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近來 的一點說明
翌日,北平城便是紛紛傳言,只道遼軍總司令賀季山與徐家三小姐徐玉玲已然開始幽會,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是好事將近。
而未過多久,又傳來賀季山陪着徐玉玲去暢春園看戲的消息,惹得傳聞越演越烈,甚至有好事者,已經開始紛紛揣測賀季山與徐三小姐的婚期。
這一日,賀季山剛回到官邸,就見囡囡獨自坐在洋樓前的臺階上,小小的胳膊環着雙膝,看見爸爸的車,便是從臺階上往下跑。
賀季山擔心女兒摔着,連忙下了車,上前幾步將孩子抱了起來。而囡囡看着爸爸的眼睛,大顆大顆的淚水卻是噼裡啪啦的往下掉。
賀季山心口一窒,只爲孩子擦去淚水,溫聲哄道;“囡囡怎麼了?”
“爸爸,你是不是要結婚了?”孩子的聲音細小,剪水雙瞳裡淚水盈然,只顯得可憐兮兮的。
賀季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只道;“囡囡聽誰說的?”
“周嬤嬤和楊嬤嬤說的,她們說爸爸要結婚了,囡囡馬上就有新媽媽了,爸爸和新媽媽以後還會生小弟弟,爸爸到時候就不要囡囡了。”孩子剛說完,又是抽噎了起來,她並不哭出聲,猶如剛出殼的雛鳥,就那樣淚眼汪汪的看着賀季山。
她那雙眼睛像極了沈疏影,尤其是哭泣的時候,更是和母親仿似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賀季山看着,只覺得頭疼欲裂。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女兒的頭頂,溫聲道;“囡囡別怕,爸爸不會結婚。”
“真的嗎?”孩子顯是不相信。
賀季山點了點頭,說了句;“真的。”
“那囡囡以後不會有新媽媽了嗎?”
“不會。”賀季山捏了捏女兒的小臉,“囡囡記住爸爸的話,爸爸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女人,就是你媽媽。”
囡囡似懂非懂的看着父親,小聲的開口;“爸爸,那媽媽爲什麼總不回家?她不要我們了嗎?”
賀季山心口劇痛,卻是無言以對,他沒有說話,只淡淡一笑,將孩子放了下來,牽着她的小手走進了屋子。
一屋子的下人都是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裡,尤其是那兩個嬤嬤,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賀季山將孩子交給了奶孃,讓她帶着孩子上樓,待孩子走後,他瞟了那兩個嬤嬤一眼,低沉着聲音道;“收拾好東西,馬上給我滾。”
那兩個嬤嬤皆是嚇得臉色慘白,只唯唯諾諾。
語畢,他又是向着其餘的衆人看了一眼,語氣裡已是有了森冷的味道;“往後若有人再敢在小姐面前說三道四,我要他的命。”
那最後一句,是無盡的寒意,只讓衆人聽着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皆是一個個垂着腦袋站在那裡,恭聲稱是。
賀季山軍務甚多,陪伴女兒的時間有限,官邸雖是奴僕成羣,卻極少有他信得過的,柳媽前兩年已是告老還鄉,如今的整座官邸裡,竟是連個能讓他放心將孩子託付的人都沒有。
念及此,他的眸光一掃,眉頭卻是皺了起來;“陸小姐在哪?”
聽他相問,蕊冬趕忙開口道;“司令,陸小姐這幾日在忙着出國留洋的事情。”
賀季山聞言,也不再說話,只微微頷首,向着書房走了過去。
晚間下了一場大雪,別墅裡的熱水管子燒的極燙,卻是一片的春意融融。
見丈夫坐在沙發上一聲不響的抽着煙,方明君便是盈盈一笑道;“明日裡便是賀季山和三妹妹的訂婚大典了,怎麼你這做哥哥倒是愁眉不展的?”
徐長謙便是彈了彈菸灰,道了句;“話雖如此,我這心裡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總歸是賀季山這人心思太重,讓人不踏實。”
方明君便笑道;“你就別多想了,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也看他對三妹十分的好,畢竟咱們三妹無論家世還是樣貌都是沒得挑的,這樣好的夫人,他上哪找去?”
徐長謙卻是嘆道;“他上個夫人也不過是死了幾個月,如今屍骨未寒,他便爲了權勢來向三妹求婚,這種人,未免太過薄情。”
“先生這話可是錯了,當年賀司令可是登過報,與那位沈氏脫離了關係,她如今又算得上哪門子的夫人?”
“他這次若真有誠意,又何故不直接迎娶三妹,卻弄什麼訂婚大典。”徐長謙說起來,仍是愁眉不展。
“這有什麼稀奇的,咱們津唐徐家嫁女兒,定是要一步步的來,難道你是要三妹連親都不定,就直接嫁過去?”方明君不以爲意。
徐長謙揮了揮手,不耐道;“罷罷罷,只希望他日後能好好待三妹,我這做哥哥的也就踏實了。”
方明君便是笑了笑,不再開口,夫妻兩又是說起了明日裡的事來,種種事宜,細細考究。
官邸,書房的燈徹夜不息。
“劉振坤那邊怎麼說?”男人吸着煙,對着一旁的手下問道。
“據說劉振坤知曉了徐家同意將三小姐嫁給司令後,便是氣的中風發作,估摸着是有好一陣子下不來牀了,現在浙軍裡的事情全部都是交給了他的長子處理。”李正平不急不緩的說着,眼底終究也是帶着幾分笑意的。
賀季山也是一笑,點了點頭,接着道;“讓你們辦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司令放心,一切都是準備好了,明報,北平日報,申報,甚至還有國外一些知名報刊的記者,都已經被安排在東安酒店裡住下了,只等明日訂婚大典。”
賀季山沉吟片刻,道;“吩咐下去,等明日一過,就讓人去美利堅的銀行貸下一筆款子,從德國那邊將咱們看好的軍火定下來。”
“是。”李正平恭聲稱是。
徐家與美利堅的關係向來甚好,徐家的那幾位少爺更是個個都曾在美利堅留學,勢力在美利堅盤根結錯,向來都是被稱爲“親美派”。而遼軍有了這一層的關係,日後無論去向美利堅銀行貸多少款子,也不過是易如反掌,比之前容易的太多。
“扶桑那邊有沒有動靜?”賀季山以手扣桌,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着,聲音裡卻滿是凜然。
“扶桑那邊得知您明日要與徐小姐訂婚,已經遣人送來了賀禮,公使也是安置在止園住下,倒沒生出什麼亂子。”
賀季山聞言,便是頷首道;“讓人留意着,有什麼事,立馬來報。”
“司令放心。”李正平答應着,說完卻是並沒有走,而是開口道;“司令,有一件事,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屬下覺得,司令既然下定決心欲與徐氏聯姻,此番又是大張旗鼓的宣告天下,明日要與徐小姐訂婚,又爲何不乾脆迎娶徐小姐,何故多此一舉?”
賀季山聽了這話,脣角便是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只道;“我從沒打算娶她。”
“司令?”李正平大駭。
賀季山面色如常,只道;“此番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已經將女兒許給了我,至於娶不娶,便是另一碼事了。”
“請恕屬下愚鈍。”李正平徹底怔在了那裡,卻怎麼琢磨不透賀季山的心思。
賀季山看了他一眼,只道了句;“回去慢慢琢磨吧。”
李正平卻依舊是矗在那裡,隔了半晌,方纔對着賀季山敬了一個軍禮,退了下去。
待他走後,賀季山仰在椅背上,一手將自己領口的鈕釦扯下,他閉上眼眸,還沒有歇息片刻,就聽敲門聲響了起來。
他睜開眼睛,沉聲道了句;“進來。”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就見一抹纖細苗條的身影走了進來,是陸依依。
“司令。”陸依依站在那裡,喚了一聲。
賀季山見是她,只問了句;“囡囡睡了沒有?”
“司令放心,小姐已經睡熟了。”
賀季山點了點頭,看着她,又是言了句;“什麼事?”
“我是來向司令辭行的,法國那邊的學校已經聯繫好,再過些日子我便要去法國讀書了。”陸依依聲音清脆,禮貌而恭敬。
賀季山卻是沉默了片刻,方纔道;“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
陸依依一怔,不解的看向他。
“我知道我這樣說很自私,但囡囡是你帶大的,官邸裡,實在沒有誰能比你對她更好。”
“司令已經快要結婚,徐小姐以後會好好照顧囡囡。”陸依依垂着眼簾,壓住自己喉間的澀意,輕語道。
“不會有什麼徐小姐,”賀季山說着;“你留下來照顧囡囡,等你嫁人的時候,我定會爲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如何?”
“司令是以爲,我會爲了那些錢財留下來?”陸依依自嘲一笑,筆直的迎上他的視線。
“不然,你想要什麼?”賀季山眉頭微皺,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陸依依許久沒有說話,直到賀季山不耐煩起來,她方纔擡起眸子,道;“既然司令已經開口,那我便留下來,只希望司令可以遵守諾言。”
“你放心,只要你將囡囡照顧好,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賀季山說完,便是不在看她,指了指書房的門,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陸依依默了默,卻只是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陸志河說的沒錯,在賀季山眼裡她是一個看護,那這輩子,她便只會是一個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