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此情可待成追憶
（一）
當中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羅梓年家人的興奮、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羅梓年的父親還嚷嚷着要給兒子辦升學宴——自己的孩子考上了重點中學，在這個時候，做家長的，怎麼能沒有成就感？
唯有羅梓年一個人，微微皺了皺眉頭，默默地回到房間裡，關上了門。
——僅僅一分之差，自己便與心儀的高中失之交臂。
對於現在的這所學校，羅梓年並沒有什麼欣賞的感覺。儘管它至少能排進這個城市高中排名的前五六名。
家人欣賞，不就是因爲報上的那條新聞嗎？
——本校學生通過自己努力考上北大的勵志故事。
羅梓年十分不服氣。他一直相信，真正的好，並不需要大肆的宣揚。
然而，不爽歸不爽，“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報道那天，他十分平靜地去了學校。在班裡的同學相互介紹過後，班主任（數學老師）由於他理科成績優異，再加上性格比較開朗，選他爲數學課代表。
待遇還不錯。
（二）
剛來這個學校沒幾天，羅梓年便得到了兩條八卦消息——儘管他是那麼的不喜歡八卦。
一條是有關於高一年級的“極草”，一條則是關於高一某班的“班花”。
很平常的八卦。只不過，第一條是貨真價實的，而後面一條則是諷刺。
高一級草辰離，在軍訓的時候，他很幸運地（對於衆多的女生來說）在操場上見了他一面，當時由於時間緊張，兩人匆匆做了個自我介紹後，就分別回到各自的班級陣營裡了。
他的樣貌，在羅梓年看來，雖然沒有那些女生描繪得那麼誇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符合現代“帥哥”的審美標準。因此，他在學校，也有了一大波的女追求者。
不過，辰離對於她們的態度，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冷漠。這一點，羅梓年在軍訓的時候，就已經見識到了。
在教官宣佈休息的時候，總有幾個女生上前去，想要和他套近乎，不過，無一例外，都是熱臉貼了冷屁股，碰一鼻子的灰。
看着那些女生委屈的表情，羅梓年的心裡，沒有同情，只有鄙夷。他堅信，辰離也是這個態度，甚至更甚於他。
然而，可悲的是，對於他的冷漠，還有女生甘願“飛蛾撲火”，而且越來越多，因爲她們覺得，這更符合“男神”的氣質。
（三）
可以說，“皇天不負有心人”，由於辰離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一些女生開始望而卻步。有關於“極草”的八卦，也在不知不覺地削減。
由於這個原因，有關於“班花”的八卦，開始活躍起來。
“班花”的名字，叫任綺。
一開始，“班花”的傳言，只在任綺的班上傳，可後來說的人越來越多，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多久，全年級的男生，都對“班花”有所耳聞了。
提起她時，不少男生露出嫌棄和鄙夷的臉色。
有一天，羅梓年正在座位上寫作業，一旁的同桌突然冒出一句：“以後出去要當心點。”
“爲什麼？”羅梓年放下手中的筆。
“免得遇見‘班花’被嚇死。”
聽了這話，羅梓年看也不看同桌一眼，拿起筆接着寫作業——真是的，有這麼誇張嗎？
不過，聽了那麼多傳聞，他倒是真的想見一見，那傳說中的“班花”。
（四）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羅梓年每次出去，都有意在走廊上多逛幾圈，路過“班花”所在班級時，他也會偷偷往裡瞄一眼。
然而，命運就是這麼陰差陽錯，他天天在走廊上“求偶遇”，但他真正見到“班花”的地方，卻是在食堂。
儘管食堂里人很多，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當時，她和一個朋友在一起。排在一條隊伍的後面。
其他男生看到了她，都有意躲開。
羅梓年排在另一條隊伍後面，仔細地看着她，他覺得，她並不是別人描述的那樣，她長得並不難看，她的相貌，僅僅是不出衆而已。
那些男生不該這樣對她，即使是真的難看，也不應該這樣做，更何況，她還不難看。羅梓年心想。
對於這些謠言，她應該很在意吧。不過，看她的樣子，即使是在意，她也並不會一直沉溺其中。
有意思。
（五）
從食堂出來後沒多久，任綺便和朋友分開了，她一個人走回教室。
羅梓年也要回教室，只不過，他有意跟在她的後面。
她到底在學校裡捱過了多少孤獨的時光？看着她孤單的背影，羅梓年有些心疼的想。
不過還好，她還是有朋友的。雖然不多，但起碼不必讓她一個人承受太多。
任綺並沒有馬上回教室，她一個人在校園裡漫步了一會兒，纔到樓梯口，羅梓年也跟着她散了會兒步，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走廊。
走廊上，有個男生匆匆走過。
是辰離。
任綺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自語。然後，裝作沒事的樣子，回到了教室裡。
由於距離較遠，任綺的聲音也很輕，羅梓年並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然而，憑着一個印象，他卻忽然感覺到，他們倆，很相似。
他們倆都是孤獨的，即使一個是衆星拱月，一個是千夫所指。
不知道爲什麼，產生這一想法的同時，羅梓年的心裡，涌起了一絲煩悶的感覺。
一條走廊，三個人，任綺注意到了辰離，他注意到他們兩個人，但沒有人發現他。
當時的他，並沒有想到，這樣的格局，將伴隨他很久，很久。
（六）
隨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學校裡的八卦消息，也在不斷翻新。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最近傳出來的一個消息，如同一個重磅炸彈，震呆了所有人，不管是局內人，還是局外人。
一時間，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
然而，最焦慮的，不是當事人，而是羅梓年。
其實消息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辰離和同年級的一個美女在一起了。
但加上隨後爆出來的任綺和辰離曾經交往過，辰離新女友是任綺的朋友的消息，整個就成一猛料了。
羅梓年心煩意亂，他不知道，如今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她，應該怎麼辦？
在體育活動課時善意提醒，請她去甜品屋，再進一步勸說……然而，他的辦法，對於固執的她，卻沒有多大的作用。
他知道，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可他卻於心不忍。
儘管他和任綺，只是見了幾次面。可在他的潛意識裡，卻再也難以放下。
（七）
在假期裡，他約見了辰離。
在一家小餐館裡，兩人面對面地坐着，各自捧着手裡的水，誰也不說話。
後來，還是羅梓年先開了口。
“你喜歡任綺嗎？”
回答他的，是沉默。
“你爲什麼要和她的朋友在一起？”
依舊是沉默。
羅梓年被他逼瘋了，他狠狠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杯子裡濺出了一些水。他站了起來，朝他怒吼道：“都這個時候，你還想着逃避，有用嗎，啊？”
一時間，引來了餐館裡無數人的圍觀。
羅梓年悻悻地坐下。對面的辰離，還是什麼話也不說。
當時，他真恨不得一杯水潑他臉上。但這樣毫無意義。
他強壓住心底的怒火：“你能把她的手機號給我嗎？”
辰離默默取出手機，點開通訊錄，翻到任綺的號碼後，把手機交給他。
羅梓年認真地將它記下。
整個假期，只要有空，他都會給任綺打電話，他儘量用輕鬆幽默（毒舌惡劣）的語氣跟她說話——希望這樣能讓她好受一點。
這也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八）
開學後不久，高二整個年級就進行了分班。
當羅梓年踏入理科班大門時，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說實話，他並沒有想到。
在高一的時候，作爲數學課代表的他，每次考試後，都會去幫老師統計成績。而他們班的數學老師又是班主任，電腦裡有全年級同學考試成績名單。他總是利用職務之便查看別人的成績，只要是理科，任綺的名字，永遠在倒數的位置。
然而這件事，雖然出乎意料，但還是在情理之中。
畢竟，她和辰離不一樣。
真是個有勇氣的小姐。羅梓年心想。
或許，在那一刻，他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九）
到了新班級後，第一件事，考試。
要是放在平時，羅梓年壓根就不會在意，尤其是理科。
可這一次不一樣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任綺——她明顯很緊張，卻又在強裝鎮定。
試卷發下來了。
羅梓年匆匆掃了一眼題目，果不其然，很簡單。
然而，另一邊，卻是完全相反的光景。
——任綺緊鎖着眉頭，努力思考，卻還是沒做出幾道題。
他不禁有些心疼。
於是，他開始故意做錯題……
有個人陪她，應該會好一點。
（十）
如他所料，試卷批完後，老師找到了他。
“你這次是怎麼回事？”
連老師也沒有料到，一向理科成績優異的他，這回居然考了班級的倒數第一。
“沒好好複習，發揮失常了。”羅梓年輕描淡寫地說道。
面前的老師，表情十分驚異。
他知道，老師一定不相信這個理由，說實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編得太愚蠢。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說是爲了一個女生吧。他無奈地想。
不過，鑑於他之前的優秀，老師並沒有爲難他，只是告誡他，下次不要再讓老師失望。
他自然滿口答應。
最後，他懇請老師，不要把他考不及格的事說出去。
“果然，人要臉面樹要皮。”老師說，“我可以不說，但下次你要是在敢考這樣的分數……”
“別別別，老師，沒有下次，沒有下次。”
“那好，你回去吧，順便幫我把任綺同學叫過來。”
“好的。”
任綺，祝你好運了。羅梓年心想。
（十一）
自從第一次考試過後，羅梓年發現，他和任綺，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因爲不管什麼時候見到她，她總是在學習，甚至連吃飯和上廁所都顧不上。
老師和同學們都認爲，她是想要“一雪前恥”。
可他清楚，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她的心病，還沒有完全去除。只有不停的忙碌，才能讓她暫時忘了那些事。
他想幫她，可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有默默地守着她。
然而，慢慢的，守護也成了奢望。
高考前夕，父親安排他轉學去美國。
說實話，他沒有什麼捨不得的，除了……她。
臨行前，他邀請她逛書店。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選書。期間，他不停地思考着，他和她之間的關係。
經過一番梳理之後，他在腦海裡得出結論：他喜歡她，但感情並不深。
所以，忘記應該沒有這麼難吧。
後來，兩人吃飯時，他無意間透露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她問他，爲什麼不表白。
“也許有更好的呢？”他不在乎地說道。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在美國，他一定會遇到更好的。
可爲什麼，他還承諾着，他還期待着，後會有期？
（十二）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想錯。
來美國的學校不久，他便認識了一個女孩。
她也是個中國人，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來美國做生意，之後，把她接到美國生活。
儘管在美國長大，但由於父母的教育，她並沒有退化說中文的能力。
當時，羅梓年的英文水平並不是很高，在班上，可以交流的同學寥寥無幾，她是其中一個。
她知道他的難處，便主動教他學習英文。
時間久了，彼此之間越來越熟悉。
在美國，高中校園戀愛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因此，兩人的交往，並沒有什麼人干涉。
對於這場戀愛，羅梓年覺得很輕鬆。只是，在不經意間，他還是會想起她——任綺。
現在，她在做什麼呢？應該還是在學習吧。
他把這些歸於對過去校園生活的懷念。
幾個月後的一天早上，兩人和往常一樣，一起去食堂吃早飯。
“羅梓年，我們還是做普通朋友吧。”吃到一半時，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爲什麼，是我做的不夠好嗎？”羅梓年有些驚訝。
“不，你很好，只是，我看不懂你的心。”
“你什麼意思？”
“我想，在我之前，你應該遇到過別人吧。”女孩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臉上始終帶着微笑，“放手，對你我都好。”說完，她就離開了。
這一天，羅梓年沒有去上課，他一個人回到了宿舍裡，想了很多。
與任綺相遇、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
原來，他一直都不曾忘記，不曾放下。
他企圖欺騙自己，別人卻看得比他更清楚……
後來，他還是和任綺重逢了，一共兩次。一次是高考，一次是校慶。
和她在一起時，依舊是以朋友的身份。
她始終不曾知曉他的心意，他也始終不曾後悔他的選擇。
未來是怎樣，他不清楚，現在，他只想朝着自己的心走。
他知道，表面上，不曾得到什麼的他，其實，收穫了很多。
一段美好的回憶，將成爲他一生的溫暖。
多年以後，青絲綴滿霜華。他手捧一杯茗茶，靜靜躺在安樂椅上，茶水裡，葉沉葉浮，暗香涌動。他彷彿身處青蔥年華，記憶中孤獨的女孩，依舊是一臉倔強固執，又清新淡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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