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章 這些話,以後不要再提
“司令,請恕屬下多嘴一句,您這樣冷淡徐小姐,只怕徐家的人不會善罷甘休。”
賀季山卻是神色如常,他抽了一口煙,道;“像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最是自重身份,最多的,也不過是與我解除婚約,這樣反而最好。”
“可是司令.....”何德江還欲再說。
“不必可是,就這樣吧。”賀季山打斷了他的話,眼眸向着不遠處的女兒看去,因着天冷,囡囡穿着一身水紅色海棠提花繡襖,小小的蝴蝶盤扣,如意偏襟,項上戴着一枚金制的祥雲長命鎖,那精緻的小鎖雕工甚美,形態雅緻。
她梳着一對小雙髻,粉嫩可愛的小臉蛋仿似是玉雕成的一般,美的仿似一個瓷娃娃似得,奶孃正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芝麻糊哄着喂她,而在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嬤嬤,手裡捧着一件羊絨斗篷,等着待會起風了,好給她穿上。
賀季山看着女兒,心裡便是柔軟的不成樣子,何德江瞅着他的神色,見他臉色溫和,知曉只要有囡囡在,都是他最好說話的時候,遂是大着膽子,又是開口道;“小姐年紀還小,不能沒有母親,屬下瞧着徐小姐也是良善敦厚之人,日後定是不會虧待小姐,還請司令三思。”
賀季山收回視線,對着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何德江心中一凜,卻是不敢與他直視,只將頭微微垂下。
“徐家的事到此爲止,這些話,以後不要再提。”男人的聲音低沉,似是再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司令!”何德江擡起頭來,終是忍耐不住道;“無論怎樣說,徐小姐都沒有任何過錯,再讓屬下說句不好聽的話,夫人已經不在了,司令又何必如此,難道您要難受一輩子?”
賀季山聽了這話,臉上的神色便是變了,眉目間已是有了冷峻的味道,他盯着何德江,卻是怒極反笑道;“何德江,你現在的膽子倒真是越來越大了。”
“屬下不敢。”何德江立時垂下了頭。
賀季山臉色陰沉,剛欲發火,就見女兒向着自己跑了過來,看見囡囡,賀季山的怒意便是煙消雲散了一般,雪過路滑,他怕女兒摔倒,便是迎上前,將孩子抱了起來。
“爸爸,我還要頂高高!”囡囡咯咯的笑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黑亮純淨的如同最美的夜色,臉頰上一對甜美的小酒窩,她那一笑的時候,賀季山便覺得心頭一軟,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讓人去給她摘。
“好,爸爸頂高高。”賀季山對着女兒微微一笑,將孩子頂在了肩上,囡囡高興的拍着小手,讓爸爸帶着她去摘花。
何德江站在原地,望着父女兩的背影,卻是輕輕嘆了口氣。自沈疏影去世後,賀季山對這個女兒簡直比之前更要疼愛寵溺,只恨不得要把這天下所有的好東西全都捧在她面前似得,他默默站着,看着男人魁梧的身影將女兒高高的舉在肩上,只一記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院子裡種滿了梅花,囡囡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摘了一朵淡粉色的雪梅,遞到了賀季山的眼前,“爸爸,送給你。”
賀季山接過那一朵傲骨寒霜的落梅,小小的花骨朵落在他的掌心,散發着一抹淡淡的暗香,他沒有說話,只將女兒從肩上抱了下來,在孩子柔嫩的臉頰上親了親,十分溫柔的一個吻,而囡囡的小臉則是紅撲撲的,是這個冬日裡最美的顏色,更是他的一切,是他在這個世上僅存的溫暖。
“先生,我剛聽程媽說,三妹躲在屋子裡哭,我去看了看,果真見她眼圈紅紅的,你看這該如何是好?”方明君絞着手中的帕子,對着一旁的丈夫開口。
徐長謙則是“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文件扔在了桌子上,臉色沉的仿似能滴下水來,只低聲道;“還能怎麼辦,這賀季山明擺着是過河拆橋,擺了咱們一道,當初我就說,這個人城府深,心思重,若不是父親一力促成這門婚事,我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將三妹嫁給這種人。”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三妹這幾日眼見着瘦了下去,我看着都心疼,你這做哥哥的倒是快想想法子啊。”方明君說着,一臉焦急。
徐長謙便是站起了身子,煩躁道;“我能想什麼法子?當初他把訂婚儀式辦的這樣隆重,誰又能想到他竟是存着這般歹毒的心思,他這前腳剛從美利堅的銀行貸了款子,後腳就想着把三妹一腳踹開,這種狼心狗肺之人,三妹不嫁也罷,我這便回津唐,和父親母親稟明一切,讓他們做主,將這門婚事給退了!”
徐長謙說着,更是不忿,轉身便要向着屋外走去,幸得方明君一把拉住道;“先生,正因爲賀司令將訂婚儀式辦的這樣隆重,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三妹是他的未婚妻,這婚是萬萬退不得的,若是退婚,先不說咱們徐家的臉往哪擱,單說三妹日後,又哪還有臉見人?”
徐長謙便更是煩躁,只道;“這就是賀季山的陰毒之處,他就是算準了我們丟不起這個人,纔敢這樣對待三妹。”
“先生何不去官邸一趟,當着賀司令的面將事情說清楚,說不定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
“太太,”徐長謙不耐道;“不僅是官邸,就連軍營我也都去了,可這個賀季山實在狡猾,我每次去求見,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訓兵,無論我何時去,都是被他的副官給擋了回來,他這擺明是要我們知難而退,去和他解除婚約。”徐長謙說起來,簡直恨得牙根都癢。
“這可如何是好.....”方明君焦急不已,一轉身,卻看見徐玉玲正站在門口,也不知是何時到的,顯是將兄嫂方纔的對話全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三妹!”方明君失聲道,徐長謙聞言也是轉過身子,見妹妹眼圈通紅的站在那裡,自然也很是心疼,只上前安撫道;“妹妹別哭,一切都有哥哥爲你做主。”
徐玉玲看了兄嫂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她的臉上依然是安安靜靜的,只道;“哥哥,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這是徐玉玲第一次來官邸。
她默默的坐在沙發上,有女僕畢恭畢敬的爲她端來了茶水,她微微一笑,柔聲道謝。
早有侍從告訴了她,賀季山身在軍營,並不在官邸,可她卻執意在這裡等。
“是你要和我爸爸結婚?”驀然,從身後傳來一道稚嫩的童音。
徐玉玲一怔,回過頭去,便見一個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孩兒,穿着精緻的洋裝,脖子裡掛着麒麟百歲鎖,腳上穿着純白色的羊皮小靴子,整個人打扮的如同一個小公主般,她微微一怔,先是詫異這孩子的漂亮,而後便是回過神來,知曉了這孩子定是賀季山的獨生女兒,賀想南。
她不知該說什麼,只侷促的坐在那裡,面對這樣一個小孩子,只讓她更是坐立不安起來。
“我爸爸不會娶你的,他和我說過,他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女人,那就是我媽媽。”孩子清脆的童聲朗朗,只刺得她體無完膚。
她一言不發,依然是默默的坐在那裡,許是見她無趣,囡囡撇了撇小嘴,在奶孃和嬤嬤的簇擁下,前呼後擁的去了院子裡,早有侍從等在那裡,見到她出來,便是匍匐於地扮作小狗,任由她騎了上去,玩的不亦樂乎。
她看着這一切,卻是怔在了那裡,只沒想到賀季山竟會將女兒寵到了這副地步。
“小姐是被司令寵慣了,加上年紀又小,若有不懂事的地方,徐小姐不要介意。”就聽一抹柔和的女聲傳來,徐玉玲回過頭去,只看到一位身穿素色衣裳的女子捧着點心走了過來,對着她微笑着。
見她的穿着不似官邸裡的下人,徐玉玲便是疑惑道;“你是?”
“我是小姐的看護。”陸依依將點心擱下,對着徐玉玲恭聲道。
“季山什麼時候回來?”徐玉玲點了點頭,問道。
“司令方纔打了電話回來,說是要今晚要召開緊急會議,怕是回不來了,司令還說,等他從軍營回來,定是會到徐小姐的府上拜訪。”
“既然如此,那晚上便勞你爲我安排一間屋子。”徐玉玲神色溫和,等不到賀季山,她哪裡也不會去。
陸依依答應着,便是退了下去,徐玉玲獨自一人坐在那裡,一直到了晚上,也不見賀季山回來。
夜深了。
賀季山剛回官邸,就見西樓上的臥室裡亮着燈,他看着心頭便是一窒,也不理會迎上來的僕人,擡腿便是向着西樓趕了過去。
走廊上的燈光雪亮,刺得人眼睛都疼,賀季山快步走着,一把推開了那門,就見一個女子正坐在燈下看書,她只穿着一件家常睡衣,長長的裙襬將她的腳背都遮住了,而那一頭的長髮烏黑烏黑的,一直垂到纖腰處。
他只看着,便是連呼吸都要停頓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抹身影,幾乎失控般的喊出了兩個字來;“小影......”
那女子回過頭來,卻生生是另一張面容。
剎那間,賀季山只覺得有人用一桶冷水,從頭到腳的將他澆了個冰涼,整個人就好似從天堂驀然墜進了地獄裡去,那被他死死壓抑的痛苦,便毫無防備的被人驟然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