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這些好意,他只是不能接受。
每天慣例五點起牀,每天慣例到方琰家樓下,每天慣例看着他和她出雙入對,每天慣例一個人回去。
這樣的堅持無意義,這樣的堅持他滿足。
直到----
主任笑嘻嘻地通知他要出差。
出差,兩個禮拜。
和他一起的小王樂得找不着北,這種出差說是辦公,其實也就拿着公費吃喝玩樂,半旅遊xing質。擱誰頭上都能樂出花來。
龔維葉婉拒不掉,主任瞪大眼用看怪物的眼神愣是瞅了他三分鐘,瞅得他不得不收回了堅決的心。
出差有什麼不好?
出差可以看風景,可以看美女,可以透口氣,緩解長期工作的壓力,這也是主任特意爲他們爭取來的福利,你拒了他的意,不是蹬鼻子上臉,搞他難看嘛!
小王意味深長地教訓了他好一頓,到最後連他也覺得自己是夠怪的。
是啊,出差什麼都好。
可是,出差,出差就看不到方琰了!
就連偷偷地窺視也是奢望,只有幾張聊表安慰的照片,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來翻一翻。
出差就出差吧!
臨走的前一天,他向維雪要來手機想要遠距離偷拍幾張男人的照片,兩個星期,沒有活生生的他,想念想念想念……
念着咒語,他等到方琰走出方家大門----
選擇連拍模式,手機屏幕中的男人牽着女人的手,直到坐上車也沒鬆開。
換了一位公主,王子還是王子。
養眼的畫面,他卻有心酸的感覺。
連一張單照也沒有,十五天,看着心愛人和別人的幸福,過完他看風景,看美女,透口氣,緩解壓力的十五天。
合上手機蓋,他將那一幕幕鎖在心裡,卻不想拿出來翻閱。
有時候人真的很矛盾,雖然一遍遍強硬地說着不放開方琰,想要給他幸福,讓自己和他一起幸福。
也不過是刻意忽略已經存在的女人,林舞遙。
她一定也是很愛方琰,也許不比自己的少。
方琰對他的愛在兩年前死光,那麼現在所做的事,是不是再一次把他推向地獄。
有時候他會想,他是不是壞透了,像方母所說的,害了他一次不夠還要再來第二次。
那種和諧、完美的畫面----
他狠狠拍向自己的腦袋,一次次的動搖,還能做成什麼事。
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不要再管對錯,努力朝着那個目標奮鬥。
不管是誰,都會有所傷害,太多的顧忌就會像兩年前那樣,讓所有人都痛苦。
可悲的發現自己從沒做對過一件事,不想傷害別人,只想自己承受,結果總是事與願違,而且更糟。
方琰,我們都在呼吸,我們都活着,認定這一個事實,就永遠有機會。
只要活着,我們永遠有可能,再相愛。
“這樣走走路,有什麼不好。”林舞遙牽着方琰的手,走過大片林蔭地。
夏日蝴蝶,蜻蜓起得很早,在花叢中飛舞嬉戲,高高掛起的太陽吸走花草的水分,仍嫌不夠的將毒辣留給大地。
“方琰,你說我把小姐妹介紹給成浩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
男人不語,若有所思地向前走。
“方琰,方琰?”
“嗯?”驚覺林舞遙在叫他,“什麼?”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
林舞遙嘆口氣,和他正式交往有一年半的時間了,可她還是無法瞭解這個男人。知道他心裡掛着一個男人,但也知道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如今----
如今會不會有改變,她卻無法知曉。
走不進那個男人的心裡,不知道曾經被佔據的那裡是不是已經給她騰出一個空位。
談這種戀愛會很辛苦吧,她不是一個傻女人,她曾經對有些女人的這種做法很不能理解。甚至打從心底裡鄙視。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走到這一步。
方琰其實對她是不錯的,彬彬有禮,適時的浪漫一下。不會太糾纏,但也不冷淡。
可是女人大多貪心,久而久之,她不能滿足這些表面上的功夫,她想要的是佔據他的心。
說白了,就是她嫉妒,嫉妒那個不知道有沒有走出他心裡的人。
一個男人,一個平凡無奇的男人,一個高大黑瘦的男人。
方母那晚的失控讓她明白了一切,也將那男人的模樣刻進腦海。
他們之間的過往她大致都聽方琰說過,她也怪上帝愛捉弄人,爲什麼要讓他們兩年後再相遇。
她還沒有來得及奪完方琰的心,還沒來得及……
沒來得及實現曾經許諾過的誓言。
走出院門,方琰放緩了腳步。眼光筆直向前,盯着停在院外的車子。餘光下意識搜尋一個人的身影。
已經幾天了,那個畏畏縮縮,躲在一旁窺探的,在他出門時,總會站直身子,灼熱的目光一直放到他的車子開得老遠的身影,似乎已經失去了蹤跡。
是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一年前的一個偶然,他便養成了用餘光觀察那個男人的習慣。
不知道是誰讓誰更安心,守着這個秘密,他的心有了可憐的安慰。
每一天,那個男人待在以爲安心的角落等着他;
每一天,他算準時間等着那個男人。
只爲了一瞬間的見面。
短暫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匆匆而過。
滿足,是一整天的。期待,是第二天的。
而如今,已經厭了嗎?已經累了嗎?三天了,整整三天,可悲的三天。
他的眼光搜尋不到,他乾脆光明正大地轉過頭,他甚至壓下自尊,擡腳走到那個固定的位置。
空蕩,是巷子的那頭,也是他的心靈寫照。
曾經風雨無阻,曾經警告無用,而現在,豔陽高照,風和日麗,卻無人光顧。
方琰又開始嘲笑自己了,原來真的還對他抱着期望,被傷透的期望。人,果然真是最學不會死心的動物。
他養成的習慣一旦被打破,他的脾氣又開始變壞。
卻還是學不到教訓,再次爲那個男人養成新的習慣。
悲哀到他都要可憐自己的習慣。
戴上墨鏡,他走回車邊。
林舞遙的聰明讓她什麼也沒過問,只是笑着去挽他的手臂,“我覺得成浩這個人挺好的,要不是有了你,我還真想把自己介紹給他呢!”
方琰偏過頭,“他只是看上去是好人而已,讓多少女人流過眼淚,恐怕他自己都數不過來。”
“你也真是的,就這樣說你的死dang啊!”
“我實話實說而已!”
“那我要不要把小千介紹給他啊!”
“隨你高興好了。”
林舞遙垂下頭,默不作聲,鬆開雙手。
車子開到公司樓下,方琰只說一句“我上去了。”便連多看一眼也沒有,邁步走進公司。
林舞遙嘆口氣,吩咐司機將車子開到林家。
還要怎麼做,還要再做些什麼。已經做盡一切能引起他注意的事了。可是,徒勞不說,他似乎沒有半點意識到----
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她。
原來,已經到了多餘的地步。
方琰快步走向辦公室,秘書站起身通報,“總經理,有一位於先生在等您。”纖手一攤,指向坐在一旁等候的男人。
方琰轉頭瞥他一眼,淡淡一句,“進來吧!”便徑自走向屋內。
男人關好辦公室的門,儒雅外貌上掛着邪氣笑容,詭異萬分。
方琰將外套搭在辦公椅上,“以後不要到公司來找我,有什麼事在外面談,我似乎很早就說過這樣的話。”
男人聳聳肩,不太在意自己犯的錯誤,“很抱歉,一時給忘了。”
“有什麼事?”
“我找您還能有什麼事啊,這個月的僱傭費唄!順便向您彙報情況。”
方琰雙手合攏,冰冷無波的目光望向對面的男人,“於先生,你是覺得你拿的錢太多了嗎?如果這樣的話,我可以適當減少一點。”
“別呀!”男人慌忙趴到桌前,“我只是覺得好奇你不會好奇而已,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
“不想。”
“你可真是與衆不同。”
方琰捏捏額頭,“於先生,容我提醒你一下,我給你錢,卻不過問你要採取何種方法來達到我要的效果。半年的時間,結我一個理想的結果。否則,你應該知道你要爲此付出代價。你認爲,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嗎?”
男人挑起眉,坐回椅子上,“你還真是冷血哎!我開始同情那個女人了。可以問一句,她是如何得罪你的嗎?”
方琰擡起頭,眼中滿是不友善的目光。
男人伸手擋在臉前,不正經的調笑,“別呀,你這樣可真嚇人。我就是想學習學習,別哪天老闆你生了氣,也找人這樣對我,那我可真吃不消了。”
“那就管好你的嘴,別讓你半年後只能同情你自己。”方琰低下頭,拿出筆,“刷刷”幾筆,撕下支票,遞到男人面前。“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到公司來找我。”
“OK!明白了!”男人接過鈔票,印上貪戀的吻,向方琰揮揮手,“那方總,不打擾您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哈!”
男人打開門,方琰卻沒聽到預期的腳步聲,於是擡起頭,疑惑地望向停在門口的男人。
“還有什麼事?”
男人背對着他,說話的聲音有點沉悶,“方總,死人、植物人、癱瘓、瘋子,您覺得,哪個最慘?”
“你希望變成哪一個?”方琰清冷的聲音透着寒意。
男人回過頭,送給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