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消失的照片
霍雲帆微笑着點點頭,怪不得能得喬安琪的寵信,這丫頭實在伶俐!榴寶最善察顏觀色,看到霍雲帆和周曉京讚許的眼神,自然也得意得很!她合上相冊,準備遞還給周曉京,就在這一低頭的工夫,榴寶輕輕地“咦”了一聲,又翻開相冊仔細端詳一陣,搖頭道:“不對,不對——原先相冊中抽走的只是紫榆小姐的照片,現在怎麼連陳先生和太太的照片也沒有了?”
周曉京忙問:“你再仔細想想,你家先生和太太的照片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榴寶擡頭望天,點着下巴想了半日,才說道:“這相冊是太太私人收着的,我也不是經常能看得到,不過前天我打掃屋子,正巧就看到了,那時太太和先生的結婚照還在裡面,還有太太年輕時穿着各種漂亮衣服照的照片,現在全不見啦!”
霍雲帆道:“你跟我們說得情況很詳細,也很重要,如果查案過程中還有什麼問題,我們會再來請教!”
榴寶得到讚揚更是高興,說了一個電話號碼,道:“這是我們房東家裡的電話,如果有事,打這個電話讓他們叫我就行了!”
送走了榴寶,霍雲帆問周曉京:“你有些什麼結論?”
周曉京在這不到一個鐘頭裡,一個腦袋漲得兩三個大,她長長地透了口氣,說道:“推論多極了,就是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以前我總以爲查案子最大的麻煩是沒有線索,沒想到線索太多,也是麻煩不堪。”
霍雲帆摸着領口的海藍明緞制的縐皺領結,笑道:“那麼我們先從眼前開始,很明顯,孫媽媽和榴寶對喬安琪的評價不盡一致......”
周曉京迅速說道:“孫媽媽不得喬安琪寵信,榴寶卻極得寵信,我想這是她們對喬安琪評價不同的最重要原因,當然也不是唯一原因,孫媽媽這樣的半老徐娘,看到喬安琪這種年輕美貌的女子總是會無端生出恨意,有女人在的地方,這幾乎是一個普遍現像,還有孫媽媽對榴寶的不滿,恐怕也不僅是因爲榴寶受寵,而是出於對美麗聰明的年輕女子的嫉恨!那些婆媳關係不好的家庭,多半......”
霍雲帆打斷道:“中年婦女的心理健康問題留待以後再談,結論是——”
周曉京道:“我想孫媽媽說喬安琪跟旁的男人關係不清不楚,很可能跟榴寶提到的那個追求喬安琪的男人是一回事。可是喬安琪爲什麼剛剛結婚就接受旁的男人的追求呢?與其如此她幹嘛要結婚呢?她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才結的婚,事業上犧牲,唯一的妹妹不理解,在陳敬夫面前連一向疼愛的妹妹都靠了後。”
“原因其實可以推測出來,”霍雲帆笑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榴寶說那個男人先前追求喬安琪,可是喬安琪根本不理睬,爲什麼後來喬安琪的態度有了轉變呢?是被那個人的真情所打動?不對,她還是很愛她的丈夫的,她的牀上現在還放着一疊洗淨熨好的衣服,顯然是要拿到醫院給陳敬夫換洗的,孫媽媽剛纔買來的菜裡,除了家常的蔬菜,還有很多燕窩、海蔘和鹿茸片,這些都是給病人補養身體的,喬安琪對陳敬夫可謂無微不至——那麼,她爲什麼要屈從於那個男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爲了陳敬夫。”
周曉京點頭道:“不錯,陳敬夫不過是個小職員,喬安琪曲從的那個男人,很可能會對陳敬夫的事業有所助益。”
“咱們可以順着這條線查下去,如果能查到喬安琪新結識的男朋友,有可能會對查案有幫助。”霍雲帆道。
周曉京道:“只是有幫助,那個男人當然有可能發現了喬安琪的意圖之後,一怒之下而殺人,不管他是自己下手還是僱兇,但僅僅是一種可能,我們還不知道喬安琪之死是否與她婚外的那個男人是否有直接的聯繫。”
霍雲帆道:“顯而易見的,如果榴寶說喬安琪的結婚照片前天還在的話,那些原本該呆在相簿裡的照片,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兇手拿走了,在行兇的同時拿走毫無經濟價值的照片,這也與我們之前推斷的兇手並非爲財而來相呼應。那麼兇手就是要發泄一種情緒,是什麼情緒呢?現在我們知道的還不具體,但肯定是男女感情方面的。”
霍雲帆站起來,長身立於窗前,望着窗外開得欣欣向榮地夾竹桃那深粉色的花朵,一句一句說道:“現在我們可以從頭整理一下思路了,喬安琪付出巨大代價與陳敬夫結婚,她很愛她丈夫,爲了他,與家人斷絕往來,繼續自己可能早已厭倦的歌女生涯,爲了丈夫的事業對追求者委曲求全,然後陳敬夫好像對她也還是不錯的。結果喬安琪還是因爲感情方面的原因得罪了人,所以昨天她從‘江畔明珠’下班之後,突然有熟人造訪,當然,也有可能其中一位是熟人,而另一位則比較陌生,兇手暫時看來應當是兩個,其中一人把喬安琪砸暈,趁同夥勒住喬安琪脖子的同時,又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刀刺向她的胸部,結果喬安琪傷重身亡。然後罪犯把屍體藏入衣櫃裡,清洗了現場——”
“等等!”周曉京忽然道,“他們爲什麼要把喬安琪藏在衣櫃裡?罪犯對現場的清洗很不徹底,顯然一開始,他們沒有想要掩飾這裡是案發第一現場的預謀。”
霍雲帆低下頭沉思起來,沉吟道:“是啊,”他思考問題的時候就喜歡吸一支雪茄,菸葉的香氣更有助於他的思索,他下意識地去摸放在公文包裡的煙夾子,一轉臉間忽然看見了那部電話機,霍雲帆笑道:“雖然沒有線索的支撐,可是能不能假定,當時電話鈴忽然響起,驚動了兇手,將屍體藏入衣櫃只是兇手在極度慌張之中的一種下意識行爲嗎?”
周曉京疑惑地看着他,霍雲帆笑道:“你還記得嗎?曾經有一次,你穿着新裁的天青揹帶荷葉邊裙子去郊遊,卻被河泥濺髒了裙邊,在那一天餘下的時間裡,你總是會無意識地用手去遮裙子上的污漬,雖然這種行爲是徒勞的。”
周曉京咬脣:“我不記得的了,有過這回事嗎?”
霍雲帆優雅地點頭,笑道:“人很多時候去遮掩自己的污點,無論這污點是物理上的還是行爲上的,人們總是無意識去做的,當然,一般來說旁人也不會特別注意,誰會集中全部精力去觀察另外一個不相干的人呢?除非,是一個有心的旁觀者,比如說,偵探對罪犯的觀察,再比如,深愛的戀人之間。”
“請不要說與案子無關的事!”周曉京冰着口氣說。
霍雲帆笑道:“好,那咱們言歸正傳,兇手一開始並沒有想藏匿喬安琪的屍體,很可能是受到了驚嚇,丹桂西街的住家都是獨門獨戶,喬安琪剛搬過來,而且作爲歌女,一般也不會與周圍鄰居過從太密,這樣,驚嚇兇手的東西,最大的可能就是電話鈴和門口裝的電鈴,可是不巧得很,昨天她家的電鈴剛巧壞了——呵呵,我這就派個人去電話局查一查,是誰三更半夜地往喬安琪這裡打電話。”
周曉京笑道:“說不定能查到喬安琪的那個追求者。”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又一次走向藏匿屍體的衣櫃,探了半個身子進去,細細嗅了嗅,又帶上白手套檢視了衣櫃裡掛的衣服,回身說道,“是EaudeCologne,就是科隆香水,前調是杏仁混和喜馬拉雅木犀,中調是五月的玫瑰和茉莉,以及鳶尾花和紫羅蘭,尾調是熱烈的煙燻胡椒味,科隆香水是最近一年才進入浦江的,是名媛們心儀的奢侈品,剛纔我就在屋子裡聞到了這股味道,但是喬安琪昨天晚上並沒有用香水,她的梳妝檯上一瓶香水也沒有,衣櫃裡的衣服也沒有用過香薰——這味道應該是兇手留下的!”
難道說兇手中還有一個女人?
周曉京對香水很敏感,這一點霍雲帆早就知道,按理說周曉京應該一進門就覺察到的,霍雲帆看了看餐桌上那瓶葡萄酒,笑道:“怪不得,是這瓶葡萄酒影響了你的嗅覺,西拉氣泡葡萄酒的酒香中有煙燻味,胡椒味以及堇菜花,桑葚和歐洲越桔,酒和香水中共同的胡椒味道影響了你的判斷。”
“不過,現場有科隆香水的味道,並不能證明就一定是兇手留下的,畢竟昨天在你見過喬安琪之後,她又在‘江畔明珠’耽擱了半個鐘頭才走,在這段時間裡誰也不能保證她不會接觸到科隆香水,香水在夜總會的歌女舞女之間還是很流行的。曉京,斷案不僅要有迅捷的反應能力,還要有縝密的推理,你的強項是前者,這大概是因爲女人的直覺都很強吧!不過後者也很重要,畢竟要給人定罪,需要理出一個嚴絲合縫的證據鏈條才行!”周曉京暗想,說到縝密,誰能比得上你那位助理方原?不過這傢伙前者好像差了一點。