,兩旁都擺放着一件件精美的禮樂器具,白衍忍不住心中感慨。
此番對於燕國派遣的使臣,嬴政當真是以最高規格的禮儀接待。
燕丹啊燕丹,若你看到這一幕,是否會有一絲後悔?
白衍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一句感慨。
不過頃刻間這感慨便一消而散,白衍清楚,就算燕丹看到這一切,恐怕也依舊會讓荊軻刺殺嬴政。
思索間。
感情燕國副使那一臉青黑腫脹的模樣,是你白衍打的!!
大殿內。
此刻邰敬心中鬱悶得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特別是親眼看到樂尚用他早上說的話恭賀王上,並且讓所有文武百官,即便是尉繚、李斯、王綰等一衆大臣,都聞言附和。
雖然邰敬的官位遠遠比不上白衍,在百官行列之中,比較緊靠末尾,但同在朝堂,遠非昔日可比。
聽着文武百官的恭賀,跪坐在王座之中的嬴政,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
邰敬還清楚記得,那時候樂尚聽到他的話,還笑着微微搖頭,說是擔憂王上不喜。
而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荊軻對着嬴政輯禮。
嬴政本就興奮的臉上,閃過一抹深埋於心的怒容。
然而雖是輯禮恭賀,但邰敬心中,已然在滴血。
若等會燕使送來的首級,當真是樊於期的頭顱,他定要命人把樊於期的腦袋,掛在咸陽城頭。
很快,伴隨着嬴政的吩咐。
望着邰敬得到嬴政的回覆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即使退回坐席,臉色依舊浮現激動的紅潤,白衍忍不住露出絲許笑意。
回想那時候的自己,白衍能理解邰敬的心情。
不提昨日蒙嘉的話,此刻在嬴政心中,與百官的看法一樣,燕國親自把最肥沃,最重要的門戶,命使臣特意前來獻給秦國,獻給他嬴政,此舉不是臣服又是什麼。
他不想死!!
想到這裡,秦武陽抵着的頭,眼神泛紅起來,甚至忍不住想哭出聲。
伴隨着荊軻的話音落下。
早朝一如既往還是那般,依舊是嬴政開口,文武百官有問題的站出來稟報,一些要事嬴政在做決定之前,也會詢問百官意見。
荊軻聽到大殿上傳來嬴政詢問的聲音。
君臣上朝之間行的是稽首禮,白衍自然也不例外,等了幾息,伴隨着嬴政的還禮,禮畢後白衍便緩緩起身,繼續在原地跪坐。
眼前低頭髮抖的秦武陽,已經靠不住,只能靠他自己,如今嬴政與白衍,這二人他必須要殺一人,報答公子丹的恩情。
畢竟此前衛國不也是如此,降爲君,卻依舊可以供奉衛國宗廟。
許久後。
大殿內,尚不知曉函谷關一事的文武百官,紛紛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武陽的臉頰,隨後一臉錯愕的轉過頭,看向武將之中,穿着官服年紀輕輕的白衍。
不過今日讓白衍意外的是,第一個站出來稟報的,居然是邰敬。
這是什麼情況?
正當邰敬疑惑之時,就看到一名宦官從王宮外,急匆匆的走進來,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來到大殿中央對着嬴政輯禮。
衆多聲音在大殿內匯聚起來,十分嘹亮。
突然間,邰敬便聽到自己側後方傳來聲音。
幸好由於此前被白衍用木劍打腫了臉,秦武陽方纔沒讓人看出的異常。
大殿上。
話音落下,一旁的宦官聽到嬴政的吩咐,便在在一側上前兩步,用尖銳的嗓音對着宮外大喊。
“召燕使入殿!!!”
畢竟燕國使臣前來求和,可是一件大事!
而且只要眼睛不瞎,從進入王宮直至這大殿內,看着擺放好的禮樂器具,就清楚此番燕使前來,王上到底有多重視,這可是秦國最高的九賓儀式。
心中的那份怒意,讓嬴政擡頭看向大殿大門,不願再久等。
“恭喜我王!賀喜我王!”
“王上!”
大殿內。
嬴政如何能不開心,如何能不激動。
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無異於昭告天下一般,向他嬴政臣服!
此刻荊軻臉色也不由得泛白起來。
此時,邰敬看着樂尚,一臉錯愕。
邰敬回過神,看着文武百官全都向嬴政恭賀,自然也不敢怠慢。
所有文武百官聽着禮樂,眼神都看向進入大殿的燕使荊軻,以及秦武陽。
嬴政開口吩咐道。
正當荊軻端起地上的木箱,帶着秦武陽朝着大殿上的嬴政走去時,突然聽到一些嘈雜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而當看到一身黑色王服的秦王嬴政時,秦武陽突然沒來由的心慌起來,當看到嬴政那深邃的眼神時,秦武陽方纔對視一瞬間,卻害怕得低下頭。
好在也是那時候,把自己的來歷稟明嬴政,故而那時候緊張的情緒壓制住激動,纔沒有如同邰敬這般。
荊軻清楚。
此等殊榮,恐怕數年,數十年都難碰到一次。
邰敬帶着笑意以及善意的眼神,與李信的目光觸及時,對着李信微微點頭。
想起歷代秦王東出之夙願,想起父親、祖父、曾祖父、等諸多先王的遺志。
“召燕使入殿!”
見狀。
“謝大王!”
一時間,邰敬忍不住有些錯愕。
想到按計劃,由秦武陽刺殺嬴政,他刺殺白衍。
爲何禮樂之聲突然想起,這點所有文武百官都清楚。
荊軻聽到嬴政的話,低頭輯禮,眼神一凝。
這可是毫不隱晦的直言,直言他燕國願意臣服秦國。
官宦的話響徹大殿,傳入文武百官的耳中,在宮門外等候的宦官、守衛,自然也聽得到。
荊軻把木箱放在地上,率先對着大殿上的嬴政輯禮。
遊歷天下,見過無數場面的荊軻,看着秦武陽的模樣,哪裡還不知道,秦武陽這是在害怕!!!!
剎那間。
顯然是邰敬在思索賀詞的時候,邰敬身後的那些官員,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從行列之中走出,對着嬴政輯禮恭賀。
嬴政看向荊軻,開口問道。
然而看着秦武陽低着頭,根本不看他的模樣,荊軻心中忍不住浮現一絲絕望。
宦官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邰敬聽到宦官的話,心神一稟,來不及思索李信方纔爲何那般模樣,得知燕使前來求見後,邰敬立刻開動大腦,想着如何用最美的語言恭賀王上。
荊軻聽到嬴政的詢問,看了依舊低着頭,一動不動的秦武陽一眼,眼神流露一抹徹徹底底的失望,喘息間,轉過頭看向嬴政。
不過這時候,邰敬看向白衍互相一笑之時,也注意到白衍身後隔兩人的李信將軍,似乎注意到白衍,隨後轉過頭也看向自己。
這時候,伴隨着大殿前面出現宦官的身影。
若是可以。
想到這裡。
聽着大殿兩旁的樂曲聲,想着等會要做的事情,此刻秦武陽腦袋嗡嗡響,越來越響,心跳也劇烈跳動起來,甚至走了幾步後,秦武陽感覺雙腿控制不住的發軟。
大殿內。
邰敬聽到聲音,要起不起的身姿,立刻僵硬在原地,轉過頭,便滿臉錯愕的看着身後那兩三個秦國官員。
樂尚,小人也~!
機不可失!
片刻後。
“對啊!爲何那副使低着頭,看起來一臉害怕的模樣?這是爲何?”
看着邰敬那滿是激動、興奮的眼神,以及嚴肅的表情,白衍有些意外,卻又忍不住想起當初的自己。
荊軻以燕國使臣的身份,看向大殿上的嬴政,誠懇的說道。
羌瘣與蒙恬則是呆呆的看着白衍,似乎沒想到他們眼裡一向儒雅隨和的白衍,居然會明目張膽做這樣的事情。
而這一切,原本都應該是屬於他邰敬的!!
這愈發讓邰敬悔斷腸,差點又一口氣沒緩上來。
“大王,吾王因大王的威嚴震懾,已經不敢再出動燕國大軍抗拒大王的將士,情願燕國上下歸順秦國,做秦國的臣子,納稅盡如同直屬郡縣職分!唯願大王厚恩,賜吾王得以奉守先王的宗廟!爲此,吾王特地獻上燕地,以及秦國叛將樊於期的頭顱。”
這一幕讓邰敬看的是目瞪口呆。
想到自己等會便會死!
突然間,秦武陽想到當初自己殺的那些人,那些人死去的模樣,秦武陽突然恐懼起來。
如今由他嬴政統領的秦國,先是滅韓,後滅趙,如今兵不血刃,便使燕國臣服,得到燕國門戶之地,距離秦統天下再進一步。
“拜見王上!”
而在一旁跟着的秦武陽,則雙手捧着有一卷布圖。
伴隨着燕國使臣荊軻、秦武陽的腳步,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大殿內在禮樂器具旁的樂府令、樂府丞,便轉頭看向一旁的樂侍。
與荊軻昂首挺胸,頗有氣勢不同,此刻秦武陽第一次來到咸陽大殿,看着眼前這座比燕國王宮還要宏偉的宮殿,手心裡滿是汗水,眼前這大殿實在大得超出秦武陽的想象。
再給秦武陽一次機會,秦武陽說什麼,都不會答應燕丹。
當初自己在這大殿親自被嬴政封爵的時候,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心中何嘗不是如同這般,與邰敬這樣,激動、興奮、感激,甚至恨不得立刻就想要向世人證明,嬴政沒有看錯人,自己絕不會辜負嬴政的重視。
那個官員邰敬認識,而且還很熟很熟,名叫樂尚,此前邰敬做行人的時候,那樂尚便是侍郎。
若是這句話出自其他人還好,而身爲燕國使臣的荊軻,親自說出這番話,即便是嬴政,都忍不住一臉喜悅,露出得意的模樣。
邰敬看着白衍那善意的眼神,也揚起一抹笑容。
宦官對着嬴政輯禮道。
白衍見到這一幕,收起心中思緒。
頓時一陣陣清脆悅耳的禮樂聲,便此起彼伏的在大殿內響起。
想到這裡,邰敬深吸一口氣,準備起身去恭賀王上的時候。
荊軻端着木箱,對着嬴政說道,把秦武陽的害怕,歸根結底到白衍與嬴政身上。
在文武百官互相竊竊私語下,大殿外,突然隱約響起禮樂之聲。
“嗯?”
這段時日邰敬看在同是新晉同僚的緣分上,可沒少在私下與樂尚這廝飲酒作樂。
此刻秦武陽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邰敬本以爲面對自己的善意,李信亦會示好之時,突然見到李信看了一眼,便繼續看向其他地方。
隨着樂尚的恭賀,百官嘹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大王,副使原屬蠻夷之地的粗野人,此前在函谷關,與白將軍比試,被白將軍以木劍擊暈,見到秦國有如此強大的將軍,早已害怕,如今又親眼見連白將軍這般強大的將軍,都願意爲大王之臣,加之王上這般威儀,故而一時心驚膽顫,希望大王能夠寬恕他!”
甚至若是再給秦武陽一次選擇,方纔在王宮外,秦武陽說什麼都不會和荊軻踏入這王宮。
荊軻輯禮之時,秦武陽兩手捧着布圖,也終於擡起後,打量大殿上方的秦王嬴政。
白裕看見燕國副使的模樣,倒是轉過頭給了一個白衍讚許的眼神,似乎在說‘伱小子,好樣的’!
而文官之中,邰敬與樂尚這些官員,看着白衍則是一臉懵逼,看着秦武陽那臉頰,忍不住細口涼氣。
“你們看,那副使爲何一動不動,手怎麼一直在發抖!”
“燕使前來,所謂何事?”
這時候不僅僅是白衍,羌瘣、李信、王綰、胡老、白裕等一衆文武百官,以及一臉得志的樂尚,都看向大殿大門。
眼下看着邰敬的模樣,顯然剛被升官不久,骨子裡的興奮、熱血,尚未退去。
“恭喜我王,賀喜我王!!!”
更別說,還有樊於期的首級!
待嬴政也起身後,早朝便正式開始。
他不想與那些死人一樣,一動不動的埋入黃土,他還沒玩夠呢,他還想騎馬狩獵,想去進酒樓尋歡作樂,想感受他人的擡捧以及其他人害怕他的模樣。
“善!燕使且帶地圖上來!”
因爲方纔樂尚恭賀王上的話,赫然是今日一早在王宮外時,他邰敬與樂尚閒聊時之言。
白衍擡起手,與朝中文武百官一同對着嬴政輯禮。
一個與邰敬差不多大小的年輕官員,身穿官服,雙手擡起,一臉亢奮,語氣激昂的說道。
荊軻身爲使臣,手捧着木箱走在前面,想到什麼,很快便用餘光注意到在武將行列中,身穿秦國黑色官服的白衍。
胡老與茅焦等人,忍不住對視一眼,隨後一臉古怪的看向白衍,怎麼沒聽到白衍說過這件事。
“燕國副使爲何不願上前?”
並且看着如今得到燕國臣服,而高興的嬴政,荊軻也不動聲色的讚譽秦國的強大,讚許連白將軍那般強大的將軍,都願意做嬴政的臣子。
正當白衍準備轉移視線時,邰敬在文官那邊的行列,也注意到白衍。
雖然昨日蒙嘉已經把燕國使臣的來歷說出來,並且也推測燕王的心思,但眼下嬴政還是要親口詢問這兩個燕國使臣。
秦武陽開始後悔了。
思索間。
燕國使臣荊軻、秦武陽的身影,便出現在大殿外,進入衆人的視線裡,並且緩緩朝着大殿內走來。
邰敬升官的時候,樂尚也因功勞而升官,他們二人職務雖然不一,但在歲俸與地位上,樂尚要比邰敬低上不少。
看到秦武陽那拿着布圖的手,不斷髮抖,荊軻瞳孔一縮,一抹不好的預感浮現在心中。
邰敬彙報的事情,並不是很重要,很快便得到嬴政的回覆,隨後便是其他官員彙報。
“恭喜我王,賀喜我王,燕國誠獻督亢地圖及我秦國叛將樊於期首級,實乃燕國向我秦國,向我王表明臣服之意,臣賀我王,我王乃天命所歸!我王執掌天下,乃~世人所願!!!”
嬴政聽到荊軻的要求,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下來,若是燕王只求供奉宗廟,這有何不可。
爲何秦武陽,要在這時候,明明都已經到咸陽大殿,卻害怕起來!!
想到等會自己要去刺殺秦王嬴政,秦武陽心中愈發慌亂,愈發腿軟,手也開始有些發抖。
面對一雙雙眼神,看着諸多身穿秦國官服的中年男子,這些素未謀面的秦國官員,秦武陽愈發緊張,額頭也開始浮現汗水。
隨後映入眼簾的,便是嬴政在宦官的陪同下,緩緩去到王座上。
“稟報王上,燕使在宮外,攜樊於期人頭及燕督亢地圖,求見王上!”
大殿上,嬴政見到荊軻,看着荊軻腳旁的木箱,隨後看着一旁那年輕的副使手中的布圖,滿是激動。
不少文武百官小聲議論的聲音,傳入荊軻的耳中,荊軻轉過頭,這時候才注意到秦武陽的異常。
“燕使荊軻,拜見秦王!”
此前邰敬便聽說,白衍與隴西李氏的關係頗爲不菲,而其中與李信將軍,更是要好。
聽着越來越響亮的禮樂聲。
直到感覺到前面的荊軻停下腳步,秦武陽纔回過神,隨後臉色蒼白的站在荊軻側身。
是嬴政,還是白衍?
白衍在武將行列之中,也聽到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的聲音,緩緩轉過頭,看向大殿大門。
好狠!
就連大殿上的嬴政,在聽完荊軻的解釋,都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隨後目光看向大殿下,從上朝就一直老實跪坐着的白衍。
而身爲當事人的白衍,感覺得到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自己,左看看,右看看。
隨後見到嬴政的目光,白衍看了荊軻一眼,隨後穿着官服,在所有官員的目光中,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