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章 孟靜蓉香消玉殞
“楊老召見,不知是爲了何事?”賀季山到了楊府,便見楊同奎默然無語的坐在堂前,見到他來,只不過擡了擡手,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坐。”
賀季山卻並未落座,他依然是站在楊同奎面前,身軀立的筆直。
楊同奎將帥印取出,擱在了他面前,道;“你這一招一箭雙鵰,讓孟家的人去對付劉振坤,鷸蚌相爭,而你便是坐收漁翁之利。這帥印我若是不還給你,怕我這把老骨頭會死的比顧大彪還慘。”
賀季山聞言卻是淡淡的笑了笑,說了聲;“楊老言重了,您昔日對季山有恩,這些年來,季山沒有一日敢忘。”
楊同奎聞言眸底便是浮起一記苦笑;“早知你如此的狼子野心,當年在關外,我就不該把你收在麾下,到了如今這一步,我就算是死了,也沒臉去見大帥。”
賀季山只沉默不語。
“罷了,你如今可謂是大權盡攬,再也沒有人能制住你,我老了,明天我就領着家眷回關外,往後這北平,也就再也沒有楊同奎這一號人物了。”
賀季山頷首,道;“既然如此,明日季山自會派人,爲楊老打點好一切。”
楊同奎點了點頭,賀季山取回帥印,與之再也無話可說,便是對着楊同奎行了一個軍禮,道了聲告辭。
“慢着,”楊同奎喚住了他。“還有一個人,想見見你。”
賀季山停住了步子,楊同奎轉過身,對着後廳說了句;“靜蓉,你不是有話要和季山嗎?”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孟靜蓉從後廳中走了過來,她身着月白色的衣衫,鬢髮全部綰在腦後,發間還插了朵小小的白絨花,一張白淨的臉龐不施脂粉,她素來都是明豔慣了的,今日驟然一身的素,只將她襯的如同一朵精雅的白梅,與往日大相徑庭。
賀季山看着她這一身的裝扮,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唯有心裡卻是暗暗戒備起來。
楊同奎已是站起身子,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大廳,只留下賀季山與孟靜蓉兩人,面對面的站在那裡。
“有話快說。”男人的聲音清冷淡然,不帶絲毫溫度。
孟靜蓉依然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眼眸中波瀾不驚,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卻是道了句;“賀季山,孟家的人,是不是都該死?”
賀季山眼眸深沉,卻一言不發。
“如今,孟家的人只剩下我一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來殺我?”她的聲音十分平靜,清麗的一張容顏上,滿是坦然。
“只要你安分守己,沒有人會殺你。”賀季山說完了這一句,便是將軍帽帶上,轉身欲走。
“那如果是我要殺你呢?”孟靜蓉取出手槍,將那黑森森的槍口對準了他。
賀季山回過頭,就見那烏黑的槍口筆直的對準了自己的眉心,他站了片刻,不過微微一哂;“若要報仇,你儘管開槍。”
孟靜蓉的眼圈立馬就紅了,她的手無力的垂下,脣角卻是勾勒出一抹絕美而悽清的笑;“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所以才這樣的有恃無恐,你一直都知道,我狠不下心對你,所以纔會一次次的這樣對我。”
賀季山看着她眼角滾下的淚水,卻是微微一怔,在他的記憶裡,從未見她哭泣過,甚至就連在當年孟玉成的葬禮上,她即使將眼角熬得通紅,卻依舊強撐着不曾落下淚來。
孟靜蓉的淚水淌的一張臉都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輕輕的開口;“你殺了我的兄弟,搶了我們家的軍隊,你一次次的利用我,欺騙我,可我卻還捨不得殺你!我甚至還傻到來像你通風報信!賀季山,就算你不殺我,你以爲我還有臉活下去嗎?”
孟靜蓉說完,便是將槍口一轉,對準了自己的心臟,“砰”的就是一槍!
賀季山瞳孔劇縮,眼睜睜的看着她身上的月白色衫子開出血紅的花朵,在她倒下去的剎那,他奔上前將她抱在了懷裡。
“你這是何苦?”他的胳膊攬着她的身子,眼睜睜的看着她胸前的傷口不斷的往外冒着鮮血,他的眼睛黑的駭人,一字字的問她。
孟靜蓉倚在他的臂彎,卻是微笑起來,她凝視着男人的面龐,聲音微弱,輕輕的說了句;“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賀季山見她臉色雪白,胸口處的傷極深,知是再無迴天的可能,他一手抱着她,點了點頭,道了聲;“我記得。”
那一年,他是遼軍中立了戰功的年輕軍官,應邀在孟大帥的官邸做客,途徑側廳時,卻看見一位梳着雙髻的少女靜靜的坐在鋼琴前彈琴,夕陽的光影打在少女的身子上,讓她看起來美的如同一副西洋油畫。她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回眸一望時,四目相對,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帥千金,他卻只是名不經傳的下等軍官,身份的距離,註定他們無法交集。
“你那時候,是喜歡我的,是不是?”孟靜蓉眼底的光開始漸漸散開,精神也萎靡了下去,唯有攥着他胳膊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是。”賀季山只吐出了一個字來。
孟靜蓉聽他這樣說,便是笑了笑,她的氣息微弱,精神渙散,似乎已經神色恍惚起來;“我其實知道的,你一直都不喜歡我......你接近我,對我好,只因爲我是孟玉成的女兒.....我真傻啊,父親早已和我說過,說你城府深,野心大,並不是真心待我,可我卻不信,還和他頂嘴.....也許,我只是不願相信.....”
說到這裡,她咳嗽了起來,不斷有血水從她的嘴巴里往外冒,她的眼神已經渙散,卻依然輕聲呢喃着,“你說過會娶我,我一直都在等你.......把自己等成了老姑娘,卻等到你通告天下,娶了另一個女人爲妻.....”
有一大顆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滾了下來,她微微笑着,喃喃道;“我真傻....就連我對着自己開了一槍,也只是爲了你能回過頭來....再多看我一眼....”
“別說了。”賀季山聲音沙啞,抱着她的身子,胳膊卻是開始微微顫抖。
“楊同奎讓我殺你.....他以爲我恨透了你....可他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捨不得.....他不知道我這樣在意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已經幾不可聞,那一雙無神的眸子已經微微的閉上,而一直握着賀季山胳膊的手,也是無力的垂了下來,一動不動。
賀季山望着她的手,她的指甲向來都會塗着鮮豔的蔻丹,唯有這一次,她那指甲卻是乾乾淨淨的,玉色的指甲玲瓏剔透,猶如蔥管一般。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帶着她去戲院看戲,當紅名伶上來敬茶時,十指纖纖,塗着鮮豔的蔻丹。而她在一旁瞧見了,便是小心翼翼的問他,塗着蔻丹的指甲好不好看,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只隨口說了句好看,自那之後,她那一雙手,無論何時都是塗着妍麗的顏色。
就好似他曾經無意中說她適合穿豔麗的衣裳,她便摒棄了之前的素白淡雅,改穿奼紫嫣紅,一直穿了這麼多年.......
不知過去了多久,賀季山面無表情,只將孟靜蓉的身子輕輕的放在地毯上,轉身走了出去。
翌日,便傳來消息,楊同奎一家老小共計三十七口,在一夜之間被人滅門,楊府的大火足足燃了三天三夜,世人紛紛猜測乃是遼軍主帥賀季山所爲,卻並無一人敢當衆說出來。
自此,遼軍中再也沒有任何勢力可與賀季山抗衡,而揮師南下,一統天下的日子對於遼軍來說,更是指日可待。
沈疏影推開門時,就看見賀季山正一臉陰鬱的坐在那裡,一聲不響的抽着煙。
看見她,男人的臉色稍稍和緩,將菸捲掐滅後起身迎了過去。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休息?”他摟住了女子的纖腰,溫聲言道。
沈疏影便是柔柔一笑,言道;“見書房亮着燈,我就想來看看你。”
賀季山便是頷首道;“還有些文件沒有看完,你先去睡。”
“季山,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沈疏影見他眸子暗沉,又兼之這些日子,他總是沉默寡言,就連對着女兒,也不似從前那般溫和耐心,沈疏影瞧在眼裡,心裡卻是十分擔心。
賀季山便是笑了笑,道;“別瞎想,不過是這一陣子軍營裡的事情太多,纏的人有些鬆不過氣來。”
沈疏影將頭默默低垂,卻是輕聲細語了一句;“你....是不是因爲孟小姐的事,心裡不好受?”
賀季山的神色驟然一變,他的脣線緊抿,卻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